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老太監，還是一心向道，無欲無求的老太監，居然有夫人，這誰能想到。</br> 三皇子張了張嘴，又張了張嘴，什么話都說不出話來，此刻他真心覺得不是自己腦子不夠用，而是這世界太她娘的不講理了。</br> 還有那嚴暮，他大抵是會點什么妖術，這種事他都能探查到。</br> 皇上那張臉也是幾經變幻，黑了青，青了紅的，好幾次想開口沒說出話來。</br> 最后看到那女人穿著宮裝，便問了一句：“她曾是宮女？”</br> 武侯忙搖頭，“不不，她就是喜歡這宮里的衣裳，我便讓人給她做了幾身。她是我同鄉，原是嫁到盛京來的，后來家里遭了難，她就瘋了，我看她可憐，又想到自己孤苦一人，便將她安置到了道觀旁的宅子里。”</br> “你說她沒殺人，可這些死囚犯指認她殺了同鄉，你怎么說？”</br> “這些死囚犯是為自己開脫，他們的話哪能信。”</br> 皇上再看向惠嬪，問道：“你說這女人殺了你母親，你可有證據？”</br> 惠嬪搖頭，隨后又道：“可她拿著刀在此，我母親又是在這兒遇害的，這不明擺著她就是兇手。”</br> 皇上沉吟了片刻，看向無語望天的三皇子，“老三，你怎么說？”</br> 三皇子下意識看了一眼武侯，正好看他側頭看過來，那眼神如毒蛇一般，恨不得將他一口咬死。</br> “兒臣覺得……此案既已定案……兇手自然就是薛青山……與旁人無關……”三皇子艱難道。</br> 夫人和繼子，三皇子覺得，還是選繼子吧，畢竟這老太監娶個媳婦不容易。</br> 嚴暮揶揄道：“三哥，你剛才不是說這就是你設的局，為的就是抓捕這女子，還說她是真正的兇手，怎么剛說過的話，你就自己打自己的臉？”</br> “我……”</br> “行了，一個瘋女人，說她殺人，未免荒唐，此案就不必再翻了。”皇上擺手道。</br> 沈云舟這時上前，道：“皇上，臣以為既然有疑點，便應該重審。”</br> “沈云舟，你又開始較真了？”皇上皺眉。</br> “皇上，不能因為這女子是武侯的夫人便敷衍辦案。”</br> “沈云舟，這案子已經不歸你們刑部管了。”</br> “既要重查，還是應轉交我們刑部。”</br> “你！”</br> “皇上圣明！”</br> 嚴暮站在人后，強壓住嘴角，這沈云舟一向直言進諫，旁人會附和皇上的意思，但他不，還敢跟皇上較真。</br> 這人辦過不少冤假錯案，聲望很高，因此皇上雖屢次被他頂撞不高興，但也不好責難。</br> 這便是他請他來這一趟的目的！</br> 武侯見此，不由打起了感情牌：“皇上，老奴在您身邊伺候了四十多年，如今風燭殘年，可只要還有一口氣在，老奴便能領夜狼軍護衛您左右。只是老奴也難免孤苦，身體殘疾，不敢禍害旁人，只這么一個瘋女人，她得依靠老奴活著，老奴也算有了個親人。我那義子雖孝順，但他殺了人，老奴不能讓皇上為難，便沒為他求情。可老奴已經失去了一個兒子，還要將老奴這瘋瘋癲癲的夫人也奪走么？”</br> 武侯說的聲淚俱下，皇上聽著也是不住的嘆氣。</br> 他嘆氣多半還因為武侯統領夜狼軍，這只軍隊是他的秘密武器，更是保命符，只能交給最信任的人。</br> 而他能信任的人不多！</br> 將這瘋女人定罪，武侯痛失夫人，即便他還愿意統領夜狼軍，但他還能信任他嗎？</br> 他沒保住他的夫人，君臣難免有隔閡，便談不上信任了。</br> 皇上沉下臉道：“薛青山便是殺死李茂夫人的兇手，此案已結，不可再牽連他人！”</br> “皇上……”</br> “沈云舟！”皇上沉眸看向沈云舟，“你多次忤逆朕，以下犯上，難道要朕革了你的職，你才學得會如何做忠君之臣？”</br> “臣以為在其位謀其職，不徇私不枉法，便是忠君。”</br> 皇上冷哼，“既學不會如何忠君，那便……”</br> “皇上！小心！”</br> 一直怔怔的站在那兒的瘋女人突然舉著菜刀朝皇上砍過來，兩眼瞪大竟是血紅的，“殺了你！殺了你！”</br> 誰也沒料到她突然發瘋，竟還朝著皇上砍了過去。</br> 皇上身邊雖有侍衛，但沒有防住，眼看著女人沖了過去，而在這時沈云舟竟背身擋到皇上跟前，女人那一刀也就砍到了他背上。</br> “快……快護駕！”沈云舟口吐鮮血卻還是先顧皇上。</br> 侍衛們回過神兒來，先保護皇上，而后將那瘋女人踢倒，再將其押住。</br> 瘋女人用力掙扎，發現掙脫不開后，轉頭沖武侯喊道：“殺了他！殺了他！”</br> 武侯瞪大眼睛，“蕊娘，你……”</br> “小武子，是他……他強害我的！”</br> 女人眼神突然變得清明，這讓武侯震驚之余臉色也變得灰沉。</br> “閉嘴！”</br> “他是皇上又如何，便能想要誰就強害誰么，我不愿意，我求他放過我，可他還是扒了我的衣服。我喊救命，可那些侍衛就在旁看著，沒人救我。那一晚，你可知我怎么熬過來的，我當時寧愿死啊！小武子……唔……”</br> 武侯驚慌之下，趕忙爬過去摟住女人，用手捂住她的嘴：“蕊娘，求求你，別說了！”</br> “唔……”</br> “皇上，她是瘋子，她說的都是瘋話！”武侯忙道。</br> 這邊皇上驚魂未定，再看沈云舟，血已經讓整個后背染紅，人也暈暈沉沉了。</br> 若不是沈云舟擋著，那現在流血的可就是他了！</br> 而瘋女人說的話，他也聽得清清楚楚，當下走近兩步，看向武侯懷里的人。</br> 他仔細回想，想了好一會兒，總算想起來，繼而臉色一青。</br> “她曾在承天宮當值！”</br> “皇上……”</br> “她是你的同鄉，你與朕說過。”</br> 武侯雙肩塌下來，捂著瘋女人的手也松開了。</br> 瘋女人手里沒有刀了，可齜著牙也想咬死皇上，“我要殺了你！殺了你！”</br> “放肆！”皇上一甩袖子，“朕當年寵幸你，乃是你的福氣。”</br> 皇上再看武侯，“當年她自懸，是你跟朕說的，朕當時心煩，便讓你處理。你便是這么處理的，讓她假死，然后偷偷送出宮，養在身邊？”</br> “皇上，她是老奴同鄉，老奴不忍……”</br> “她還是你夫人，你愛的女人吧？”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