掛了電話,李漣漪對著鏡子發(fā)了會呆,尋思著顧公子果然是吃錯藥了,溫香軟玉的不陪,居然跑來接她這個黃臉婆。</br>
想了老半天,也沒想出個能說服自己的理由來,便索性作罷,走出洗手間,在偌大候機(jī)大廳找了個位子坐下。</br>
時間還早,早上**點的樣子,陽光很明媚,透亮透亮的從機(jī)場大廳的玻璃天窗上方灑下來,細(xì)碎的光華在大理石地板上慢慢移動,中央空調(diào)呼呼吹著,暖洋洋的,熏得人昏昏欲睡。</br>
李漣漪靠在椅上,借著墨鏡的擋光舒服的閉上眼睛,打算趁著等顧方澤之際偷偷補(bǔ)個眠。</br>
沒能睡著,卻莫名其妙的回想起“第一次”見到顧方澤的情景。</br>
是在父親安排的相親宴上。</br>
那時她正與蘇唯一處于熱戀,一個在美國一個在中國,瞞著父母,每天晚上偷偷聯(lián)系,一聊就是好幾小時。其實有時候兩人在電話里都是不說話的,就這樣靜靜聽著對方的呼吸聲,舒緩安寧,幸福簡單得幾近幼稚。</br>
原本以為這樣的日子便是天長地久,但有時候,因著各種緣由,人總是不能遂愿。</br>
那是在d城最好的飯店的貴賓包廂。</br>
金雕天花板,琉璃吊燈,酒紅色地毯,富貴而不顯俗氣的包廂內(nèi),微暗的燈光斜斜的照下來,打在坐在最里邊的那人臉上,明明滅滅,看不大清晰。</br>
她站在包廂外面死活不肯進(jìn),抱著手臂揚(yáng)起下巴,沉著臉對一旁的父親冷聲道,</br>
“不管你們再安排多少次相親,我都不會看上眼的。”她才十八歲,正值大好年華,居然被自己父母強(qiáng)迫去相親,這若是傳出去,簡直就是天大的笑話。</br>
李騰飛亦沒好臉色,丟下一句“這次的不一樣,你給我好自為之,別損了我李家的顏面”便扯著她進(jìn)了包廂。</br>
“你好,我是顧方澤。”</br>
她記得那時他便是這樣簡單地介紹自己的。初見他們走進(jìn)包廂,他不似先前的那些相親對象般站起來迎接,僅是側(cè)過臉,對他們頷首,然后視線直直望向她,微微一笑,目光專注而不令人感到露骨。他甚至是雙腿交疊著的,極為閑適悠然,并未因他們的到來而有任何改變。</br>
他的眸子是很少見的純黑,像古時江南文人筆下的稠墨,面容清俊干凈,嘴唇很薄,看上去不比她大多少,可眉宇間有種說不出來的光彩,熠熠生輝,存在感極強(qiáng),和她學(xué)校里的那些毛頭小子截然不同。</br>
他是生得極好的。可她偏偏打心底不喜歡,從第一眼看過去就不喜歡。</br>
這人,太高傲。</br>
那是從骨子里透出來的,讓人想忽略都不行。</br>
她生在豪門,李家又是d城的首富,自小便是生活在眾人的恭維聲中,她從未見過這樣不把他們放在眼里的人。</br>
一時心情更是惡劣,趁著父親與他寒暄之際,一個白眼,狠狠瞪回去。</br>
他正巧抬眼朝她望過來,接收到白眼一枚,明顯的愣了下,過了一會兒,像是終于忍不住,低低笑了。</br>
他說,“伯父,漣漪還是和小時候一模一樣。”他的聲音很好聽,帶點溫潤質(zhì)感的磁性,不粗獷,說話不疾不徐的,含著笑意。</br>
她怔住,她和他小時候見過面?</br>
為什么她一點印象都沒有。</br>
卻聽見父親輕咳一聲,略顯尷尬的笑道,“讓賢侄見笑了,這孩子被她媽媽寵壞了,大小姐脾氣。”</br>
她不怒反笑,瞧瞧,自家人在拆她的臺呢。</br>
“女孩子有點脾氣才好。”那人含笑回道,目光坦然澄凈。</br>
她暗自撇唇,在心里下定論。</br>
虛偽。</br>
——是的,虛偽。</br>
顧方澤給她的第一印象,就是虛偽。而且虛偽得無可挑剔,甚至讓人生不出厭惡的情緒來。</br>
相親這回事,其實說起來挺簡單。媒人牽個線,雙方了解下彼此情況,然后見個面,如果第一印象不錯的話,就在之后吃幾頓飯,約約會牽牽小手,覺得差不多了就上民政局登記。</br>
待李騰飛借故走后,那頓相親宴吃得甚是艱難。</br>
她賭氣不說話,他也沉默,只是偶爾抬起頭,笑笑,說某個菜不錯你也試試一類的無關(guān)痛癢的客套話。</br>
說到底,其實她根本就是被騙來的,原先壓根就不知道是來相親,只以為是父親要給她介紹朋友,可后來隨著父親有意無意的談起對方的背景身份,這才驚覺過來,可那時已到包廂門口,想逃跑都來不及。</br>
好不容易等到對面的那人放下餐具,正慢條斯理地用紙巾擦拭嘴角時,她終于耐不住騰地從座位上站起,</br>
“顧先生,你是個好人,可惜我們不適合,就這樣吧,恕不奉陪,再見!”噼里啪啦一通話,也不管他的反應(yīng),說罷,她拎起包包就想走人。</br>
“請稍等。”他立起身,神色淡然,內(nèi)斂而沉靜,可嘴角那抹笑意看在她眼里卻是明顯的挪揄與興味。</br>
他說,“漣漪,我并沒有說我們倆適合,其實,你不是我喜歡的類型——”頓了頓,他又繼續(xù)道,“你別誤會了。”</br>
見她又是一愣,緊接著原先繃得緊緊的小臉開始慢慢發(fā)紅,不禁莞爾,似掩飾笑意般輕咳一聲,那雙漆黑的眸子定定的望住她,“不過,做個朋友如何?”</br>
……</br>
這一幕每每想起,李漣漪總有種掩面哀嘆的沖動。當(dāng)年真是太嫩段數(shù)太低,顧方澤不過短短幾句話,就將她堵得面紅耳赤,一句話說不出來。</br>
幸好他后來見好就收,適可而止了,不然以她當(dāng)時的性子肯定跟他沒完。</br>
歲月如梭,一轉(zhuǎn)眼,竟已過了這么多年,當(dāng)初的戲言如今竟全全變了模樣。朋友沒做成,最后陰差陽錯的,反倒成了夫妻。</br>
只能說世事弄人罷。</br>
陽光太過溫暖,她靠在椅子上,慵懶至極,一手搭在額頭上,自嘲的勾起唇。</br>
身邊來往的人們大多形色匆匆,候機(jī)大廳響著播音小姐甜美機(jī)械的提示音。</br>
突然一道俊挺的身影擋住她的光,隨之而來的是一聲低笑,和落在她臉頰上的一記輕吻,</br>
“一個人傻樂什么呢,小丫頭?”</br>
——</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