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不要走散了,請跟緊我!”一名助教高聲對數(shù)十名新生喊道。 范寧剛走進縣學便遇到了這群參觀縣學的新生,他見時間還早,索性也加入進去。 縣學確實很大,儼如后世的一所大學,占地千畝左右,分為宿舍區(qū)、教學區(qū)和北區(qū)。 范寧跟隨大群新生走到北區(qū),北區(qū)屬于未開發(fā)區(qū),卻一點也不荒涼,倒很像一座公園,有大片樹林和一座泥土堆砌的小山丘,另外山腳下還有一座園子。 “這座園林叫做荷園,占地很大,里面有亭臺樓閣和大片荷花池,考試前,大家都喜歡來這里背書,今天沒有時間了,改天大家可以來轉(zhuǎn)一轉(zhuǎn)。” 走過荷園,一條寬闊的石板大道出現(xiàn)在眾人面前,大道穿過樹林,直通東大門。 “先生,大門外面是哪里?”一名學生問道。 范寧見大門的建筑修建得頗為氣派,他也有點好奇。 “大門外就是嘉善坊。” 很多士子都驚呼起來,有人低聲對兩邊人道:“你們居然不知道嘉善坊,那里可是吳縣的豪門集中地,居住了幾十家豪門大戶。” “你眼睛是不是瞎了?已經(jīng)踩我兩次了!” 旁邊忽然傳來一個不和諧的聲音,眾人紛紛回頭望去。 只見一個少年正點頭哈腰道歉,“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真沒有看見。” 范寧看見這個少年,不由愣住了,這個少年竟然是陸有為。 陸有為是竹林七賢中的老三,也參加了縣試選拔賽,但第一輪就被淘汰。 范寧想了想,縣士名單中并沒有他的名字啊! 那他怎么會出現(xiàn)縣學,還穿著縣學學生獨有的青衿深衣。 陸有為的道歉似乎沒有效果,一名身材削瘦的新生重重推了他一把,“滾開,離我遠點!” 陸有為一個趔趄,險些被推坐在地上。 “你們不要再鬧,繼續(xù)跟我走!”助教也懶得管,帶著眾人向東面而去。 范寧這才看清那名態(tài)度強橫的新生,他年紀大概在十三四歲,長了一張長臉,尖下頜,皮膚白皙,一雙眼睛里充滿不屑和傲慢。 他穿著一件與眾不同的青衿深衣,大家的深衣都是細麻布料,縣學統(tǒng)一制作,但這名新生的深衣卻是用上好綢緞制成。 另外他還穿了一件白色鑲金邊的披風,披風略有點長,陸有為剛才就踩在披風邊上。 新生惱火地拍了拍披風,又狠狠瞪了陸有為有一眼,這才跟著人群走了。 范寧對陸有為沒有什么好印象,不過,或許能從他這里了解一下徐績的動向。 范寧走上前問道:“你怎么在縣學?” 陸有為抬頭看見范寧,臉色刷地變得蒼白,嘴唇哆嗦兩下,恭恭敬敬向范寧行一禮,“我向你道歉!” 這倒有點出乎范寧的意料,他笑了笑道:“算了,我也懶得和你計較,但你怎么會在縣學?” 陸有為撓了撓頭,有點慚愧道:“一月份時我特地請假來參加縣學考試,差一點點沒有考上,我父親找了關(guān)系,給我爭到一個旁聽生名額。” 范寧這才明白,原來這個陸有為和自己四叔一樣,也是一個旁聽生,看來他家境不錯。 “你父親是做什么的?”范寧又好奇地問道。 “我父親是平江府學教授。” 范寧恍然,難怪他和徐績的關(guān)系不錯,原來他父親也是府學教授。 陸有為打量一下范寧,“你還沒有報到吧!” “你怎么知道?”范寧有點奇怪,他怎么看出來。 “我沒看見你的生員牌!” 范寧這才發(fā)現(xiàn)陸有為腰間掛了一塊朱漆木牌,范寧便笑問道:“我剛到,見時間還早,想逛逛縣學。” “時間不早了,你還要報到,認教授,選宿舍,一大堆事情要做。” 陸有為猶豫一下,小聲道:“要不我?guī)闳グ桑 薄 》秾幮廊坏溃澳蔷吐闊┠懔耍 薄 。 靶炜儨蕚鋮⒓有莸耐釉嚱庠嚕沁厡灥囊蟛粐溃覅⒓咏庠嚨拿~比較多,不像平江府這邊限制名額,吳健也跟去了,他一家人都遷去宣城縣,獲得那邊的戶籍。” “那你怎么不去?” 范寧笑問道:“難道你還要再等六年才參加科舉?” 宋朝的科舉要求十六歲以上,如果學生在這一年剛好十五歲,那就比較吃虧,要么就是以童子試的身份去參加科舉。 但如果沒有得到童子試推薦,那就得再等三年,到十八歲才能參加科舉。 當然,也有辦法應(yīng)對,那就是改年齡,改年齡比較容易,理由可以說登記晚了,一歲時才登記戶籍,然后再找?guī)讉€鄉(xiāng)紳證明,官府也不會太深究。 改大一兩歲可以,但改小不行,否則滿臉大胡子去報名參加童子試,非被亂棍打出來不可。 陸有為臉一紅,低聲道:“我爹爹把我的年齡改大了一歲,正好可以趕上三年后的科舉。” 范寧笑了笑,這個陸有為很有趣,這么隱秘的事情都告訴自己了。 陸有為忽然想起一事,連忙道:“你要事先想好,決定跟哪個教授!” 范寧愣了一下,“你這話是什么意思?” “你不知道讀縣學必須跟教授嗎?” 范寧搖搖頭,“沒人告訴我。” 陸有為拍拍額頭笑了起來,“我知道了,你沒有經(jīng)歷過學堂的上舍生,所以你不清楚。 所有上舍生都知道,縣學有四大首席教授,考進縣學后都要想法設(shè)法拜一個教授為師,這樣才能學到真本事,才有機會考中解試。” 范寧想到四叔總是用給師父送禮為借口要錢,他便問道:“這四大首席教授中有個叫張誼的嗎?” “你是說張黑刀,他是縣學的副教諭,但我勸你別選他。” “為什么?” 陸有為一臉輕蔑道:“這個人是有點本事,聽說他每次都能押中一兩道解試題,他的學生考過解試的不少,但他人品不行,宰學生心黑刀快,嫌貧愛富。” 范寧深有體會,這個張誼是藏書鎮(zhèn)人,他祖父當年就是找這個他幫忙,讓四叔進縣學讀書,他倒是搞到了一個名額,就是心太黑,找各種理由要了一百兩銀子的好處。 就是這件事導(dǎo)致三叔做了陸家的上門女婿。 “那首席教授怎么選?比如我不想選這個張誼。”范寧又問道。 “不是那么回事,你聽我慢慢說。” 陸有為找一塊大石坐下,耐心地對范寧道:“縣學和學堂完全不一樣,縣學是實行書院制,分為鹿鳴、嘉魚、鴻雁、谷風四個書院,每個首席教授負責其中一個書院。 我們考進縣學首先就是拜山頭,選書院,實際上就是選教授,每個學生都要成為某個首席教授的門生。 但首席教授都想得到優(yōu)秀學生,尤其像你們縣士,所以他們會主動出擊,讓你跟他讀書。 如果教授看中你,那就恭喜你了,你很可能成為他的弟子。” “弟子和門生有什么區(qū)別?”范寧還是有點不解。 “區(qū)別大了,弟子是要舉行儀式行拜師禮,師父會召集弟子單獨授課,師父押題也只會告訴弟子。 這樣說吧!弟子是每個書院的精華,考過解試的可能性較大,而門生就是二等學生,就是可以去聽教授的大課而已。” “那你是門生還是弟子?”范寧笑問道。 陸有為苦笑一聲,“我們這種旁聽生怎么可能成為弟子,我當然是門生,選了趙學政的鹿鳴書院。” 范寧大喜,“趙學政也是首席教授?” “他怎么可能不是呢?只是趙學政事情多,他一般不怎么管學生,跟他讀書就得靠自己努力。” 范寧這才明白過來,為什么趙學政要去木堵鎮(zhèn)找自己,為什么還留口信,讓自己別急著報到,要先去找他。 “你看看我們鹿鳴書院的牌子。” 陸有為把自己的生員牌摘下遞給范寧,正面刻著‘鹿鳴’兩個白色纂字,而背面寫著下舍生七十六號。 范寧點點頭,“不錯,是明智的選擇!” 就在這時,陸有為臉色一變,有點畏懼地望著范寧身后。</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