監(jiān)護(hù)權(quán)案在吳桐幾近絕望的日子開庭。
    第一次庭審，大批記者在法庭外守候。
    吳桐不想引人注目，向佐卻不，高調(diào)護(hù)著她，在法庭外大方任拍。
    她昨晚沒睡好，精神不濟(jì)，本戴著墨鏡，向佐卻繳了她的墨鏡，任她雙眼浮腫面對無數(shù)鏡頭。
    吳桐都能猜到自己被拍的有多丑。
    進(jìn)了等候區(qū)，向佐才松開她，“怎么這么憔悴？”
    吳桐還沒出聲回答，不遠(yuǎn)處傳來的聲音已經(jīng)打斷他們：“Mark你還真是高調(diào)，這個打扮是來打官司的，還是來參加頒獎盛典的？”
    二人聞聲望去。
    此番調(diào)侃的話，出自厲仲謀代表律師之口。
    自然，厲仲謀也站在那里。
    向佐上前打招呼，握了握那律師的手，調(diào)笑一句，繼而伸手向厲仲謀。
    他的手停在半空中，等候。
    厲仲謀低眉看了眼向佐的手，一絲嫌惡劃過眼角。
    繼而不再理睬，徑直走過向佐身邊，絲毫不在意自己倨傲的步伐踐踏了誰的尊嚴(yán)。
    走到吳桐面前，差一點(diǎn)要擦身而過了，“厲仲謀?！彼凶∷?。
    厲仲謀停下腳步。
    從某些角度看，厲仲謀的舉動和向佐的，隱約有幾分相似。
    比如，都喜歡像他現(xiàn)在這樣，看著吳桐的眼睛，淡淡地笑，淡淡地說：“吳小姐今天的精神好像很不好？”
    不理他的嘲弄：“我想跟你談?wù)勎腋绲氖??！?br/>     聞言，厲仲謀極細(xì)致地低頭看她。這個女人纖長的睫毛細(xì)細(xì)顫著，垂下的眼睫在白皙肌膚上布下一層黯淡陰影。
    他眉梢一挑，揚(yáng)手示意，律師即刻將一份合同送到他手里。向佐伸手欲接，厲仲謀躲開。
    合同指定給吳桐。
    “我是她的代理律師，事關(guān)我當(dāng)事人的一切我都有權(quán)利……”
    向佐說話，厲仲謀不理，吳桐心里一直自我暗示：她有求于他，不能得罪——默默接過合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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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翻開第一頁，就再看不下去。
    這是份變更監(jiān)護(hù)權(quán)同意書。
    吳桐捏緊合同，被逼到絕路了，艱難地維持冷靜：“我的事和我家人無關(guān)，放過他們?！?br/>     厲仲謀對此不置可否，瞥一眼合同，“簽了它。否則一切免談?！?br/>     她告訴自己，冷靜。咬牙間被向佐扯到一旁，他壓低嗓音：“你到底搞什么鬼？怎么突然要和解？事前為什么沒告知我？”
    她心中苦澀，無奈說不出口，到嘴邊的只有一句：“我自有分寸。”
    “誰說我要和解？”厲仲謀驀然道。
    淡淡一句，頓時激起千層浪。
    一片死寂中，厲仲謀的律師已將簽字筆送到吳桐手邊：“吳小姐，簽了吧。贍養(yǎng)費(fèi)的金額你一定滿意?！?br/>     律師的話她不理，誰掌握生死，該和誰直接對話，她還很清楚。
    深呼吸——“我可以不離開香港，也不阻止你探視童童……”
    這是，她的底線了。
    話卻直接被厲仲謀若有似無的一聲冷笑打斷。
    厲仲謀臉上表情似笑非笑，“孩子不過是你斂財(cái)?shù)墓ぞ叨选７顒衲阋痪?，拿了錢走人。否則不止害了你自己，還害了你家人?！?br/>     厲仲謀似笑非笑地打量她，身體絲毫不與她觸碰，聲音卻無情地凌遲她。
    他看看她捏緊的拳頭，咬緊的唇。這樣憤恨的表情，是否又是在做戲？
    厲仲謀幾乎要以為她會撲過來給他一巴掌了，然而她卻緩慢冷靜下來。
    繼而默默后退一步，讓開前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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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樣就要退縮？怎么不否認(rèn)了？不和他據(jù)理力爭了？
    厲仲謀湊近她耳邊，以只有彼此恰能聽清的音量道：“我要兒子沒錯，但你大概會錯意了。是我，不想再見到你?！?br/>     不想，再見到你……
    一句話，令她陡然失神。
    這兩個人之間的暗涌，后頭兩個律師看得分明。
    向佐意識到不好，這個女人不會這么不爭氣，要向他妥協(xié)？
    暗咒著正要上前，卻被厲仲謀的律師拉住。
    向佐與他私交不錯，他才好言提醒向佐：“如果我沒記錯，你爹地的公司七年前就被他吞并。怎么，你還想你的律師事務(wù)所也被他弄垮？”
    向佐倒是不懼，撥開他的手?？伤觳阶呓鼌峭?，腳下卻猛地一頓。
    因?yàn)樗腥婚g看見，吳桐當(dāng)著厲仲謀的面抬起了手。
    “啪?。?！”
    所有人都愣住，包括左臉挨了一下的厲仲謀。
    厲仲謀的震驚漾在眼眸里，表情僵在臉上。
    ……
    “啪嗒——”
    是她的眼淚打在厲仲謀手背上的聲音。
    瞬間，厲仲謀腦中一陣嗡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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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比起挨了這女人一巴掌更令人不可思議的，是她此刻滑落臉龐的淚水。
    源源不斷，永無干涸。
    厲仲謀的臉有些僵，這女人胡亂擦拭一下眼淚，氤氳的眼睛望定他：“厲仲謀，你不要……”
    她聲線不穩(wěn)，咬著自己的拇指指節(jié)顫抖。厲仲謀的心臟開始緊縮，有些疼，被勒住一般，逐漸無法喘息。
    她似乎也正在緩慢窒息，說出口的話好不容易組織成破碎的語言：“……你不要欺人太甚！”
    吳桐逃離般跑出眾人視線，凌亂的腳步聲在長廊上回蕩，久久不止。
    向佐如墜云霧，一時間也弄不清楚狀況，只得追過去，奔跑中正擦撞上還在兀自晃神的厲仲謀的肩膀。
    厲仲謀被沖擊地側(cè)了側(cè)身，向佐便在那一剎那瞥見一張隱隱無措、又似乎異常緊繃的臉。
    換做平時，向佐一定會停下來，給自己幾分鐘時間，好好欣賞一下厲仲謀這副前所未有的表情。
    可現(xiàn)在沒這個閑工夫，向佐只頓了頓便加速跑開。
    這女人可真是讓人不省心！
    向佐最終在安全梯門后找到吳桐。
    她正靠著墻壁，拿著鏡子和粉撲，補(bǔ)妝。
    向佐手還握在門把上，焦急的情緒被此刻呈現(xiàn)在眼前的景象生生掐斷。
    漸漸地，焦急飄散到了半空，再經(jīng)物質(zhì)轉(zhuǎn)換，變?yōu)闊o奈，籠罩在向佐頭頂。
    她補(bǔ)好了妝，完美精致的容貌，沒有半點(diǎn)淚水的痕跡。
    這個女人竟是如此的美——
    向佐忽然覺得自己的神經(jīng)末梢被無形的手指撥動了。
    他慢慢走近，“你剛才嚇到我了。”
    向佐停在離她很近的地方，她淺淺笑一下：“我曾經(jīng)對自己說過，絕不再為男人掉半滴淚。不過，你當(dāng)初不是要我學(xué)怎么哭訴？我看了好幾部催淚文藝片，做足了功課。剛才說的是……臺詞，女主角好像是，張曼迪……我是不是，演的還挺像那么回事的？”
    她為自己的哭泣和懦弱找到了個合理的理由，終于釋然。
    而向佐，平靜地由著她自言自語，說個不停。
    她語速快，仿佛一停下，就再不能自圓其說。
    就會，陷入絕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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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向佐扯了扯嘴角，可是笑不出來。原因……思忖許久，終于找到笑不出來的原因。這個女人的笑，很苦澀。
    她的苦澀，加上他的無奈，演奏出的旋律，是否是，悲傷？
    很多他以為早已遺忘的情緒，此刻，因?yàn)檫@個叫做吳桐的女人，而回籠了他的心。
    這并不是件好事。
    向佐不愿再多停留，拍拍她的肩，“走吧。”
    她抬頭看看他放在自己肩上的手，一抹黯色在眼中劃過，向佐沒有捕捉到。
    她猶豫了一下，“肩膀，能不能借我靠一下？”
    向佐看清了，她眼中的是希冀，卑微的渴望。
    渴望依靠，哪怕只是暫時的。
    “……當(dāng)然?！?br/>     吳桐側(cè)著臉枕上他肩頭。
    “謝謝。5分鐘就好?！毕蜃袈犚娝@么說。
    他還，聽見她的嘆氣聲。
    “你知不知道你這么做，后果可能會很嚴(yán)重？”
    她知道后果，可她忍不住，那個男人一句蔑視的話，毀了她所有努力——
    她很累，很怕，怕被人窺見內(nèi)心。
    “什么后果？有多嚴(yán)重？”她帶著鼻音，以及濃的化不開的疲憊問。
    “……”
    讓我愛上你，這個后果，嚴(yán)不嚴(yán)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