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云湘默了默，在羅漢床另一側坐下。</br> 他氣性很大，呼哧呼哧的喘著粗氣，像是隨時會撲過來掐死她似的。見她只是坐著，一句話不說，他咬牙將剛畫的那畫像團成一團仍到地上。</br> 見她還是一句話不說，當下起身，大步往外走。</br> 等他離開后，柳云湘嘆了口氣。</br> 正想去見和碩長公主，嚴暮又氣沖沖回來了。</br> “那天說的那些話，你收回去！”他說完，別過臉去，也不只是氣的還是臊的，臉都紅了。</br> “收不回去了。”</br> “你！”嚴暮瞪大眼睛，“你一定要與我分開？”</br> “是。”</br> “我們拜過天地……”</br> “假的。”</br> 嚴暮眼睛更紅了，“我說過我會查你中毒的事，不一定是她，你總也要等我查到結果！”</br> 柳云湘沉默了一會兒，道：“不重要了。”</br> “你與我鬧還不是因為這事，怎么會不重要？”</br> 柳云湘搖頭，“其實歸根結底還是因為……我并沒有那么愛你。”</br> “你……你知道你在說什么嗎？”嚴暮皺緊眉頭。</br> “知道。”</br> “你不愛我？”</br> “愛啊，不多而已。”</br> 嚴暮低頭悶了半晌，“不多也沒關系，只要你留在我身邊。”</br> “可這么一鬧，不多的那點也就沒了。”</br> 嚴暮猛地抬頭，“柳云湘！”</br> 柳云湘笑了笑，“七殿下，你也沒多好，我為什么要死心塌地愛你呢。”</br> “我不信。”</br> “無所謂。”</br> 嚴暮瞪著柳云湘，執拗的瞪著，似乎在等她收回這些話。可瞪得雙眸都濕潤了，瞪得氣性都沒了，她還是一副無所觸動的樣子。</br> 一向桀驁的人，在柳云湘面前已經一再服軟了，此刻他才意識到柳云湘比他狠得多。</br> “行，老子也無所謂，你柳云湘算個屁！”</br> 說完，他氣沖沖的走了。</br> 柳云湘當即腿有些軟，轉而坐到羅漢床上，不多一下，和碩長公主進來了，未語先嘆了口一口氣。</br> “你這是為何啊？”</br> 柳云湘看向和碩長公主，無奈的笑了笑，“我與他不會有好結果，倒不如早點散了。”</br> “你不試怎么知道？”</br> “試過去了。”</br> 還耽擱了一輩子。</br> “我今日把你們二人叫來，便是想給你們一個機會和好的。”和碩皺眉道。</br> “謝謝，今日與他說清楚了，也好。”</br> 說著，柳云湘站起身，不想腿竟有些發軟，踉蹌了一下。好在和碩長公主趕忙上來扶住了她，這才沒摔地上。</br> “謝謝……”柳云湘忽然聞到一股甜膩的味兒，這一次稍稍濃郁了一些，正是從長公主身上飄來的。</br> “你沒事吧？”和碩長公主關切的問。</br> “沒，沒事。”</br> “本宮送你。”</br> “長公主留步。”</br> 說著，柳云湘往外走去。走到殿外，忍不住回頭望了望，但也想不出個所以然來。</br> 這日，難得是個暖和的天，皇上在行院宴請百官。</br> 用過午膳后，百官陪著皇上在百花亭前打靶子玩，一眾嬪妃在旁湊熱鬧。</br> 惠嬪心情不錯，也帶著柳云湘她們過去了，眾嬪妃見到她大著肚子，紛紛讓開路，讓她們上前面去了。</br> 柳云湘往那邊望了一眼，見嚴暮靠著亭子的石柱曬太陽，一副懶散的樣子。而她望過去時，他也正好望過來。</br> 她心下一緊，正要收回視線，卻見他一眼略過，根本沒在她臉上停留。</br> “哎呀，靶子壞了！”晚意小聲道。</br> 柳云湘看過去，十幾步遠的地方插著四個靶子，但其中一個木腿劈了，還正是皇上要射的那個。</br> 因怕壞了皇上的興致，四皇子讓一個太監過去舉著靶子。</br> 三皇子被罰回府自省了，皇后怕嚴暮和九皇子在皇上跟前出了風頭，于是也不讓四皇子裝病了，讓他來皇上跟前哪怕刷個臉也是好的。</br> 那小太監手舉著靶子，腿不住的打哆嗦，這可是個危險的活兒，若是射偏了，沒準兒會射到他腦袋上。況皇上準頭還不怎么好，能不怕么。</br> 四皇子走過去，踢了那太監一腳，小聲警告道：“要是皇上沒射到靶子上，你就等著掉腦袋吧。”</br> “這……”</br> 這也不是他說了算的，但這太監又細琢磨了一下這話，大概明白什么意思了。也就是說，不是箭射靶子，而是他這靶子要接住那箭。</br> 皇上是和三位武將比的，第一回合，也不知皇上發揮的好，還是那太監接得好，竟中了紅心。而三位武將也非常精準的射到了幾環開外，忙推說自己技不如皇上，再拍一頓馬屁。</br> 皇上十分受用，而且興致來了，自信也高漲了，說誰輸了就罰酒。這第二回就沒有射中紅心，好在其他三位成績更差，還是他們喝酒。</br> 皇上隱約有些不高興了，那舉靶子的太監見此，嚇得雙腿又開始哆嗦。第三局開始，那箭射過來時，這太監一慌，竟退后了兩步，這下倒好，箭沒射到靶子上卻射到胸口上面了，當下血花四濺，人就倒下了。</br> 那三位武將紛紛抹了一把冷汗，硬著頭皮夸皇上射術真好，直中要害。</br> 皇上沒了興致，將弓箭扔給了四皇子，“你來。”</br> 四皇子接住，往人群里望了一圈，尋覓哪個眼神兒好能給他舉靶子，他一眼就看到了柳云湘，嘴角不由扯了一下。</br> “你，你去舉靶子！”他一指指向柳云湘。</br> 柳云湘看他望過來時，便知沒好事，果然他要借機報復。</br> 皇上在此，他不說話，旁人自然也不敢說什么，因此惠嬪也只能干著急。</br> “云湘，小心一點。”</br> 柳云湘呼出一口氣，自人群里站出來，她朝那邊看了一眼，皇后滿臉帶笑，金悠則是一副看好戲的樣子，而嚴暮還閉著眼曬太陽。</br> 她沒法，只能朝立靶子的那地兒走去。太監的尸體已經被弄走了，地上留著一灘血，殷紅殷紅的，十分刺眼。</br> 她舉起靶子，不想還挺沉，用了很大的力氣才扶起來。</br> 再看那四皇子，他兩眼透著陰毒的光，慢慢舉起手里的靶子。</br> “你可要扶好了，本殿下盡量不射穿你的腦袋！”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