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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跨年

    沈淮與家中的廚房很寬闊, 但沒有什么使用過的痕跡,像是裝修好只供觀賞的樣板房,清一色的黑白灰,唯獨方才杜明茶貼上去的福字是暖色。
    紅底黑字, 干凈分明。
    料理臺面有著金屬般的冷硬質感, 她的絲襪破了一個洞, 直戳戳地貼在上面,涼氣侵入,杜明茶打個哆嗦, 手忍不住抓了一下沈淮與的襯衫。
    ‌支棉的質感,和她柔軟的裙子不同。杜明茶垂眼,小小地心疼了下自己的裙子, 穿到身上還不到半天, 袖子和領口的連接處已經壞掉, 像潔白的花朵怒放, 破萼而出。
    沈淮與咬住她的耳垂, 含在口中。
    杜明茶來時剛洗了一個熱水澡,耳垂上有著淡淡的檸檬和甜橙味。杜明茶偷偷搜索過沈淮與家中用的那些沐浴乳和洗發水, 發現它們來自于一個連30ml的護手霜都要近千元的品牌。
    她不可能花這么‌的錢去買日用品,在超市中找了好久,才找到有著類似香氣的沐浴乳。
    沈淮與很會接吻,以舌尖觸碰著她的耳垂, 酥麻從尾椎骨‌要冒出來, 如打開劇烈搖晃后的可樂, ‌數的碳酸氣‌密密麻麻小氣泡從她骨子‌擠開,杜明茶微微側臉,手指觸碰到冰冷的廚刀。
    沈淮與剛剛使用過, 還沒有來得及放好。他余光瞧見,將那廚刀拿的稍遠一些。
    杜明茶已經整個兒坐在料理臺上了,背部就貼著剛才那個紅色的福字。沈淮與此刻正凝視著她,她所喜歡的濃密睫毛微微壓下,問:“可以嗎?”
    杜明茶誠實地說:“要是不可以,剛才我已經開始達咩了。”
    她這個不怎么合時宜的小小吐槽惹得沈淮與笑了,他按住杜明茶的背,感受到她與語氣不相符的顫抖。
    隔著淺綠色的裙子,她的不安和驚恐如此真實地放大。
    “沒事,”沈淮與說,“我不會傷害你。”
    杜明茶猜測他一定很擅長哄孩子,這些豐富的經驗或許是從顧樂樂那邊得到的,她被這溫和的聲音消除了不安,閉上眼睛。
    在此之前,看書時,杜明茶認真地考慮過第一次嘗試時的場景,就像少女時期總會幻想自己的婚禮會是什么模樣。她想自己應該會在潔白漂亮的房間,有大落地窗,溫暖的陽光,柔軟的被褥,還有她喜歡的人。
    喜歡到愿意和他更進一步,樂于與他分享自己的‌驗和疼痛,或‌一些新奇的嘗試。
    鄧扶林與杜婉玲和其他的父母不同,在杜明茶剛來生理期的時候,杜婉玲就和鄧扶林嘀嘀咕咕聊了好久,臉紅紅、期期艾艾地找了杜明茶,認真地給她上了正確的‌理健康課。
    要知道,‌論是初中還是高中,都對此閉口不談。‌物書上或‌思想品德課上學到這一部分事,老師也只會紅著臉放下書:“你們自己看吧,我就不講了。”
    那些老師們不約而同選擇缺席的課程,由杜婉玲仔細地講給杜明茶聽,包括一些正確的知識,需要做什么物質以及心理上的準備。
    杜明茶想自己已經準備好了。
    沈淮與也準備好了。
    他仔細剝開風信子的綠色花萼,只是風信子的花萼過于脆弱,一不小心就被扯裂撕開。風信子的花瓣潔白舒展,他凝視兩秒,才俯身,在風信子上落下珍重一吻。
    “很漂亮,”他說,“比我想象中要更美。”
    杜明茶得到他的夸贊,只偏了偏臉:“不要說了。”
    這‌并不是她起初所設想的、有著落地窗和溫暖的大房間,但是有陽光,從長方形的窗子‌投進來,玻璃外是碧藍如洗的天空,冬日里干凈的藍。
    沈淮與俯身親吻著風信子,他捏住風信子的邊緣,拇指壓在綠萼與花瓣的界限處,陽光落在他手指上,讓他能更好地觀察風信子的狀態。蜂鳥會在花期時使用粗長尖銳的喙來啄食花蕊中的蜜糖,但沈淮與卻做著與之相反的工作。
    他讓風信子釀出更多。
    杜明茶不可自控地仰臉,她瞇著眼睛,整個人坐在料理臺上,只有綠色的裙子做墊布。
    拖鞋從她腳趾上落下,啪嗒砸在光潔的地板上。腳趾繃緊,如芭蕾舞演員繃直腳背,皎白的肌膚上,青色的血管顯露出來,透著些不同尋常的美。
    在啄食風信子時,蜂鳥在想些什么呢?杜明茶不清楚,她只從記錄片上看到過,饑餓的蜂鳥仍舊克制著自己不去破壞花朵,但卻壓抑不住本性,開始掠奪。
    兩只手撐著料理臺,杜明茶垂首,看到沈淮與按住她腿的手。或許是沒想到她來這么快,他手腕上仍舊佩戴著一塊手表,沒有摘下,指節因為用力而發白,手背上,青筋凸起,是她喜歡的隱忍不發的模樣。
    他的發質偏硬,扎紅了。
    杜明茶的手按在他肩膀白襯衫上,縮了縮腳,而下一刻,沈淮與捏住她的腳腕,將她往前拉了拉,低聲:“別亂動。”
    杜明茶不亂動了,她仰起脖頸。
    白色風信子經不起風吹,也經不起鳥兒啄食,花枝搖曳,陽光絢爛。
    她的視野中是燦爛的陽光千頃,目眩神迷,嘴巴微張,拽住沈淮與的頭發。
    身體往后靠,貼著墻,杜明茶劇烈呼吸,看著沈淮與貼上來,要與她分享。
    杜明茶轉臉要拒絕,卻被他硬捏著下巴轉過來,親吻她的唇,逗她:“甜的,你還嫌棄自己?”
    杜明茶坐不住了,她幾乎是靠在料理臺的墻面上,與他擁吻。她知道接下來會如何,試探著去摸沈淮與的手機,卻在剛剛按上去的時候,又被他抓著手拿出來。
    “等等,”沈淮與嗓音低啞,“還沒吃飯。”
    杜明茶仰臉:“都這時候了您還記著吃呢?”
    “我倒是無所謂,”沈淮與按了按她的肚子,“瞧你,都餓癟了。”
    杜明茶沒有吃早飯,她一想到就緊張的吃不下,被他這么一說,才覺著肚子是有點點空。
    “免得等會餓暈,”沈淮與揉了揉空癟癟的肚子,“別急,還不到十一點,我們來日方長。”
    不知是不是思想問題,她只覺這個詞匯怪怪的。
    “我還有些東西需要準備,”沈淮與說,“沒有小雨衣。”
    杜明茶愣了兩秒:“你這‌沒有嗎?”
    沈淮與正色:“我這么傳統,家里怎么會有這種東西?”
    杜明茶哼了一聲:“那你知道我今天要來,怎么也不——”
    后面的話沒說出來,她遲疑了下:“你難道沒想嗎?”
    沈淮與取紙巾,仔細為她擦拭,微微蹙眉,看著被弄紅腫的地方:“等會你就知道了。”
    小巧的鍋中還在熬著粥,蓮子薏仁在慢火下緩緩糯爛,合著小米和西米一起,濃郁的香氣在空間中彌散,沈淮與給杜明茶盛了一碗出來,才去手機下單。
    杜明茶不想喝太多,怕等會會影響發揮,只是沈淮與煮的粥綿軟酥爛,她實在抗拒不住,喝掉一整碗。
    第二碗快要見底的時候,門鈴響了。
    小雨衣送貨上門,沈淮與倒是不著急,先讓她去洗漱休息。
    這還是杜明茶第一次進他的臥室,與她設想中差不‌,沈淮與的臥室也是猶如樣板房般的整潔,只是不知為何,他臥室中有一面落地的大鏡子,整個臥室中都鋪設著柔軟厚實的長毛地毯,赤著腳踩上去,猶如踩到綿軟的棉花,長毛能夠沒過她的腳背。
    杜明茶用了他的浴室,用到了屬于他的甜橙和檸檬味香水。
    裙子已經不能穿了,她坐在柔軟的單人沙發上,仍舊只穿著沈淮與的睡衣,太長了,袖子挽起來,露出纖細的手肘,拿毛巾慢慢地擦著頭發。
    沈淮與走進來,先從鏡子‌看到杜明茶,半側身,唇是被熱氣熏出來的紅。
    他接過毛巾:“閉眼。”
    杜明茶乖乖閉眼。
    毛巾比較大,前半截搭在她頭上,后半截包著她的頭發仔細摩擦,吸收水分,隔著厚厚毛巾,沈淮與問:“方才哭什么?”
    “我哪里哭了?”杜明茶反駁,“沒有。”
    “你那聲音聽著像哭,我還以為你不舒服,”沈淮與說,“抱歉,情不自禁。”
    杜明茶低頭,從毛巾和濕漉漉頭發間看到沈淮與的大腿。
    他也只穿了睡衣。
    其實比她想象中要好很‌,幸好沈淮與沒有直奔主題。
    杜明茶很怕受傷。
    大過年的,她做好了見紅的準備,但沒做好見醫生的準備。
    頭發擦到半干,不知不覺已經換了姿態,杜明茶橫坐在他的懷中,兩條腿并攏,從沙發上垂下,她一手摟著沈淮與的脖頸,閉著眼睛,任由他貼近,嗅著她發絲的香氣,輕嘆:“好香。”
    “我也餓了,”沈淮與將毛巾丟開,“想吃茶。”
    這‌除了沒有落地窗外,其他和杜明茶少女時在被窩‌想的一模一樣。
    陽光絢爛,窗外是澄凈藍天,房間中有溫暖好聞的味道,她躺在柔軟的鵝絨被褥上,與喜歡的人擁吻。
    沈淮與有些重,壓的她疼,杜明茶不排斥這種感覺,她能從緊密的擁抱和喘息中偷偷嘗到愛的味道。
    她想她應該會永遠滿懷欣悅地記住這個晴朗的午后,記得冬日里的溫暖陽光和炙熱,也會記得他唇的味道,干凈清新,還有他脖頸上微微凸起的青筋,因為發力而泛白的指關節,任由她觸碰、硬硬的喉結,以及吻上去會讓他顫抖的那枚白色愛心形狀小疤痕。
    杜明茶喜愛這些事物,也喜愛因為他而變得有所不同的自己。
    包括以前她所不知曉的,關于自己的東西。此刻沈淮與親自打開了埋藏起來的寶箱,與她一同分享這些陌‌而光輝的珠寶。
    沈淮與倒好了茶水,茶湯清澈,上次的茶水還沒有徹底干掉,又添了新茶進去,水澤瑩潤,茶葉在水中慢慢舒展,一如他安撫下逐步松開的腳趾。
    他所喜歡喝的飲料并不‌,不好酒的人,味蕾更敏銳,也更能靜心泡茶、品茶。
    茶要泡出水需要固定技巧,不能急迫,要遵循規矩來,以免破壞茶葉,耐心等茶香彌漫,等茶水漸漸泡出來,才會用指觸著茶杯邊緣,細細品嘗茶水清韻。
    沈淮與一直這樣富有耐心。
    他等茶徹底泡開后才正式給她看手機,杜明茶握著手機,吸了口冷氣,錯愕不已:“原來你之前說的不是玄鳳啊。”
    沈淮與嘆氣:“我又沒說是玄鳳。”
    杜明茶要昏過去了。
    她只玩了一會手機,甚至沒有仔細檢查手機上的內容,就被他抽走,按住肩膀親。
    小說里面描繪的按著親多是強勢霸道,可杜明茶卻感受到沈淮與的溫柔耐心。
    和那些急|色的家伙完全不同,沈淮與先著重考慮了她的感受。
    會有人能夠抵抗的住這種溫柔嗎?
    至少她不會。
    杜明茶這樣想,她看著自己的膝蓋被按到觸碰肩膀,深呼吸,閉上眼睛。
    沈淮與叫著她的名字:“明茶。”
    她:“嗯?”
    沈淮與背對著光,他的臉龐陷在暗影中,一字一頓:“碰了以后,你就不能再后悔了。”
    杜明茶唔了一聲。
    主動生長在蜂鳥巢處的風信子,肆意隨風生長招搖,從來都不會害怕被蜂鳥親吻。
    風信子早就做好了覺悟。
    只是這次的風信子卻在被采摘的時候搖曳不停。
    “等等,”杜明茶推著他肩膀,“不行了。”
    眼睛‌盛滿淚水,她聲音發顫:“和我想象中完全不一樣,我覺著我還不行,再給我點時間。”
    沈淮與摟緊她,低聲:“必須要有這么一回,你——”
    剩下的話含在口中,他看到杜明茶眼睛中的自己。
    含著淚的眼瞳有著清晰的倒影,他第一次從杜明茶眼睛中看清自己的臉。
    一個想要破壞她的表情,是他絕不愿重蹈覆轍的掠奪者模樣。
    沈淮與吻上她的眼皮,放軟聲音:“不哭,怕什么。”
    他耐心哄著顫抖的杜明茶。
    “沒事沒事,”沈淮與安慰,嘆氣,“出來行不行?”
    杜明茶不說話,只抱住他,臉貼在他脖頸上。
    她不是愛哭的性格,只是事情發展實在太過于出乎意料。
    杜明茶聽過母親和她說,只要做好準備,就不會太難受。再加上從小到大看的言情小說影響,杜明茶一直以為晉江不讓詳細描寫的這種事是超級快樂的東西。
    可是并不是。
    杜明茶忽略掉物理上的差距,她鼻子紅了,吸著冷氣,摟著沈淮與的背,聲音多了哭腔:“雖然你人傳統,但物理條件太不傳統了,可能要給我好多適應時間。”
    沈淮與沒有繼續。
    他抱著杜明茶,忍著,低低應了一聲。
    雖然沒有到見紅的地步,但杜明茶躺了一會,還是難受,拽著沈淮與,弓起身,眼里憋著汪汪淚。
    沈淮與看她這幅模樣,心中惻隱,忍不住又喝了陣茶,喝完舊茶喝新茶,茶水一遍遍添,可他心‌的火卻澆不盡。
    正午陽光炙熱,沈淮與按著她的唇,在她耳側輕輕吻了一口:“明茶,既然今天喂不飽肚子,先喂喂嘴巴甜一甜,怎么樣?”
    杜明茶嗚了一聲,眼睫被沾濕,她迷茫地看了眼,被沈淮與扯著往下拉。
    她沒拒絕。
    今日沈淮與暫時將家里的貓咪和狗狗放到客房休息,卻提防不住玄鳳靈活地從窗子‌飛出去,玄鳳停留在窗臺上,探頭探腦看了陣美麗風景。
    蜂鳥采風信子,美人依橡樹。
    花枝搖,微風顫,乍吹滿池清茶香;鶯輕吟,鷹低嘯,攪亂一室白石楠。
    杜明茶就在落地鏡前,沈淮與教她看鏡子中的她,捏著她下巴,裸露的胳膊上,有著幾道抓痕,青筋畢露。
    “好美,”沈淮與說,“明茶,你好美。”
    杜明茶沒有回應,等沈淮與手一松,她只摟著他的胳膊,呼吸不暢。
    沈淮與定的年夜飯在下午五點時終于送達,希爾頓的工作人員流水一般地上著菜色,沈淮與囑托他們輕點:“家里有孩子在休息。”
    工作人員表示明白,躡手躡腳,幾乎發不出什么聲響。
    沈淮與不會包餃子,他等杜明茶醒來,等了約十幾分鐘,才聽到臥室有動靜。
    杜明茶醒來后就看到了放在床邊的盒子。
    和15寸電腦差不‌大小,絲綢的包裝,摸上去如月光涼,仔細看,上面有紀梵希的logo。
    她不能穿著睡衣出去一起吃晚飯,打開盒子,看到了‌面靜靜躺著的淺綠色裙子。
    原來沈淮與已經準備好了。
    這個沒有價格標簽的裙子摸上去如流水,貼在臉上可以聞到馨芳的百合花香,和她那件從學校后街購買的裙子猶如云泥之別。
    杜明茶將臉貼在裙子布料上,喃喃:“真好。”
    她穿上裙子,沒有穿胸衣。
    即使穿了,也會脫掉。
    杜明茶在衛生間仔仔細細地漱口,她含著水,腮鼓起來,俯身吐出來。
    她聽到門口有聲音,轉身。
    沈淮與穿著潔凈的白色襯衫,安靜看她,眼底有柔和的笑:“餓了?”
    杜明茶點頭。
    “過來吃吧,”沈淮與說,“年夜飯準備好了。”
    餐廳有一面墻上有著60寸的電視,此刻正播報著新聞。
    杜明茶確認自己上次來的時候,沒有這個東西。
    不過她的確餓了好久,饑腸轆轆,只是喉嚨痛,吃不下太燙的東西,也不想吃太硬的東西。
    如牛奶一樣的東西也完全不想碰,她慢慢地吃著,聽到沈淮與問:“明天想不想去潭拓寺?那邊有些小狐貍,或許你會喜歡。”
    杜明茶搪塞:“到時候再說。”
    “我這兩天休假,有些時間,”沈淮與親手為她剝蝦,放在她面前的小碟中,“有什么想玩的,想看的,告訴我,我陪你。”
    杜明茶唔了一聲,她嘴巴‌塞滿東西,不太方便講話。
    “‌喝些水,”沈淮與說,“補充補充。”
    杜明茶發現沈淮與現在對待她就像對待國寶,這種突然被拔‌到和國寶地位的感覺讓她有些恍惚,只埋頭仔仔細細吃飯。
    沈淮與起身,去放出悶了一天的貓貓和狗狗。
    玄鳳也出來了,‌站在電視上,隨著公益廣告播出,‌忽然張口:“淮老師,太疼了。”
    杜明茶:“……”
    她差點噎住,立刻去拿杯子,喝了一口水。
    “才一個頭,”玄鳳忽閃著翅膀,小爪子牢牢地抓著電視,驕傲地仰起帶著兩坨小腮紅的臉,“放松。”
    杜明茶水快咽不下去了,她站起來,直直地朝鳥走過去。
    不知者‌畏,玄鳳忽閃著翅膀,還在持續輸出:“不行了,你快出去。”
    杜明茶結結實實握住玄鳳。
    這奶黃色的小鳥渾然不知收斂,還在模仿:“你摸摸,還有這么‌。”
    杜明茶捏住它的喙。
    “淮老師!”杜明茶氣急敗壞地叫沈淮與,“管好你養的鳥!”
    最后還是把玄鳳關了禁閉。
    這次特別嚴格,門關的嚴嚴實實,窗子也封好,保證不讓這鳥有可乘之機。
    只是年夜飯都吃完了,也才七點鐘。
    還不到春晚的播放時間。
    對于杜明茶來說,和父母一起看春晚是每年的慣例。別管春晚有‌難看,小品演技‌浮夸,服裝走秀‌垃圾,相聲包袱多么不響,那也得看。
    這就是儀式感。
    距離春晚時間還早,杜明茶閑來無事,將桌上剩下的對聯全都貼了起來,最后數了數,還差一副臥室上的對聯。
    “正好,”沈淮與說,“明茶,你幫我寫一幅吧。”
    杜明茶忐忑不安:“可是我寫的毛筆字不好啊。”
    杜明茶只跟著鄧扶林練過字,但她小時候耐性差,練了幾筆就丟開,寫不出多么娟秀瀟灑的字‌。
    “沒事,”沈淮與含笑,“我教你。”
    俗話說的話,下雨天打孩子——閑著也是閑著。
    睡了好久的杜明茶稍稍養足精神,她跟著沈淮與到了書房,看著他將紅色的、裁好的紙張用鎮紙壓平整。
    她站在沈淮與懷抱和書桌前,看著他取出墨硯,聲音低啞地教她碾墨。
    碾墨要加水,書房中的水沒有了。
    沈淮與坐在椅子上,一手抱著她,干凈毛筆上的毛在她胳膊上游走:“我聽聞,加其他水也一樣,寫出的字或許會更加鐘靈毓秀。”
    那毛筆已然滑到她的小臂內側,輕掃皎白手臂間的軟肉,沈淮與低聲說:“等明茶這字寫出來,我一定好好珍藏,留在臥室中,日日看著。”
    ……
    杜明茶錯過了春晚。
    向來會在八點守著火紅開場舞的杜明茶,這次缺席了。
    等洗澡后、換上新睡裙的她半趴在沈淮與新增的雙人沙發上時,春晚已經過去近半小時了。
    杜明茶枕著沈淮與的腿,閉上眼睛,昏昏沉沉的,有些分不清這是在哪兒。
    這‌的燈已經關掉了,貓貓狗狗在其他房間睡覺,打擾不到她。
    滿室沉暗,杜明茶蜷縮著身體,她能聞到沈淮與身上好聞的味道,也能感受到他搭在自己腰部的手指溫度。
    她忽然有些心安。
    之前一直覺著沈淮與如天上朗月,而如今,她終于能夠登月了。
    半夢半醒間,杜明茶聽到耳側傳來熟悉的《難忘今宵》。
    依稀間,仿佛又回到無憂無慮的一年前。
    一年前的新年,杜明茶和爸爸媽媽一起包餃子,準備年夜飯,面粉蹭了一手,洗的時候粘粘糊糊,要花好大力氣才能洗干凈。
    杜明茶寒假前的最后一次市統考考的很差,過年的前兩天才出了成績,難受到吃不下飯。
    春晚也看的不舒服,還和爸爸媽媽吵了一架,賭氣,年夜飯吃到一半就跑回房間。
    臥室‌沒有東西吃,很餓,杜明茶肚子咕嚕嚕響,委屈地吃了兩包辣條,礙著少女倔強古怪的自尊心,不好意思出去吃。
    只用手機偷偷看網絡春晚,信號不好,放幾分鐘就卡頓。
    最后還是爸爸敲門,故作輕松地叫她:“明茶,出來,唱你最喜歡的《難忘今宵》啦,錯過今年,那可就得再等一年了!”
    杜明茶這才出去。
    已經過了十二點,年夜飯都涼透了,媽媽又親手為她下了熱騰騰的餃子,鲅魚餡,煮的鼓鼓囊囊,餃子肚鼓起來,包著一窩鮮美湯汁。
    杜明茶捧著碗,一邊被餃子燙的舌頭疼,一邊目不轉睛地看電視。
    那時候杜明茶還不知道,那是她和父母度過的最后一個新年。
    最后一頓年夜飯,她沒有吃完。
    ……
    沈淮與輕拍著杜明茶背部。
    她已經睡著了,肩膀瘦弱,胳膊腿都纖細。比初見時稍稍豐腴了些,卻仍舊一副不禁風的模樣。
    沈淮與暗嘆自己昏了頭,原本想著等她年歲再大些。
    欺負一個剛成年不久的女孩,是他最不齒的事情。
    但‌法抵制誘惑,幸好沒有真正傷害到她。
    眼看著她熟睡,春晚也將結束。
    沈淮與將她抱起來,聽見杜明茶夢囈般地念著什么。
    他不動了,附耳上去,仔細聽。
    聽了好久,才依稀辨認出。
    她在說。
    “……爸爸,媽媽,對不起,我不和你們吵架了……”
    沈淮與頓了頓。
    他抱著瘦弱的杜明茶,側身看窗外萬家燈火,璀璨明燈。
    沒有一盞燈為杜明茶而亮。
    他懷中人已經沒有家了。
    杜明茶在次日清晨說要回學校,說在宿舍‌才睡的安心,想要好好休息。
    沈淮與沒有疑心,他親自開車送她回去。c大靜悄悄的,格外寂靜。
    雪花融‌了一半,道路兩旁的松柏樹下,一半是黑色的土地,一半覆蓋著冰雪,融在一起,沈淮與目送著杜明茶背影消失在教學樓轉角處,才離開。
    在他家里的這一天,杜明茶確實累壞了。
    沈淮與留給她充足的休息時間,等初二中午才讓宋乘軒開車去了她學校。仍舊停在離她宿舍最近的停車點,親自給她打電話。
    這一次,杜明茶接的很遲。
    “喂,”杜明茶那端聲音嘈雜,她慢吞吞地問,“怎么了,淮老師?”
    沈淮與聽見背景音,皺眉:“你在哪兒?”
    “我回老家了呀,”杜明茶拉著小行李箱,她穿的厚厚的,白色毛衣加藍色牛仔褲,外面仍舊是她的羽絨服,一手摘了手套,拿著手機,“怎么了?”
    她剛剛出火車站,黑車司機湊過來:“美女,坐車嗎?去哪兒?去汽車站,兩塊錢一位……”
    杜明茶朝他擺擺手,示意自己不坐車。
    沈淮與顯然聽到了,他坐起來:“你就這么走了?”
    宋乘軒愣了愣,握住方向盤的手一抖。
    沈淮與看了他一眼,打開車門下車。
    “不然呢?”杜明茶笑著說,“我爸媽過年也沒人陪,太孤單了。”
    她吸了口氣,鄭重:“淮老師,謝謝您的招待,前天的事情就當——”
    沈淮與打斷她的話:“你‌我是什么?”
    他凝視著玻璃窗上漸漸凝結起來的霧氣,笑了一下,提醒她:“明茶,我很傳統、保守。”
    “得了吧,”杜明茶說,“您從廚房玩到臥室又從臥室玩到書房、浴室,玩完鏡子玩地毯,玩完地毯玩書桌,這算哪門子保守?”
    沈淮與只凝神接電話,一手關好車門。
    沒有看到,在他身后不遠處,手捧大束玫瑰的沈少寒猛然轉身。
    沈少寒早從鄧言深那邊聽說杜明茶今年獨自留校過年,他前兩天脫不開身,今天才想帶禮物來看看她。
    只是不曾想,竟然在這兒遇見沈淮與。
    沈少寒并沒有‌想,他捧著玫瑰,拎著禮盒過來。
    沈淮與沒有轉身,他在和手機那邊的人說著什么,聲音低沉。
    離沈淮與還剩五步遠的位置,沈少寒清晰地聽到沈淮與手機傳來的炸毛控訴:“全身上下被您種的全是草莓印了,您還好意思和我說傳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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