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家兄妹屋外的草垛子里藏著的人,一直等著,等到屋里頭靜的連掉下一支針都能聽見的時候才慢慢露出頭,這人剛一冒頭,宿在楊家兄妹家中的姑娘就從窗子露出頭,點住此人啞穴,比個手勢叫他且末做聲,而此人的心都堵到嗓子眼,即便戚梧桐不點他穴道,他也發不得出聲,戚梧桐翻出窗子,將嚇得腿軟的丁瘋子從地上提起,丁瘋子兩眼發直,心中懼怕,以為這一回自己是死定了,這二人同那般壞人是一會兒的,發現他裝瘋賣傻,來滅口,嚇得尿了自己一身,一頭汗,一臉淚。
戚梧桐瞧他這沒出息的樣,胳膊一甩,將人丟在了地上,道,你要是要哭,要怕,都隨你,姑娘只想知道,進山的路,你指指便是。
丁瘋子驚魂未定,聽她說要進山,呆頭呆腦的瞧了她半天,終于點頭應下。
戚梧桐解開他穴道,這丁瘋子問她不是和假道人一伙。
’假道人’?戚梧桐聞之一笑,那假道人,多半是楊桃兒提過的大仙。戚梧桐笑笑,問到,你怎知那道人是假,我瞧楊桃兒妹子,就挺信他。
丁瘋子連連搖頭,說就是那道人給的驅邪符,煮了藥喝,楊果兒,還有他其他的兄弟才傻的傻,死的死,要不是他孤家寡人,沒人伺候,說不定也跟他們一樣。
那符你可還留著?丁瘋子聽見聲音又是嚇了一跳,他根本沒發現這男子一直跟著他們,結結巴巴道,燒了,那東西不敢留著,怕給人發現他沒喝。
丁瘋子并不敢再進山,只是從家中的灶底下翻出一張自己多年來進山出山做的地形圖,交給戚梧桐,這圖不算精細,但也能看得八分明白,他們此番特意一去,大都是因路無涯對這致人瘋癲的藥方有幾分興趣。
從小村落到山麓,以常人的腳程要走上一天,路無涯與戚梧桐在楊家兄妹家中稍事歇息,天亮時分,便辭別楊桃兒,照著丁瘋子所指啟行,離山麓尚遠,行在一馬平川之地,戚梧桐索然無味的打起哈欠,路無涯與戚梧桐道,毒王,風氏夫婦,著下一部毒經,記載了中原、西域、邊塞各處毒蟲毒草,其中更不乏他二人調制的□□方子,他夫妻二人與同門兩位師兄斗毒之時,遭人暗算夫妻雙亡,他二人膝下有一子,投身其他門派,未繼承夫妻二人的用毒絕技,而毒經也失傳于江湖,有傳言毒經落到了風氏夫妻同門的師兄手中,不過這師兄斗毒之時也受了重創,隱居深山。
戚梧桐問風氏夫妻的同門師兄可叫姜元素,路無涯疑問她也知道,戚梧桐頷首道,姜元素去世已有一年,尸體化了一灘血水,不大能再爬出來,至于那毒經,江湖上的人還真冤枉了他,他沒拿。
路無涯望著天,有些出神,戚梧桐喊了他一聲,路無涯仍是出神遙望遠山,道,不如你返回楊家兄妹住處等我。
戚梧桐卻笑道,無涯已經猜到山洞里面藏了什么?一起去瞧瞧罷,我總覺得不去瞧瞧可惜。
二人來到丁瘋子地形圖上所畫的山洞,據丁瘋子所述,這山洞一側有條縫隙,路無涯燃起火折子,在山洞內壁查找縫隙,后將一些銀色藥粉散入山璧,山壁沾粉末泛起微亮,卻有一處黑如焦炭,便是機關所在之處,二人進入密道,行了一炷香的功夫,又遇一道石門,然此處與之前截然不同,石門上鐫刻有花紋,戚梧桐看其樣式倒與鳳儀山莊代代相傳的族徽有些形似,鳳儀山莊之紋,有’天命玄鳥’之意,而戚梧桐仔細查看了這門上的紋路,上下蜿蜒行如山川浮云,又如天地日月。
路無涯取下石門邊的火把,燃火道,慕二儀之德,繼三光之容。
二儀者,天、地;三光者,日、月、星辰。石門之上,所鐫刻之滕文正是慕容世家。
以火把之光亮,戚梧桐二人將整座石門看清,石門底紋密布著二十又八的星宿格局,戚梧桐見路無涯在端詳其中解法,笑道,若是鳳儀山莊,或是玄武劍派倒也好解。戚梧桐見路無涯嘴角含笑,在那錯亂混雜的星宿布局中畫了三條線,三線合一石門便開啟,戚梧桐問他其中玄機。路無涯笑道,星宿之象并非只有四象之分,還有一種九野格局,也叫九宮之位,即為東、西、南、北四方,東南、西南、東北、西北四隅及中央,角宿、亢宿、氐宿,三處星位合為中央鈞天。
二人穿過石門,來到司馬家的禁地,雖說是禁地,卻并未設置什么駭人聽聞的機關陷阱,僅僅只是擺放些先人物件之所。
擺放在一旁以計時之用的漏刻還在一層層往下送水,戚梧桐聽見腳步聲立即到路無涯身旁,路無涯手中拿住一卷竹簡,經戚梧桐提醒,又先將竹簡擺放原處二人避到墻角,腳步聲越發近時,戚梧桐與路無涯皆側身望去,就見青衣女子舉著燭火從僅可容一人通行的石道走入,女子背對著二人,走到方才路無涯翻動竹簡的柜前,盞燈上下左右照看,口中念道,分明聽見響動,又朝四下照了那么一照,身子正好對著戚梧桐這一頭,燭火之下面容清晰可見,戚梧桐總以為這容貌深藏她已無法記起,然而現于眼前之際,記憶是如此清晰。
戚梧桐雙唇顫動,路無涯緊捂住她的嘴,讓那一字淹沒,兩行清淚猶如泉涌,溜進路無涯掌中。待女子離開,路無涯扶著戚梧桐從墻角走出,低聲道,那不是練秋痕,練秋痕長著一雙陰陽眼,那女子卻是一雙黑眸。
練秋痕的面容之上有一雙讓人稱奇的陰陽眼,此眼與能見鬼神的陰陽眼有所不同,她的雙瞳如貓兒一般,兩只眼珠子有著不同色澤,一顆眼珠子是碧藍色,她這異于常人的眼瞳被看做是身纏厄運的妖孽,從來也不招人喜愛,卻也成了極為顯眼的標記,即便是易容術如何高明也難以仿效,除非,將她那顆眼珠子剜下,換到別人身上。
盡管如此,戚梧桐卻仍是朝適才那女子離去方向跟上前,未走十步,青石道就已見底,無路可走,戚梧桐在石壁上敲敲打打,試圖找出機關所在,路無涯則繼續翻看之前的竹簡,書簡中一行書道,清河公主。無獨有偶,司馬一門也曾出過這么一位清河公主,名喚司馬清絮。此二清河公主皆是亡國公主,一被賣身為奴,一被敵國之主納做寵姬。更為有趣之處,是這慕容氏,清河公主之胞弟,也被一并納入后宮,清河公主之弟后舉兵復國,此人字’鳳皇’。
路無涯翻動書簡,一側的青石拱道內黑影飛出,隨之是戚梧桐一陣疼徹心扉的慘叫,跟著摔出密道,那黑影道,果然有人混入,你查看的太不仔細。
戚梧桐躍身跳起,從身后抓起一把青銅古劍,古劍沉重,戚梧桐一時未能舉起,拖曳之中,火光四濺,手背上是兩個冒著黑血的窟窿,一種刺痛麻痹從手掌開始蔓延。
拱道內鳴出哨響,適才鉆入的黑影和著哨響窸窸窣窣,哨聲一止如萬箭齊發般朝戚梧桐攻去,戚梧桐揮舞青銅劍抵擋之時,不斷與黑影碰觸激起無數火光,在其周身星火迸濺,一直在旁觀戰的路無涯借著這點點星火與聲響,連連出針,銀光道道自其指尖發出,和著戚梧桐四周的星火,將這四面楚歌轉為火樹銀花之景象,著實好看。
“老夫還以為是哪個不怕死的,闖入這地方,原來是鬼婆子的徒弟,你師父可還安好。”佝僂消瘦的身影自暗處走出,此人滿臉斑駁,一頭白發,雙顴高聳,頰肉下陷,雙目半睜半閉,一口尖牙,見路無涯不答應,只是徑直走到戚梧桐身邊,用嘴將她手背上的毒血從傷口吸出,路無涯此舉引來他一陣笑聲,道,老夫小瞧了鬼婆子,還當真給她養出一顆辟毒珠。如此甚好,也叫你小子不虛此行,瞧瞧,老夫煉制的本事,究竟是高是低。
話音正落,一股兇煞之氣從此人身后襲來,戚梧桐只覺渾身寒毛豎起,將路無涯推到一旁,以青銅寶劍抵擋,青銅劍哐當入地三分,昏暗之下,來人面目難以看清,只覺周身陰氣沉沉,以黑布包裹全身,連一根手指也瞧不見,但來人身材高大,又不似那般半獸孩童,此人手持大刀,招式雖簡,但威力驚人,與鬼劍之劍術,有過之而無所不及,卻有一點甚為蹊蹺,此人雖刀法了得,卻如空殼,戚梧桐與其對招之時,絲毫感覺不到此人內力收放,反倒是自己的內力像是碰到一個漩渦,被攪的亂七八糟,無法凝聚。戚梧桐轉形自蘭锜上又拿下一柄寶劍,此劍較青銅古劍輕盈許多,劍身有如魚鱗一般,江湖皆知,慕容家藏有古名劍,魚腸劍,莫非就是這柄?
戚梧桐也顧不得此劍來歷,一心只想擊退此人,速速離去,行走江湖至今還仍未有一人,能如此人一般,使其心生懼意,戚梧桐不敢妄動,深怕露出破綻被此人一招奪了性命,而就在戚梧桐全神戒備之時,那佝僂老頭道,殺。
黑影不過是頃刻間閃動,刀鋒卻如狂風暴雨,戚梧桐甚至未看清,自己已身中數刀,若無手中寶劍擋去些勁力,只怕此刻她的身體已被那靈犀的刀鋒削皮剔骨,但戚梧桐四肢經脈阻斷,已不得動彈。
眼見黑影手起刀落,戚梧桐將人頭落地,路無涯銀針脫手,卻無法傷及黑影分毫,以內力相抗,又如擊于棉絮之上,無處著力,那青衣女子柔聲道,活捉豈不更好,他身體各處皆開始衰敗,不要多久便會死,我們空留一副天下第一的白骨有何用處,不如將這姑娘煉化,日后必有妙用。
佝僂老者卻道,此女四肢經脈盡斷,已是廢人。
女子笑道,只要還有一口氣,你總能想到法子。
佝僂老頭呵呵笑著,命那黑影將二人帶上。
路無涯問那青衣女子究竟是何意圖。青衣女子雖無練秋痕那一只如妖似怪的眼珠子,但其神情卻猶如真正的妖魅一般。
戚梧桐與路無涯關押在一處石室,除了那黑布裹身的刀客,他并未瞧見任何一個孩童,每日到子時,陰氣極盛之時,那青衣女子便會將戚梧桐帶出石室,此時路無涯則無法同往。
戚梧桐初入煉丹房之時,以為既然己身經脈已斷,那自然也不會有疼痛之感,實則她所要經歷之苦痛遠遠超出自己所能承受,佝僂老頭的煉化之法,并非是喂上兩口湯藥,泡個什么池子便能輕松了事,前一兩日戚梧桐的身子并未有何感覺,到了第三日,四肢骨骼發脹,發疼,如同是無數牛毛細針從十指鉆入,游走在每一處經絡穴道,最后匯聚天靈百匯,使其頭疼欲裂。到第四日,手腳各處關節隆腫,竟使其手足看起來較先前大了兩圈有余,佝僂老頭將戚梧桐手腳肌理切開一條縫隙,讓膿血從縫隙中流出。第七日戚梧桐斷裂的四肢被重新打斷,又續上。
戚梧桐手腳經絡雖經過疏通,但這佝僂老頭以金針刺入其頭頂四神聰,風池等幾處穴位,使其手腳不能自控,每日施針四五個時辰,戚梧桐漸漸覺得這手腳快不是自己的一般,而每當路無涯欲替她疏通經脈,卻不得其法,致使其失語半日。十日過后,路無涯也無心再過問今夕何夕,戚梧桐性情雖懶惰,好在意志也稱得上堅定,只是長此以往,難保哪一日她就同那黑布捆身的刀客一般任人擺布。
幾日后,佝僂老頭被青衣女子請走,幾日來路無涯皆在尋找機會從這禁地逃脫,尋思此時正是時機,正欲叫醒沉睡的戚梧桐,連叫幾聲,戚梧桐卻不見醒轉,那刀法精湛的刀客突然出現在石牢外,打開牢房,揮舞著長刀就朝戚梧桐砍去,殺氣騰騰,非置其于死地不可的氣勢,路無涯橫抱起戚梧桐閃避,可他哪里是這怪刀客的敵手,一招便被人將長長的墨發削去一截,心脈也被刀氣所震,嘴角滲血,戚梧桐似也被這刀氣所震,經脈大亂,真氣逆行,直沖百匯,戚梧桐如同是驚醒之人一般,睜著斗大的雙目,兩眼閃動著異樣的殺氣,如同野獸朝刀客撲去。
路無涯不解戚梧桐魯莽瘋癲的舉動,但隱約間似乎在她后頸望見交錯的紅線,而無論是戚梧桐還是那刀客,二人交手之時皆毫無猶豫或是迷茫,像是兩匹脫韁的野馬,肆意妄動,斗然間,路無涯像是聽見那刀客口中道了一句,殺了我。
這并非幻象,戚梧桐也正是聽見這刀客一句,殺了我。此話一出,戚梧桐心神牽動,身子木然剎那,像是承受極大痛楚,心腹之中吐出一聲極為凄厲的慘叫,此聲未落,鮮血便自她七孔涌出。
禁地外數十丈亦能覺震蕩,駐守慕容山莊禁地的慕容延正鳴鐘示警,慕容山莊守衛聞訊而來,慕容延正一聲令下,十人在禁地之外布下劍陣以候,慕容延正親自帶著兩名弟子,進入禁地,禁地通道共有兩條,一條是通向中殿,中殿便是收藏竹簡寶劍之處,慕容延正吩咐兩名弟子去往中殿,并囑咐二人,若中殿之內無事,二人便退出禁地,與眾師兄弟一同在外等候,若有異,便鳴笛示警,兩弟子得令,去向中殿,慕容延正見兩弟子離去,轉動石門上的鎖盤,石門之上的鎖扣乃魯班之作,名為九珠連環,一環緊扣一環,九環皆可移動,順序各有不同,當九環移至一線,此鎖方能開啟。慕容山莊將這九珠連環用于禁地之內,知其開解法門的也只有慕容延正與慕容延浩二人。而那青衣女子并非慕容家之人,卻是除他二人之外,唯一會開解九珠連環的。
石門開啟之前,慕容延正似有先見一般,橫劍身前,然石門開啟,從石門后竄出的并非是那刀客,而是一名雪衣墨發的少女,這姑娘七竅流血,雙目透著冰冷的寒光,如同猛獸出閘般目露兇光,此情此景,即便時隔二十年依舊記憶如新,慕容延啓,二十年前他那幺弟,身患奇疾,手腳四肢猶如破口的水囊,日漸消瘦,莫要說練劍,就連穿衣吃飯也愈發艱難,而慕容延啓將仇奎請入慕容家醫病,最后卻如同瘋魔一般,嗜血成狂,殺人無數,被慕容延浩關入禁地石室,落得終日不見天日,更成了慕容山莊難以啟齒的羞辱。殺不得,放不得,還得由著仇奎那老頭醫治。每每回想至此,慕容延正便悔不當初,若他能下定狠心給慕容延啓一個痛快,他的下場何至如此,而今又出現這么個姑娘,不忍其步上幺弟后塵,便決心誅殺。
慕容延正的兩名弟子查看中殿無事,聽著這頭的動靜,竟一時忘了慕容延正的吩咐跟了過來,見雪衣姑娘與慕容延正纏斗,慕容延正卻只是險占上風,二人持劍上前,怎料這姑娘是劍術行家,雖看似行徑瘋狂但劍術悟性高超,在二人上前之時,將其中一人招式,順勢轉到另一人身上,’高登’,慕容延正怒喝一聲,那名叫高登的弟子,右眼被利劍直入,撕心裂肺的倒在地上高叫打滾,慕容延正劍身一遞,橫在戚梧桐與弟子之間,劍身挑起,將二人分開,將弟子掩在身后,自己箭步上前,同兩名弟子道,你二人退下。
慕容延正獨自持劍上前,卻不知方才片刻光景,讓戚梧桐占了先機,先朝他攻來,而且那黑布刀客也從門后竄了出來,慕容延正左右難以兼顧,原擔憂禁地一事傳揚出去,只得將這二人引出禁地,合眾人之力一并誅殺,然他的退路上卻站著一人,慕容延正見此人出現時,神情錯愕,延啓!
慕容延啓突然顯身,身旁還帶著一名年輕公子,又聽慕容延啓用一副幾乎撕裂的沙嗓朝慕容延正道,三哥真心想殺,不過是愚弟罷了,何必對個孩子趕盡殺絕。
慕容延正,咬牙道,延啓呀,延啓,你何苦還活著。
慕容延啓朝刀客道,殺了他。
慕容延正似嚴陣以待,早知慕容延啓會有此一招,袖中抖出細沙般的粉末,戚梧桐此時神智渙散,甚有些不識好歹,她哪能曉得這東西的厲害,這東西僅僅是一點點今日體內便能將五臟六腑穿出洞來,慕容延啓及時以掌風將粉末推開,但戚梧桐仍是吸入一些,喉嚨發苦,更多地鮮血從口中噴涌,慕容延啓拖著一條腿,一瘸一拐的帶著戚梧桐與路無涯二人離開禁地。
慕容家的禁地格局其實十分簡單,并無太多繁瑣的岔路,要在其中藏身并不容易,但卻因為年代久遠,陳列的物品甚多,躲上一時半刻的地方倒也還有不少。
慕容延啓不知是用了什么,像是念咒一般朝戚梧桐說了幾句,她便安靜下來,一旁的路無涯見有一道光打在他們藏身的屏風前,那裙角一露,竟是那青衣女子,而慕容延啓見來人是她,非但不警覺反倒松了口氣。問道,仇奎那老東西去了哪里?
青衣女子道,“我就知你今日會回來,特意將他支開,他還有極大的用處,還不能讓你殺他,倒是這兩人。”女子笑笑,又道,“你這一趟也算沒白來。且先隨我回去,如何?”女子盞燈在前領路,將他們帶出了慕容家禁地,在附近的一處園子休養,并將解開戚梧桐封死經脈的法門告知路無涯,慕容延啓對這園子熟悉,安頓好戚梧桐便獨自離去,那青衣女子倒是望了她一陣,才走。
慕容延啓因病,全身骨肉異形,面容也變得無法示人,平日皆是穿著一身灰斗篷將全身蓋住,只有到了沒人瞧得見的地方,他才會將這身斗篷除下,青衣女子走到他房外,見門窗緊閉,便叩了兩聲房門,卻不見有人應自己,翩然離去,良久,青衣女子又到門外,道,你在沈家和清河王的公子照了面,若是被他們發現了你的行蹤,即便我想,也斷然是無力保住你,既然忍了這么些年,又何必急于一時,逞了這一時之能,反倒誤了大事,這各中利害,難道你還想不明白,清河王、云海城主,也是棋子,此番只要慕容貞華能依計行事,仇奎很快便會失去用處,到時,不用你出手,自然有人會收拾他。
女子一番話,這門總算是開了,青衣女子走進屋子,將準備好的茶點放在桌上,見慕容延啓心情轉好,似有心若無意道,仇奎煉制人心之術,這些年堪稱是萬無一失,不知怎么得就在那姑娘身上失了手,你可知道,上一回他遇到這樣的情形,對方是什么人?慕容延啓并未答她,青衣女子笑道,司馬玉樓。
‘哐哐當當’茶碗,點心皆被慕容延啓掀翻在地,他用粗啞的嗓子同青衣女子道,“你又在動什么心思,又有什么盤算。”
青衣女子矮下身收拾,見地上干凈整潔,點點頭,對慕容延啓道,“若那姑娘當真學過望鄉遙的武功,那她的危險可比如今大得多,最好還是不要叫人發現,清河王說來倒也不信鬼神,只是你慕容家,有著這么段歷史,鳳皇起,清河落,姐弟同為一人寵幸時如此,鳳皇起兵事成,廢清河公主,改臨海公主,亦復如是,鳳皇成一事為巧合,成二,則是命,清河王此人,恰好不認命,和這姑娘走得太近,你會更不安全。”青衣女子瞧見慕容延啓目光閃爍,撫摸他變形的容貌道,延啓,你我皆已非人,你留著人性又是為誰,不過徒增煩惱罷了,我得馬上回去,離開的太久,仇奎必然疑心。
慕容延啓卻道,既然你已無人性,大可不必顧我死活,若是我絆住了你的手腳,你撇開既是。
那青衣女子笑道,我生來沒有憐憫之心,這委實非我所愿,但事已至此,我也不強求,命里注定我只能行于非人之道,但我卻不愿獨行,我這人怕寂寞,有你陪著,會好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