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縣學廣場上,七十名參加縣士選拔賽的學生列隊而立。 在前方木臺上站在幾名官員和十幾名縣學教授。 縣令李云正在做比賽前的動員,他聲音高亢,穿透力很強,每個學生都聽得清清楚楚。 “這不僅關系到自身學堂的排名,也關系到你們個人的前途命運,相信我們中間就站著一名甚至幾名未來的進士,這個進士很可能就是你,只要你發奮努力,萬般皆有可能。 我是慶歷二年的進士,當年我也和你們一樣站著昆山縣學的廣場上,聽取教諭的訓話,當時,我做夢也想不到,有一天我能考上進士。 回首我的求學生涯,就是一個字‘苦!’ 想當年.......” 范寧最受不了開會時的長篇大論,尤其像這位李縣令毫不掩飾的自我吹噓,簡直就是在背一本《進士是怎樣煉成的》小說。 還別說,書鋪里還真有一本這樣的書,不過不是小說,而是一本考進士的指南。 反正看了那本書,你就會覺得自己也能輕而易舉考上進士,然后再心甘情愿地把錢掏出來買走這本書。 “那個時候我生活艱苦啊!我小時候家里.......” 進士奮斗史演變成了苦難家史,催人昏昏欲睡。 范寧又開始走神了,目光向南面大門望去。 廣場對面便是縣學大門,門房似乎已經擋不住縣士選拔賽拉拉隊員們的熱情,兩百多人擁了進來。 里里外外站了數百名圍觀的百姓、士紳和商賈,以及平江府各大豪門派來打聽消息的家仆。 另外還有各鄉鎮代表,范寧昨天聽裴光說,有二十幾名木堵籍的員外,主動上門愿意提供后勤服務。 比如住宿、吃飯、牛車,還有就是獎勵。 劉院主將員外們的一切好意都婉拒了,不過木堵鎮學辦學堂聽說接受了不少好處,至少每個學生都換了一身新衣,晚上也有了點心當夜宵。 如果他們能突破第一輪,每個學生還有十貫錢的獎勵。 輕輕松松就拿十貫錢,這種好事誰不想要? 不過范寧此時心中的另一個好奇已經超過了十貫錢的獎勵。 “朱佩,那么怎么會有這么多商人?” 不僅是商人,還有很多衣著華麗的士紳。 “他們究竟是什么人?”范寧好奇地問道。 朱佩就站在范寧身后,她頭也不回頭,臉上帶著一絲嘲諷戲謔的表情。 “看見最左面那個大胖子了嗎?就像兩個燈籠壘在一起那個!” 范寧目光左移動,他看到了,一個頭圓肚子圓的大胖子,他不得不佩服朱佩用詞之精確,兩個圓燈籠壘在一起,可不就是嘛? 這個胖員外長得小鼻子小眼,頭戴幞頭,身穿白色緞面大袍,連腰帶都沒有,長長的袍子垂下,下面露出兩根小短腿。 范寧點點頭,“看起來應該是富商,他是誰?” “你連他都不認識?” 朱佩眼中嘲諷的笑意更濃了,“他不就是你未來的岳父大人嗎?” “胡說!” 范寧聲音稍微大了一點,最前面的劉院主回頭凌厲地瞪了他一眼。 還好,上面縣令陷入深情的回憶中難以自拔。 兩邊的官員和教授都陪著假笑,與他一同在深情的回憶中苦苦掙扎。 要是朝廷突然下旨將縣令罷免為民,相信一定會有無數只腳一起將他踢下臺去。 范寧連忙捏著喉嚨小聲道:“憑什么會是我的岳丈?” “你沒見他正在選女婿嗎?每個人估計他都沒有放過。” 范寧這才明白朱佩的意思,原來這些士紳富商是來挑選女婿的,不過這可是縣士選拔賽,不是非誠勿擾。 朱佩也捂著嘴笑嘻嘻道:“我覺得那個胖子和你有著強烈的共同之處,都比較呆,所以我覺得他一定會選中你,他女兒估計長得美貌端莊,一定會讓你滿意。” 不知為什么,范寧腦海里卻不爭氣地跳出了四嬸的模樣。 “阿呆,要不要本衙內給你牽牽線?” 朱佩越說越起勁了。 好在李縣令的憶苦飯快要吃完了。 “我預祝這次縣士選拔賽圓滿成功;預祝每個神童都能創造最好的佳績;預祝每一個考官都能選拔出優秀的苗子;預祝每一個院主都能取得自己理想的名次;預祝我們縣士能夠在未來的科舉中挺進京城,預祝官府能夠......” 我去!到底有完沒完? “好了,以上就是我簡短的發言,比賽結束時,我會稍微多說幾句。”‘砰!’ 似乎是人倒地的聲音,有人大喊:“馬教授暈倒了!” “我宣布.....平江府吳縣第六屆縣士選拔賽暨學院競優賽,正式開始!” 下面頓時爆發出雷鳴般的掌聲,學生們都歡呼起來。 “謝謝!謝謝大家!” 李縣令激動得連連拱手,他的每次講話都有這么好的效果,受人歡迎啊! ......... 范寧他們被安排在乙區第一考場,考場是一間寬敞的大屋,兩邊都有窗戶,光線明亮。 范寧第一眼看見這間大屋內的布置,竟有一種熟悉的感覺。 這不就是后來的智力競賽嗎? 四張大桌子呈半圓弧擺放,正前面是長長的考官臺,坐了三名考官,他們都是縣學教授。 “你們兩個可是延英學堂的參賽隊員?”一名教授問道。 “正是!”范寧連忙點頭。 “快去坐好,比賽馬上就要開始。” 范寧和朱佩來到他們的桌前坐好,他們是第一張桌子,上面有牌子,寫著延英學堂。 朱佩有點嫌椅子太高,她的腳放不到地上,而且沒有靠背,也沒有扶手,就是一張高凳子,有點像后世的吧臺坐椅,這讓她坐得很不習慣。 “阿呆,等會兒我們想法子把椅子換一換!” 范寧也深有同感,這椅子連放腳的地方都沒有,他勉強還可以,但朱佩身材嬌小,凳子就顯得高了。 “腳可以放在這里!” 范寧發現前面桌子中正好一根木桿,適合放腳。 朱佩也把腳放在木桿上,這才稍微穩定住了身體。 這時,范寧忽然感到一種刺眼的挑釁目光,他一抬頭,只見對面第四張桌子,兩名十一二歲的少年正充滿敵意地望著自己。 他們兩人的衣服都一樣,身穿綠衫,頭戴紗帽,腰束黑色革帶。 “余慶學堂的中舍生,一個姓肖,一個姓楊,是他們聯考的第二名和第三名。”朱佩低聲對范寧道。 范寧知道對方是余慶學堂,昨天見過他們的衣著,但朱佩怎么會知道他們姓什么?還居然知道他們聯考名次。 范寧疑惑地看了朱佩一眼。 朱佩撇撇嘴,“只有你那種呆子才會無所事事去逛書店,買本府志回去,本衙內運籌帷幄,早已派探子把敵人的老底摸個清楚。” “等等!” 范寧瞪大了眼睛,“你昨天下午也派人跟蹤我了?” “沒有!我可沒有那種閑心跟蹤你,你自己不是說去逛石頭店了嗎?我跟蹤的是另一個逛書店的家伙。” 說完,朱佩眼中帶著嘲諷的笑意望向范寧。 范寧撓撓頭,打個哈哈道:“我好像記錯了,是前天逛石頭店的。” 朱佩恨得在桌子下面踢了他一腳,身體卻一下子失去平衡,險些摔下凳子,她連忙一把扶住范寧的胳膊。 “都怪你,差點讓我丟丑了!”朱佩氣得小聲嬌嗔道。 范寧連忙低頭看一眼,還好,下面有擋板,周圍看不見他們的小動作,令他松了口氣。 他嘿嘿一笑,嘴角向第二和第三張桌子一努,“他們兩隊是哪個學堂?” “我不知道,這種小學堂我才不關心!” 這時,渾厚的鐘聲敲響,比賽時間到了。 為首教授站起身笑道:“在坐各位都是各大學堂派出的佼佼者,你們中間會有人代表吳縣參加三年后的童子試科舉,目前都是少年英才,多余的話我就不講了,下面進入正題,我念一遍比賽方法和規則,然后比賽正式開始。” 這位教授便朗聲讀了十條規則和具體的比賽方法,同時又介紹了參賽的四個隊。 范寧這才知道,第二張桌子坐的是虎丘學堂,也是一家私人學堂,第三張桌子是官辦藏書鎮學堂。 范寧和朱佩作為延英學堂的副隊參賽,而正對面的余慶學堂也是副隊,但他們卻不是下舍生,而是兩名十一歲的中舍生。 “下面是第一題,請各隊抽題!” 一名小童走上前,他拿著題簽筒,每個隊各抽一支簽。 真和斗經完全一樣,只是由兩人斗經變成了四個團體斗經。 “我來!” 朱佩對抽簽極有興趣,她挑了半天,就像挑中一件滿意的首飾,伸出細嫩的手指抽了一支簽,笑嘻嘻遞給范寧。 題簽上有編號,第二百二十一題。 范寧打開題簽,朱佩抽到的是五經填字。 題目上只有一句話:‘色不過五,五色之變,不可勝觀也。’ 朱佩湊上前看了一會兒,她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眨了眨,“阿呆,這出自哪里?”</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