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池殿外。
裴寂、蕭瑀、陳叔達、封德彝、裴矩、宇文士及,一行人都在殿外等候著。
望著李世民走來,裴寂、蕭瑀和陳叔達,都無奈的嘆了口氣。
封德彝和裴矩暗中看了彼此一眼,事到如今也只能感慨一聲,天命不在李建成。
“拜見秦王殿下。”
兩人竟然最先迎了上去,速度之快連宇文士及都不及他們二人。
在此之前,這兩人還和太子眉來眼去,如今倒是跑的夠快的。
“密國公。”
李世民先對封德彝還禮,然后才是裴矩。
“裴縣公。”
隨后他也不等二人說話,徑直的從他們身旁錯開,走了上去。
封德彝見狀,心中無奈不已,他知道自己站錯了隊伍,未來即便是秦王要重用自己,只怕也不會有如今的權利了。
但是還好,他身后是世家,以及前隋的勢力,所以他心中并沒有多擔心。
而裴矩也是如此,雖然未來權利會有所下降,但是好歹不會丟了性命。
“殿下。”
裴寂、蕭瑀、陳叔達、還有宇文士及和尉遲敬德一同上前。
看著他們,李世民長嘆了一聲,正色問道:“父皇他龍體安康否?”
“陛下之前悲傷過度,如今得知殿下平亂成功,已有恢復。”
宇文士及睜著眼睛說了句瞎話。
李淵怎么可能會恢復,他不過是在給李世民借勢而已。
“殿下,陛下不愿見其他人,您還是親自進去吧。”
裴寂無奈的嘆了口氣,他萬萬沒想到,自己這輩子竟然會見證兩場人倫慘案,一起是楊家的,一起是李家的。
李世民頷首一笑:“有勞魏國公了。”
他說完特意看了一眼尉遲敬德,見尉遲敬德點頭,他才松了口氣,朝著咸池殿內走去。
咸池殿不算是正殿,在太極宮的宮殿群中并不算太大。
李淵把所以內侍和宮女都趕了出去,所以也就沒有人點燃油燈,宮殿內一片昏暗。
當宮殿正門打開,一縷陽光從外面照了進來,逆著光李淵看不清楚來人的身影,但是他很清楚進來的人是誰。
李世民剛剛進入,外面的尉遲敬德便將咸池殿的正門合上,他守在門口滿臉肅殺之氣,其余人等都敬而遠之。
而在咸池殿內。
癱坐在御階前面的李淵,望著面前的那道身影,聲音發顫的詢問著。
“二郎嗎?是二郎嗎?”
“兒臣拜見父皇。”
李世民上前跪下,向著李淵磕頭大拜。
“呵呵,二郎,好啊,好啊,果然是二郎,不愧是二郎啊,好狠的二郎啊!”
“父皇,兒臣迫不得已,兒臣心中也苦,可是兒臣不出手,那死的便是兒臣啊,大哥和四弟也不會放過我的,阿耶!”
李世民一聲哀嚎,哭聲在大殿中響起。
他一句“阿耶”讓滿腔怒火的李淵,頓時啞口無言。
李淵望著自己面前的這個兒子,他心中充滿著憤怒和怨恨,然而卻在李世民這句“阿耶”中,消散了大半。
這也是自己的兒子啊!
曾經是自己最驕傲的兒子啊!
“可那是你的大哥和四弟啊,是你的親兄弟啊,你,伱怎么能,怎么能…蒼天啊,這難道就是朕得到天下的代價嗎?!”
他悲痛欲絕仰天長嘯,見證過前隋的悲劇,他萬萬沒想到,這樣的人倫慘案竟然會發生在自己身上。
“好,好,好,朕,朕就下旨冊封你為太子,你可滿意了?你可知足了?”
這一刻的李淵仿佛老去了十幾歲,他頭發散落,顫顫巍巍站起身來。
雙目宛如充血的他,望著李世民,淚水從他的眼眸中滑落。
然而,李世民卻沒有回復他,一雙炯炯有神的目光,直視著自己的父親。
感受到他的目光,李淵猛然倒吸了一口涼氣,他發現自己好像從來都不認識這個一向對自己孝順不已的孩子。
李世民好像化作了一頭兇獸,正對他虎視眈眈。
他猛然瞪大了自己的雙眼,驚呼一聲:“你還嫌不夠,你還要什么!”
“父皇,兒臣要……”
李世民目光如炬,盯著李淵一字一頓,說道:“節制天下兵馬!”
“你!”
李淵猛然后退了幾步,扶著一旁的欄桿才沒讓自己摔倒。
然而李世民的話卻還未說完,他突然站起身來,向著李淵邁步而去。
“兒臣還要帝位,要做天可汗,要創建大唐盛世!”
李淵神情一怔,他看著李世民,越發的覺得陌生。
面前的這個人,是二郎嗎?
是啊,怎么會不是呢,當年晉陽起兵他便是如此目光灼灼。
當年征伐天下的時候他便是如此雄心壯志。
“父皇,為了大唐,兒臣不得不如此!”
“好,哈哈哈,好一句冠冕堂皇的為了大唐,朕,朕還想問你一句,你大哥和你四弟的家人,你要如何?”
李淵渾身都在顫抖,血紅的眼眸凝視著李世民。
后者卻沉默了,而他如此也是給了李淵答案。
李淵大笑了起來,整個人宛如癲狂一般。
“好一個二郎,好一個鐵石心腸,斬草除根啊,啊!!!”
說到激動處,李淵放聲痛哭,整個人蜷縮在了地上,此刻的他不是那高高在上的皇帝,而是一個悲痛的老父親。
李世民沒有說話,默默的在一旁陪伴著。
好一會,李淵才緩了過來,他回頭看了一眼李世民,然后跌跌撞撞的走上了御階,在桌案前拿出自己的印章蓋在了兩條絹帛上,隨后大手一揮扔到了李世民的腳下。
“你想要什么,你自己寫吧,這皇帝的位置朕便讓給你了,這大唐朕便給你了。”
說完,他渾身無力的攤坐在了地上。
李世民看了一眼他,心中有萬千話想說,可是現在卻一個字都說不出口了。
他彎腰撿起地上的絹帛,向著李淵一拜,原地轉身向著大殿之外走去。
就在他走到門口的時候,突然從他身后傳來了一聲凄涼的哀嚎聲。
“二郎,這天下有一半是你打下來的,莫要學那楊廣啊,二郎,吾的二郎啊!”
他哭的撕心裂肺,整個人爬在地上,向著李世民伸著手高聲呼喊著。
莫要學那楊廣讓前隋二世而亡……
“兒臣遵旨。”
李世民回過身跪地行了俯首大禮,隨后站起身來,踏出了殿門。
他知道,自己父親最后一番話不僅僅是讓自己不要讓大唐二世而亡,還有讓自己不要學楊廣弒父。
隋文帝是如何駕崩的,外人不得而知,后來為了反隋的正當理由,便有了楊廣弒父的說法。
李世民也給了李淵一個承諾,他不會弒父,但是父皇你必須禪讓。
他抹去了臉上的悲傷,拿著絹帛來到了咸池殿外。
在殿外的裴寂等人紛紛向著他看了過來。
只見李世民將兩份蓋著李淵印章的絹帛交給了裴寂,并說道:“魏國公,父皇許諾孤王節制天下兵馬,并且廢除大哥太子之位…父皇因大哥和四弟悲傷過度,所以這旨意有勞你了。”
裴寂在心中苦笑,在李世民將絹帛交到他手里的時候,他就已經沒有選擇了。
“老臣遵旨。”
“魏國公辛勞,敬德派人庇護之。”
裴寂聞言,不禁苦笑,這哪里是庇護,這分明是來監視自己的。
李世民沒有多言頷首一笑,隨即沖著宇文士及看了一眼,向著臺階下走去。
雖然李建成和李元吉已經死了,但是他想要坐上太子之位,也沒有那么容易。
這長安注定要掀起一番腥風血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