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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日挽歌-

    樓下,  陸君堯已經剝了半碗晶瑩剔透的葡萄出來,聽見樓梯處傳來腳步聲,孟鵑扭頭,  見是陸建楊和周古韻,她忙站起身:“叔叔、阿姨。”
    陸建楊忙朝她壓了壓手:“坐坐坐,不用這么客氣的。”
    待陸建楊和周古韻都坐下了,  孟鵑才跟著坐下。
    陸建楊瞥了眼碗里的葡萄,  笑著提醒他兒子:“君堯啊,  這葡萄的營養都在皮里呢!”這話可不是他說的,  是老爺子說的,  雖然他也覺得葡萄皮不好吃。
    陸景倡睨了他一眼:“你懂什么,葡萄皮這么澀,  你能咽的下去?”
    陸建楊抬頭,看他的老父親:“……”
    陸景倡把話題岔開:“孫媳婦啊,  這天也不早了,  今晚就別走了。”他還說:“明早,我讓小李給你做酸湯粉絲吃。”
    酸湯粉絲是孟鵑老家的小吃。
    孟鵑鼻子猛地一酸,  她也沒看陸君堯,  更沒問他意見,  她點頭:“謝謝爺爺。”
    陸建楊突然秒懂了上幾天滿屋子飄的醋酸,  他有點擔心了:“父親,李姐做酸湯粉絲的手藝不行。”
    陸景倡一個眼神掃過去:“那今晚就多練幾遍。”
    剛在廚房忙活完,  走到門口的李阿姨腳步頓住了。
    若在以前,吃完飯的陸景倡,  絕對是要拉著陸君堯陪他下棋的,今天,他不想下棋了:“孫媳婦,  想不想聽曲啊?”
    還想著把孟鵑喊到樓上的周古韻,手肘搗了下陸建楊,陸建楊哪敢去攔這份差事,他裝沒感覺。
    眼看著孟鵑扶著陸景倡往樓上去了,周古韻沒轍地睨了眼自己的老公。
    所幸,陸君堯還在。
    等樓梯處看不見人了,周古韻小聲喊了句:“君堯。”
    眼神一直盯著樓梯那兒的陸君堯,這才把目光收回來:“母親。”
    周古韻抿了抿唇,斟酌了一下開口:“等孟鵑陪你爺爺聽完曲,你讓她去我房間一趟。”
    陸君堯點頭說“好。”
    誰知,這曲啊,一聽就聽到了近十點。
    陸君堯就倚在門口,在門外聽曲。
    曲音落了片刻,門開,孟鵑扶著陸景倡出來。
    見到陸君堯杵在門口,陸景倡擰眉了:“你站這干嘛?”
    陸君堯伸手撓了撓耳鬢:“您、您沒讓我進去,我就只能在這聽了。”
    陸景倡才不信他,他輕哼一聲:“行了,也不早了,快點去睡覺吧!”他語氣看似平常,偏偏把睡覺二字說得很重。
    待把老爺子送回房間,陸君堯把孟鵑拉到一邊:“母親可能有話想跟你說,要去嗎?”
    在這個家里,別人都怕陸景倡,可孟鵑不是,她怕周古韻。
    看得出她心底的顧慮,陸君堯牽著她的手緊了緊:“我陪你一塊兒,嗯?”
    可孟鵑卻搖頭:“還是我自己去吧,”她抿了抿唇,拽住陸君堯的臂彎:“你別走遠,就在門口等我,行嗎?”
    陸君堯抬手,掌心覆在她頭頂,而后稍稍彎了點腰看她:“你現在可是被爺爺承認的陸家孫媳婦,是可以在這個家里橫著走的。”
    一句話,把孟鵑被逗笑了,她彎著眉眼,搡了他一下:“你當我是螃蟹啊,還橫著走”
    眼看著就要十點了,周古韻和陸建楊都還沒睡,就坐在沙發里等孟鵑呢。
    敲門聲響了兩下,周古韻趕緊起身去開了門。
    門口,孟鵑站前,陸君堯站她身后。
    孟鵑微微笑著:“阿姨,您找我。”
    周古韻嗯了聲:“進來吧。”
    孟鵑進去了,陸君堯還站在原地,他看著走進去的孟鵑,有意又無意地提了一嘴:“我在門口等你。”
    周古韻還不知道他話里的意思?她不露聲色地看了眼陸君堯,說:“不會耽誤你們很久。”
    說完,她把門關上,招呼著孟鵑坐到沙發里。
    孟鵑看著站在沙發邊的陸建楊,頷首喊了聲“叔叔”。
    陸建楊是個溫脾氣,他笑著:“陪老爺子聽曲,悶吧?”反正他是覺得挺悶的。
    孟鵑笑了笑:“不悶的,爺爺會說很多冷笑話。”
    在老爺子眼皮底下活了這么多年的陸建楊都不知道自己那不茍言笑,嚴肅刻板的老父親還會說冷笑話。
    真是開了眼了。
    現在這么喜歡人姑娘,也不知當初反對個什么勁兒!
    周古韻去把那寶石藍的錦盒拿過來,遞給孟鵑:“上次你來,我也沒找到合適的機會把東西給你。”
    東西都遞到自己面前了,孟鵑不好推脫,她接到手里,看了眼錦盒,眼神詢問:“這是?”
    “是套首飾,”周古韻語速輕緩,說話的語調和陸君堯差不多,是個溫柔腔:“以后出席一些場合,遇到相襯的禮服可以戴戴。”
    孟鵑笑著嗯了聲:“謝謝阿姨。”
    見她也沒有推脫,周古韻心里的石頭稍稍落了點,她說:“之前,我們之間有過不愉快,希望你不要放在心上。”
    “您別這么說,”孟鵑聲音急切:“我從沒有怪過您,反倒是我,一而再地食言了。”
    陸建楊不想老婆頭頂一個‘惡婆婆’的帽子,插了句嘴:“你們誰都沒錯,主要是立場不同,”他覺得還是要坦白一點:“你阿姨啊,沒有壞心,咱們這個家,說什么做什么,那都是要看老爺子的臉——”
    “建楊,”周古韻打斷他,示意他不要往下說了,她看向孟鵑:“你和君堯訂婚宴的事,爺爺已經找了專門的人打點,”她遞給孟鵑一張名片:“這是負責人的電話,有什么需要的,你就跟他聯系。”
    孟鵑把名片接到手里,“這些事,我也不懂,陸先生做主就可以了。”
    “他懂是他的,訂婚宴是你們倆的,你有什么意見,都可以提出來。”
    孟鵑抬頭看她,其實她很想說:阿姨,謝謝您能接受我。可話到嘴邊,還是變成一句:“阿姨,您放心,我以后會把陸先生照顧得很好的!”
    周古韻笑笑:“既然決定在一起了,就要做一輩子的夫妻,”她知道孟鵑離家多年,自然是不會有什么娘家長輩對她說這些,于是她便多說了一些:“結婚只用一天,可磨合卻要一輩子,夫妻之間,多包容,彼此照顧,你知我辛苦,我知你不易,這樣才能長長久久。”
    她語速輕緩,說著的一番話不像告誡,更像是閑談。
    門口,陸君堯還在等著,周古韻也沒拉著她說太久:“也不早了,你們的房間李姐都收拾好了,早點回去休息吧。”
    門外,陸君堯把房間里的談話聽了個全部,待孟鵑出來,他眸光明亮,帶著笑意看她。
    和母親道了晚安,陸君堯接過她手里的錦盒,明知故問:“是母親給你的?”
    她嗯了聲,唇邊浮出淡淡的笑。
    回到房間,陸君堯拉著她的手去了床邊,他按著她的腰,讓她坐著。
    他蹲她面前,仰頭看她:“吃飯的時候,爺爺讓我們七月十八去領證”他話說到這兒,停住了。
    孟鵑就知道他會問這事。
    她放在腿上的兩只手被陸君堯抓在手里,她用大拇指刮了刮他虎口的位置:“怎么,你不想和我早一點領證啊?”
    當然不是。 他恨不得馬上就跟她領證,可是他還沒求婚。
    這個環節很重要,他想了很久,要怎么求,在哪里求,要說些什么。可他什么都沒做呢,她就答應爺爺了。
    他語氣有些失落:“我還沒求婚。”
    按理說,這求婚應該放在訂婚前,可上次來,陸景倡事先提及了訂婚宴,陸君堯便只得將這求婚壓后了。
    誰曾想,來一次名居就能出現點意料之外的事,現如今,領證都提上日程了,他的婚還沒求。
    孟鵑便說:“那你現在求。”
    可他沒帶求婚戒指來。
    陸君堯仰頭看她,一臉懊惱,默了半晌,他低著聲問她:“我們回去好不好?”
    “現在?”這都很晚了,孟鵑覺得不合適:“這個時候回去,爺爺知道了會不高興吧?”
    陸君堯不想管那么多:“明早我們再過來。”
    孟鵑不知他心底的心思,她晃著他的手:“你干嘛要這個時候回去啊?”她扭頭看了眼床上的被褥:“床都鋪好了。”
    陸君堯憋不住話了:“我沒戴戒指來。”戒指他早就準備好了,可他沒有隨身帶著。
    孟鵑抿唇笑了:“那你就先求著,明天回去,你再給我戴上。”
    陸君堯想都不想:“不行。”
    一輩子就一次的求婚,他不想這樣草草了事。
    他希望有儀式感一些,鄭重一些,想讓她在日后一想起求婚那天,會心生感動。
    可是怎么辦,一切都被爺爺破壞掉了。
    他斂著眉眼,指腹來來回回摩挲著她的手背,聲音失落得不行:“早知道今天就不來了。”
    孟鵑被他一點沒收著的情緒和沒壓著的神色給逗笑了:“陸先生。”
    除去剛剛在周古韻房間里的那聲“陸先生”,她已經好久沒這么喊她了。
    她說:“我好喜歡你這樣。”
    陸君堯抬頭看她,臉上是沒懂她話里意思的表情。
    孟鵑縮回被他握著的手,捧著他的臉,腰彎下去,臉龐離他很近:“喜歡你把不好的情緒攤給我看。”以前,他不太會露情緒的。
    她喜歡他現在這么生動的表情,會讓她覺得是她改變了他。會讓她心生一種莫名的自豪感。
    “陸君堯,”她細看他的眉眼:“相比你的求婚,你給我戴上戒指,又或者是訂婚宴,我更在乎的是你這個人。”她又貪心,卻又不貪心。
    貪心的是貪了他這個人,不貪的是她一點都不在乎那些外在的形式。
    只要能和他一直一直在一起,其他都不重要的。
    簡單卻又不簡單的幾句話,把陸君堯眉間所攏的失落和懊惱都撫平了,他順著她坐著的姿勢,把她抱起來,然后調轉方向,他坐在床邊,女也.坐他腿上。
    他聲音含笑意:“爺爺說的不算,求婚、訂婚、婚禮、生寶寶,我們要按部就班地來!”
    翌日早晨,七點二十。
    電梯門開,陸景倡從電梯里出來。
    這些年,陸景倡一直住在三樓,年齡大了上下樓不方便,他又不肯換房間,上幾年,房子里就裝了個電梯,他身子骨還算硬朗,平日里坐電梯的次數不多,但今天,他怕他手里的拐杖點地板的聲音會擾到孫子孫媳婦的好覺,就坐電梯下來了。
    一出電梯,他就聞到了醋酸味。
    他擰著眉頭去了廚房。
    廚房里,李阿姨在切蔥花,周古韻在攪著鍋里的牛肉湯。
    陸景倡杵在門口,音調里明顯帶著不高興:“今天這么快就要吃飯了?”  平日里都是七點半準時吃早飯的。
    平日里,若是陸景倡下了樓,見餐桌上的碗盤還沒擺好,他指定要說:“這都幾點了,怎么飯還沒好?”
    李阿姨切蔥花的動作停住,周古韻手里的勺子也頓住。
    “父親——”
    沒等周古韻說完呢,陸景倡就打斷了她:“等兩孩子下來了再吃飯!”說完,他出去了。
    客廳里,陸景倡雙手撐在拐杖上,眼睛盯著墻上的擺鐘。
    七點半,陸建楊下了樓。
    人還沒到平地呢,就聽一句——
    “這都幾點了,這么大年紀的人了,你怎么睡得著?”
    他一個六十歲的被一個九十歲的老父親嫌棄,陸建楊在心里發笑。
    沒辦法,就只能在心里笑。
    他面上不動聲色:“父親,您昨晚沒睡好嗎?”
    他沒睡好?
    陸景倡哼哼:“我做夢都是甜的!”昨晚,他夢見自己抱到了重孫,被笑醒了,三點多鐘醒的,之后就再也沒睡著。
    陸建楊沒繼續往下踩樓梯,他笑得尷尬:“我上去喊君堯他們他們下來吃早飯。”他就要轉身。
    “不許去!”陸景倡冷著聲制止:“年輕人沒有充足的睡眠,白天哪有精力!”
    從昨天就目睹了老爺子大型雙標現場的陸建楊,已經見怪不怪了。
    他下了樓梯,好生去沙發里坐著了。
    樓上的房間里,孟鵑已經醒了,可陸君堯還沒睜眼。
    她被陸君堯摟得緊,看不到時間,孟鵑也不確定幾點。
    她用腳趾撓了撓他的小腿:“快起來吧。”
    也不知他是真睡還是假睡,聽見孟鵑的聲音,他眼睛沒睜開,可嘴角彎著:“再睡會兒。”
    這要是在御湖上園,孟鵑不會催著他起床,可這是在長輩家。
    “我剛剛聽見外面有聲音了,”她不想被長輩們說:“太晚了起,不好。”
    陸君堯的手臂在她頸子下面,他收了點力,把孟鵑又往懷里攏緊了幾分:“沒事的,再睡五分鐘。”
    孟鵑沒說話了,可在心里數數呢,數到三百,她又晃了晃他:“五分鐘到了。”
    陸君堯失笑:“下次不在這過夜了。”都不能和她睡懶覺。
    待兩人下樓,已經快八點了。
    餐桌上,只擺了碗筷,而客廳里,陸建楊早就坐不住了,眼見兩人下樓,陸建楊立馬站了起來:“可以開飯了可以開飯了。”
    廚房里,李阿姨聽見了聲音,趕緊將泡軟了的粉絲放進牛肉湯的鍋里。
    陸景倡撐著拐杖站起來,笑瞇瞇地問:“昨晚睡得還好吧?”
    孟鵑彎著嘴角:“挺好的,爺爺。”
    陸景倡現在是越看她越順眼,他真的是很少夸人,但他夸他的孫媳婦了:“你這嗓子啊,是真適合唱歌!”
    剛給老爺子抽出餐椅的陸建楊,手上的動作頓住。
    這是真夸呢,還是想抱重孫無所不用其極呢?
    陸景倡走過來,見兒子在那發呆,那手里的拐杖杵了下地板:“你愣什么呢,去端飯去呀!”
    陸建楊什么時候端過飯啊!
    他擰著眉去了廚房。
    鮮少進廚房的周古韻見他也進來了,忙上前攔住他:“你進來干嗎呀?”
    陸建楊一臉的匪夷所思:“老爺子太怪了!”他咂嘴又搖頭:“以前我就進次廚房,他就說,一個大男人,進廚房像什么樣子!”今天呢,竟然叫他進廚房端飯哦!
    周古韻掩嘴在笑,笑完,她把一碗酸湯粉絲遞給他:“那你就端一次。”
    餐桌上的早飯很豐富,陸建楊的視線在擺了一桌子的碟碟碗碗里,來來回回地掃著。
    除了一人一碗的酸湯粉絲,還有粥,還有牛奶,不止,還有煎包,還有蒸餃,還有看著非常軟綿的發糕。
    這李姐怕是一夜都沒睡吧!
    誰知,李姐又端了一盤剛炸出來的油條放在了桌上。
    陸建楊:“……”
    到底沒忍住,陸建楊看向陸景倡:“這么多,怕是吃不完吧?”
    在吃穿用度上,陸景倡是明令禁止鋪張浪費的。
    陸景倡睨了他一眼:“吃不完中午繼續吃不就行了?”
    陸建楊:“……”
    眼看陸君堯夾了一個生煎包到孟鵑面前的盤子里,陸景倡假裝隨口地提了一嘴:“君堯啊,你這兩天要是不忙,就跟孟鵑在家——”
    “爺爺,”都不等陸景倡說完,陸君堯就知道他下面要說什么:“這兩天,我還挺忙的。”
    陸景倡還不知道他?
    他在心里哼哼:“公司又不是沒人打理,你忙什么呢?”
    陸君堯把訂婚宴搬出來:“等下吃完飯,我要帶孟鵑去君頂花園看看。”
    陸景倡哦了聲:“那看完了不就沒事了?”
    陸君堯一時找不到話接了。
    好在孟鵑接住了他的話:“爺爺,我這兩天還要去公司有點事。”
    陸景倡也有話對:“你那戲不都拍完了嗎?”
    孟鵑說:“是專輯的事。”她說的是實話。
    陸景倡不知道這事:“你要出專輯啊?”
    孟鵑點頭:“還有一首歌沒制作完,這幾天要去忙活這事。”
    陸景倡一臉惋惜:“那行吧”不過,他也就惋惜兩秒:“那等忙完了這事,多回來陪爺爺聽曲,成嗎?”
    孟鵑笑著朝他點頭:“我會記著的。”
    快九點的時候,三個長輩把兩人送到了大門口。
    陸景倡莫名傷感了:“沒事就多回來,我這把老骨頭,你們見一次就少一次了。”
    就站他旁邊的陸建楊趕緊搭話:“父親,您別這么說,您一定會長命百歲的!”
    陸景倡扭頭睨他:“就你話多!”他哼了一聲:“長命百歲那也沒幾年了!”
    陸建楊:“……”
    就覺得他這個兒子說什么都是錯。
    也不知是想到了自己的奶奶還是什么,孟鵑突然紅了眼眶,她小跑著過來,把手搭在陸景倡撐在拐杖上的手面上。
    “爺爺,等下次來,我唱曲給您聽!”
    陸景倡見她眼眶還紅了,突然就心生愧疚,可他一個老人家,傲嬌了大幾十年,面子還是要的。
    就是那聲音帶了顫:“那等你下次過來,爺爺把珍藏版拿出來,咱倆聽!”
    孟鵑重重地應了聲:“好!”
    出了名居,陸君堯帶著孟鵑去了君頂花園。
    君頂花園是個花園式酒店,以古典園林為藍本而構建。古樸幽靜的廳堂,帶著濃重的水墨丹青之美。透過游廊的圓窗,能看見風姿卓雅的青松,再往前走,還有泉池山石。
    沒有繁雜的點綴,只有水墨竹影之色貫穿于大廳的白色隔斷之上,入目皆是古色生香的風雅韻味。
    本該會讓人心生壓抑的黑白灰基調,卻因桌上的花瓶色和椅子后背的跳色,把傳統藝術與現代氛圍融合得淋漓盡致。
    “喜歡嗎?”
    孟鵑點頭:“喜歡,”她環顧四周,嘴角露著淡淡笑意:“這里給我的感覺和你很像。”
    除了有一眼讓人驚艷的皮囊,還有與之相處后讓人欲罷不能的溫柔細致。“你喜歡就好,我還怕你覺得這里太過清雅,”他也有顧慮的:“畢竟是我們的喜事。”
    “我喜歡清雅的,”說到這兒,孟鵑想起丁商玥當初婚宴的場地,她不由抱住了他的胳膊笑了:“我還挺怕你選一個粉粉嫩嫩的場地的。”
    粉嫩的顏色,陸君堯也不是沒想過,可是對比了一下,他又覺得粉嫩的顏色會顯得不鄭重。
    可孟鵑覺得粉嫩的顏色不合適是因為她覺得和陸君堯周身的氣質不搭。
    那天來參加訂婚宴的肯定都會是京市里有頭有臉的人物。
    陸君堯轉身看著那幾道白色隔斷:“到時,這些隔斷會撤掉,大廳里會顯得更敞亮一些。”
    還有就是:“到時會有很多的媒體過來。”他這是要當著所有親朋好友,當著所有媒體的面,宣布她的身份。
    燥夏的午后,街上行人稀少。
    杜鵑花喜陽光,卻也怕太陽直射。
    路邊的綠化帶里種植的杜鵑花,有的都被蓋了黑色遮陽網。
    上午從君頂花園走后,孟鵑就去了谷老師的音樂室,陸君堯也去了基金會。
    丁商玥最近寫劇本寫得頭禿,快三點的時候,她把電話打到了孟鵑這里。
    孟鵑剛好在休息,電話一接通,丁商玥就開始訴苦了:“寶,我好無聊。”
    從那次丁商玥離家出走以后,孟鵑也有段時間沒見她了,不過兩人有短信聯系,所以孟鵑知道她的近況。
    “你不是在寫你的下部電影嗎,怎么還會無聊啊?”
    丁商玥把氣嘆得很足:“無心碼字,好想喝酒蹦迪。”
    孟鵑笑:“你不是說姜白已經給你下了禁酒令嗎?”
    “打住啊!”丁商玥哼哼:“什么叫他給我下的禁酒令,是他求我不要去酒吧的好嗎!”
    她就是嘴上不饒人。
    孟鵑也不拆穿她:“那你在家喝啊?”
    在家喝有什么意思?
    丁商玥鬼心思一道又一道的:“要不,你幫我打個掩護唄?”
    打掩護?
    孟鵑沒明白:“我給你打什么掩護啊?”她眼睫一掀:“跟你去酒吧啊?”她立馬拒絕:“我不去,陸君堯要是知道了,會生氣的!”
    嘖嘖嘖,都陸君堯了!
    丁商玥嘁了一聲:“怎么這些大男人都這么小心眼!”這里,就包括了他的小心眼男人姜白。
    孟鵑說:“你跟姜白在家喝不就好了,或者去一些清吧,讓他陪你。”
    丁商玥直接呵呵呵了:“你覺得經過上次那事,我還能讓他知道我去酒吧嗎?”主要是她都答應姜白不去酒吧了!
    孟鵑:“……”
    越蹦不起來越想蹦,丁商玥開始捏著嗓子求她了:“寶,你就幫幫我唄?”
    “都說了我不去,”不止因為陸君堯,孟鵑說:“萬一我被人拍了下來,被他家人看見,不好的。”
    丁商玥“哎呀”一聲:“不讓你跟我去酒吧,我就跟姜白說我去找你了,回頭她要是問起了,你就說我跟你在一起!”
    這都行?
    孟鵑覺得不妥:“他就算找你,也是打你手機啊!”
    丁商玥覺得她就是個榆木腦袋:“我不帶手機不就好了?”
    孟鵑也不是完全的榆木腦袋:“那他要是打來,讓你接電話呢?”
    丁商玥早就想好了對策:“你就說我在廁所!”
    此情此景次對話,總覺得似曾相識。
    孟鵑還是有點擔心:“你還是別去了吧,弄不好,你倆再生氣……”
    丁商玥是個心大的:“上次純屬意外,這次我不會那么晚了,我保證一點之前就能結束,到時候我就去你那睡!”
    都沒等孟鵑答應呢,丁商玥就嘿嘿嘿:“那就這么說定了哈,拜拜寶貝!”
    孟鵑:“……”
    這邊掛上孟鵑的電話,她又把電話打到了姜白那。
    姜白正在開會,他抬手,示意會議暫停,然后起身往外走。
    還沒走出會議室,他就接通了電話,身后一圈參會的人聽見一句:“怎么了寶寶?”
    “……”
    其實,也都習慣了。
    畢竟姜總在人前和老婆前一直都是兩幅面孔。
    電話那頭,丁商玥聲音發膩:“老公,你忙不忙呀?”
    “不忙,”姜白在她面前從來就沒忙過:“怎么了?”是想他了嗎?
    嗯,是他的錯,早上走的時候,丁商玥還沒醒,中午他也沒回去。
    丁商玥在電話那頭唉聲嘆氣:“老公,我好久沒見孟鵑了。”
    姜白的臉上有肉眼可見的失望,默了幾秒,他低低地“哦”了一聲。
    就一個哦?
    隔著手機,丁商玥也看不見他的表情,就有點撓頭,她不確定地問:“老公你晚上幾點回來呀?”
    晚上,姜白有應酬,本來不想去的,結果被姜管誠下了死命令了,說必須去,還說他一個大男人總不出去應酬,像什么樣子。
    姜白說:“可能會晚一點,你不要等我,困了就先睡。”
    丁商玥抿著唇,壓住笑:“可你不回來,我睡不著”
    姜白嘴角現出笑意:“那我盡量早點回去!”
    不知怎的,丁商玥突然有點愧疚了:“老公,”她發誓,她真的是出自內心的:“我愛你。”
    姜白往身后瞥了眼:“我也愛你,”他對著話筒,啵了一下。
    禮尚往來嘛,丁商玥回了他三下啵。
    然后,重點來了:“老公,不然我晚上去找孟鵑玩會兒吧,等你快結束的時候,跟我說一聲。”
    電話那頭的人似乎在思考……
    默了幾秒,姜白說了聲好:“那你就在她家等我,我結束了就去接你。”
    丁商玥可善解人意了:“老公,你那么辛苦,就不要去接我了,從御湖上園到咱家也不遠!”
    姜白很堅持:“在那等我,嗯?”他有段時間沒和丁商玥撒開架子了,“我們晚上去嶺南墅住好不好?”
    電話那頭沒聲了。
    姜白拿開手機看了眼屏幕又貼回耳邊:“寶寶?”
    只聽“嗚哇”一聲,丁商玥竟然哭了:“老公,我錯了,我晚上哪也不去了,我就在家等你!”
    姜白被她的哭聲搞懵了:“怎、怎么了,怎么還哭了?”
    丁商玥羞愧地無地自容,她抽抽搭搭,實話實說了:“老公,我騙你的,我本來是想去酒吧的。”
    姜白:“……”
    “老公,我錯了,我不去了,我以后再也不去了,我跟你保證,我以后要是再去酒吧,我就是小狗!!”
    還小狗呢!
    姜白哪舍得她變小狗!
    “我晚上帶你去酒吧,好不好?”
    丁商玥“啊?”了一聲,打了個哭嗝,哭聲止住了。
    “可以喝酒,可以跳舞,但是不許穿太短的裙子,嗯?”
    所以說,她到底是積了多少的德,找了這么個好老公!
    *
    六點過半,漫天云霞把天邊潑撒出了最美的顏色。
    陸君堯站在車旁等了快半個小時了,在幾次抬眼沒有看見他想看到的人影后,他又低頭看了眼時間。
    插在口袋里的左手,微微出了汗,就在陸君堯想去掏手機的時候,一雙細白的手臂突然從后面纏住了他的腰。
    不用猜,也不用看。
    是他在等的人。
    他把手拿出來,滾燙的掌心覆她手背上,他微微側頭:“你遲到了二十分鐘。”這語氣,帶了點埋怨。
    孟鵑彎著腰,從他的手臂下轉到他身前。
    傍晚時分,廣場上的人不算少,她很大膽,一點沒遮掩,大大方方抱著他。
    “那你怎么不上去等我?”不上去也不在車里呆著,雖然是傍晚了,但這天還熱得厲害,她把他的掌心攤開,全是汗。
    孟鵑抬頭看他:“怎么不說話?”她目光停在他臉上,從他的表情里看到了點和平時不一樣的東西。
    是什么呢?
    緊張?
    對,好像是有點緊張。
    陸君堯往她身后的那一大片的空地瞥了兩眼,而后抿唇,舔唇,吞咽,最后……
    他突然后退一步,單膝跪下了。
    孟鵑整個人一呆,下意識就往后退。
    可他的手被陸君堯的手給攥著,她哪里逃得了。
    孟鵑這才注意到他此刻穿的西裝和上午穿的不是一套,而且他還打了領帶,甚至,還理了發。
    孟鵑這才意識到他要做什么。
    陸君堯的右手拉著她的左手不松開,另只手把口袋里的戒指盒掏出來。
    心臟不受控地砰砰跳著。
    明明他們都要訂婚了,明明他們婚禮的日子都定下來了。
    明明……
    她是他的人,已經板上釘釘了。
    可這一刻,她還是被驚喜到了。
    她的陸先生在跟他求婚,他要向她求婚了。
    落日余暉的廣場,大片的橙色在蔓延、在渲染,晚霞在他的側臉鍍了一層溫柔的金色,柔和的光線里,他眼睫微顫,唇角輕抿。
    他很緊張。
    明明她早就是他的人了,可他還是抑制不住內心的緊張。
    以至于他喉結滾了好幾下,才說出那愛意彌漫的三個字:“嫁給我,好不好?”
    他原本想了很多求婚時要說的話,可真這么跪在她面前,他腦海里卻是空的,空的就只剩這六個字。
    求婚戒指上的鉆石很大,被夕陽的橙光折射得熠熠生輝,能閃著人的眼。
    手里的戒指盒高高地舉著,他仰頭看她,目光溫柔又炙熱。
    過往的行人很多都停下了腳步。
    孟鵑沒有遲疑太久,也不需要遲疑,更不用想。
    她用力點頭,說了聲:“好!”
    他這才松開了她的左手,把戒指取出來,給她戴在了左手的中指上。
    然后,他低頭,唇落在她的手面上,停留了許久,再抬頭的時候,他說:“以后,你守著你的夢想,我守著你。”
    孟鵑的身后,有人在竊竊私語,也有人用手機拍下了這一幕。
    陸君堯沒有去管,他站起來,捧著她的臉,吻她的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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