廢土畢竟不是真正的電腦游戲，領地也不是其中一個由代碼構筑起來的功能。</br> 生活在里面的人類，身上并沒有從一出生便被打上‘農民’、‘士兵’、‘商人’、‘工程師’等等標簽。</br> 他們有著不同的思維，有著任何人都難以操控的獨立人生。</br> 自然，制定完善的領地制度變成了一件非常矛盾，且殘酷的事情。</br> 偌大的人類聚集地需要有人主動去成為農民，成為士兵，成為底層勞動力。</br> 或許還需要有人成為更底層的存在，犧牲自我的利益。</br> 蘇摩并沒有想過用強硬的手段去安排，因為過往的歷史已經不止一次證明過，獨裁只會使集合體走向不可避免的滅亡。</br> 所以...一個精美包裝過的‘美好制度’就顯得很有必要了。</br> 它會引領著不斷加入的幸存者，甘于且樂于進入到那些紛繁復雜的低端行業中，成為其中的一份子發光發熱。</br> 理想狀態下，這套完整的獎懲規則只要能運行下去，跟隨的制度也將一直沿用至游戲結束，或者...</br> 人類滅亡！</br> “這套制度已經比我原來構想出來的身份制度柔和多了，甚至乎要比我們地球現代的還要柔和，現代光是一套住所就得讓勞動者背上三十年的...咳咳，扯遠了，扯遠了。”</br> “總之，欠債是一個相對柔和的說法，它會將領地的居民分成數個級別。”</br> “最底層也是欠的最多的，我將其稱為‘三級負債者’。這些人將會有不同的低端工種可以選擇，但選擇那些沒有風險的工種，將面臨欠債始終無法完全還上的，甚至越來越多的窘境。即無論領地發展到什么地步，這些人永遠要維持工作，否則就會因為欠債超額被趕出領地。而能還上欠債的高風險工種，我們也不會吝嗇給他們發放對應的酬勞，但這部分會有稅收制度來確保平衡，先不做過多的贅述。”</br> “再往上的‘二級負債者’，這些人的欠債已經和收入維持到了相對比較和諧的平衡水平，即只要在工位上努力工作，就能讓自己的欠債不斷縮小，最終為零。當然，這是他們不產生任何消費的情況下。一旦有消費，不管是大額還是小額，欠債依舊只會增加不會減少。這樣會不斷保證他們有持續的勞動熱情，腦子始終認為勤勞可以帶來財富，可以過上更好的生活”</br> “至于‘一級負債者’，能到這個水平的人基本上要么是前期進入的幸存者，要么就是具有一定專業能力的幸存者。這些人已經擁有了解決負債的能力，哪怕有一定的支出消費，也能夠用收入將其覆蓋。而我之所以還將他們列在負債者的范圍內，原因很簡單，依照我們現在的發展，這些人只要不掌握生產資料，他們依舊無法用收入來滿足自己的欲望。或許是安全欲望，或許是生存欲望...只要他們停下來，依舊會陷入到收入窘境中，淪落到二級，乃至三級。”</br> 喬院生侃侃而談，過程中連一下停頓都沒有。</br> 顯然，這些制度早已經在他腦海里整理修改了無數次。</br> 然而聽著他這些看似平和，實則卻吃人不吐骨頭的制度言論，在場所有人包括蘇摩在內，卻都有些不寒而栗。</br> 殘酷。</br> 或者說...</br> 玩弄人性！</br> 這是一套完全建立在邏輯上的制度，從人性的最基本面出發設定。</br> 相比起直接的掠奪，這種看似平和的欠債更加無情。</br> 它會讓一個‘人類’，能心甘情愿的被壓榨，直至所有價值全部貢獻。</br> 當然，或許不應該說是壓榨。</br> 畢竟比起那些飄泊在新大陸其他地方，過著同樣的生活卻依舊朝不保夕的同類，有些時候能被壓榨或許還是一種福氣。</br> 至少在生活水平方面，兩者之間的差距宛如天地云泥之別。</br> “欠債者再往上呢，難道就是我們這些人了？”</br> 王元帥若有所思的追問道，換來的是喬院生的微微搖頭。</br> “怎么可能...”</br> “欠債者在往上還有很多個級別呢...”</br> “正所謂債有主，冤有頭，欠債者的上面自然是發債者，發債者的上面還有債主，債主的上面還有...”看了一眼正襟危坐的蘇摩，喬院生訕訕的笑了笑。</br> 組成的基本制度有了，后面的制度倒是可以再慢慢制定。</br> 畢竟對于那些在領地內第一批崛起的工廠主，至少現在蘇摩的態度還是異常柔和的，并沒有表現出任何其他想法。</br> 而領地也需要這些人帶著集合起來的資金，不斷往下發展。</br> 趁現在還能親力親為的監管，只要確保工廠主的資金都用在了合適的位置，并沒有中飽私囊偷換物資，準備跑路。</br> 某種意義上，工廠主其實是和管理者，是和所有人站在一條戰線上的。</br> 既是食利階層，也是負擔最重的階層。</br> 因為其他人一個不小心，最多只是欠債更多了一些。</br> 但這些人不小心，恐怕就得被送去苦工營，或者干脆送回“地球”嘍。</br> 聽起來是很現實。</br> 不過送走陳審，留下喬院生，為的就是測試適合天元領地的制度。</br> 對于他現在的決定，蘇摩心中自然是支持的。</br> 除了范圍一定得界定清楚，從這些新人慢慢開始，否則蹭的一下讓老人都成了負債者，這領地恐怕得鬧翻天。</br> 至于新人會不會有意見的問題，糾結這個屬實是杞人憂天。</br> 說的不好聽點，飄泊流浪了這么長時間，幸存者們巴不得有一個集合體來壓榨自己。</br> 只要能保證安全，只要能睡個安穩覺，沒日沒夜的工作其實是沒問題的。</br> 這點，也能從未來遺跡里那變態的‘身份制度’推行中看出。</br> 絕大多數人類對于身份制度都沒有太大意見，甚至還有不少人認為合理。</br> 他們可以用幾年時間的勞動剩余，心甘情愿的換取一個名額。</br> 哪怕換到新的地方，依舊被同樣的壓榨，這些人也毫無怨言。</br> 畢竟，這是一個比爛的廢土時代。</br> 沒有大爛，中爛，小爛，只有更爛！</br> 天元領地的制度哪怕再殘酷，也比不上曾經蘇摩沿著游龍仙江往下，沿途中看到的那些中大聚集地的一根毛。</br> 至于更小的中小型聚集地，那更不用說了！</br> 相比起那種干一天活連吃飯都吃不飽的聚集地，在天元領地，努力起碼可以吃飽飯，穿好衣服，擁有一套看似不錯的房產，組建新的家庭。</br> 帶著不同的想法，被喬院生這套制度震撼的不輕的眾人紛紛離開。</br> “先用這個制度小范圍測試，效果好，就再說其他的。”</br> “效果不好，馬上廢除。”</br> 坐在辦公桌后，蘇摩抬起筆，在權限申請書上添上了自己的名字。</br> 擁有這份權限書，喬院生可以在一定程度上調控市場物價。</br> 當然，涉及到民生的物資肯定不行。</br> 像是糧食這種硬通貨，哪怕上漲一個鐵幣，都會對領地的局勢產生影響。</br> 但另外一些東西...例如工廠出產的各類商品，例如兵工廠的槍械子彈。</br> 這些東西在廢土可以只按成本價出售，也可以賣到一個夸張的天價。</br> 它們并不是幸存者必需品，但又是幸存者欲望中渴望得到的東西。</br> 在這些東西上玩玩價格，影響有，但還在接受范圍內。</br> “這我清楚，領主你放心，我一定會小心小心再小心的。”</br> 喬院生慎重點頭，將權限書包裹好塑封，謹慎的放在自己的皮包內。</br> 操控改革固然是一件讓人內啡肽爆炸，爽到頭皮發麻的事情。</br> 但后果往往也很簡單如一，大多爽著爽著就把自己人給爽沒了。</br> 就比如商鞅變法在歷史上取得了巨大成功，使秦國一躍成為當時最強盛的國家，但下場卻是尸身被處以車裂后示于眾。</br> 下了一條鞭法的張居正，傷害了封建貴族的利益，最終被貴族們怨恨。</br> 才死了沒多久就慘被抄家，取消封號不說，其中他一個兒子自殺，另一個也沒有好下場。</br> 喬院生并不想得到這樣的下場，雖然沒想過能回地球的事情，但能活著看到人類在廢土上重新安家，確實是他現在最大的愿望之一。</br> 接下來，一連三日。</br> 閑置了許久的新人迎接處開始了連軸轉的運作，約有一千八百人從領地各處被搜救了回來，成為了新人之一。</br> 其中，遠征隊搜救到的幸存者最多，足有一千一百人。</br> 哪怕刨除三百名藍星原住民，也有近八百名地球玩家加入了領地。</br> 沒有例外，所有人剛剛進入的一瞬間，便被禁用掉了世界聊天發言。</br> 所以盡管涌入的人稍微有些超出接待上限，也沒有引起任何混亂。</br> ...</br> 廢土歷二年三月九日，清晨。</br> 天才蒙蒙亮起沒多久，隔離住宿區前方的空地上便已經是一片熱鬧非凡的景象，不少睡不著的幸存者趕了個早，紛紛圍攏成一團又一團討論答題集上那些難懂的問題。</br> 盡管工作人員已經不止一次說明，答題最終的結果并不會影響他們的待遇。</br> 但質樸單純的幸存者們還是保留了一貫認知。</br> 既然沒有限制大家討論，也沒有強制所有人不能圍在一起討論。</br> 分數越高，解答出來的問題越多，自然是越好的。</br> 得高分嘛，總沒有什么壞處。</br> 至于什么分配合適的工作，分配合適的路線指導等等，幸存者們壓根就沒往心底里去。</br> 在他們看來，無論這處領地分配他們去干什么工作，那都是應該的。</br> 只要能安全的活下來，哪怕再辛苦，難道還有這一路遷徙辛苦？</br> “懂機械的兄弟有沒有，讓我看看你的機械部分答案，我這里有化學方面的答案可以讓你看，放心，我是個化學老師，答案保真！”</br> “有沒有數學大佬，討論討論，這上面的題目真有意思。”</br> “靠，你有毒吧，還研究上了。”</br> “第一天一起來的兄弟們，看這里，大家再互相檢查檢查？”</br> “...”</br> 不止是林成那些第一批到的人在討論，后面第二天第三天來的也大有人在。</br> 由于三天時間八千道題實在是太恐怖了些。</br> 大多數人能認真思考上千道，就已經是意志力非凡。</br> 哪怕是互相抄一抄答案，題集上仍然有三分之一的題目空著。</br> 沒辦法。</br> 早晨八點上繳了答題集，再三確保并不會被趕出領地后，程飛這才放下心來。</br> 一連三天，能發掘出來的消息已經差不多了，基本上理清了這處領地的規矩。</br> 除了要遵守治安方面更加嚴苛的規定之外，其他方面和地球基本差不多。</br> 擁有同樣的營商環境，也擁有一定意義上的自由度。</br> “拿著吧，這是你們的初始生存資金，一人兩個銅幣。”</br> “不用懷疑，這也是從你們未來的工資里借出來的，是要還的。”</br> 一本答題集，正好換兩個銅幣。</br> 對應成生活物資，大概是一周的伙食錢。</br> 熟悉了這處領地的運轉模式，幸存者們此時也沒了剛開始的大驚小怪。</br> 拿完錢后，紛紛站在工作人員周圍，靜靜地等待接下來的流程安排。</br> “今天是伱們隔離的第三天，也是最后一天。”</br> “重癥病人除外啊，或者是有嚴重感染病的還要再待一段時間。”</br> “普通人今天吃完早飯后，就可以回去收拾行李了。包括你們的被褥，包括你們的衣物，全都要打包起來，到時候會給你發一個簡易的行李箱來裝東西。”</br> “下午兩點，還是這個地方集合，到時候會有工作人員帶你們去人才市場。”</br> “人才市場？”</br> 還安靜的人群頓時炸開了鍋。</br> 一連三天，他們問的最多的問題就是去哪里賺錢，怎么能快速賺錢。</br> 只是那些店主和工作人員，每次談到這個問題，都會統一的回答工作就能賺錢。</br> 然而怎么找工作，這些人卻眾說紛紜。</br> 有人說要去工作總署，有人說等待領地安排，還有人說自己創業多好。</br> 不同的答案，都快給幸存者急壞了。</br> “是的，人才市場上會有老板來招收員工，到時候你們可以和老板進行面談，兩方同意，簽訂領地認可的合約，就會形成具有雙邊約束力的勞動合同。”</br> “那如果沒有老板要呢？”一個年齡稍大點的中年人擔憂道。</br> “放心，人才市場只是你們找工作的第一個地方，后面還有很多找工作的機會，甚至實在找不到，還可以向領地申請分配工作，雖然薪酬低了些就是了。”</br> ...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