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雪挽起一截衣袖,一邊研磨,一邊歪頭湊到梁端身邊,往自己那老狗酒駕般的字帖瞄了一眼:“退步了嗎?我覺得還好,最起碼筆劃不抖了。”
宋先生恰巧路過,聞聲忍不住插了一句:“確實進步了。”
鐘雪沖宋先生彎眼一笑,戳了戳梁端的小臂:“聽,宋先生都夸我了,肯定是你要求太高。吶吶吶,端哥遞下筆。”
梁端被喊得一愣,碰到筆桿的指尖麻酥酥的,片刻僵硬后,還是默許了這個稱呼。
宋先生干咳一聲,一本正經道:“字是有進步,但文章還是差些火候,行文太過粗……”他看了正在幫鐘雪整理書的梁端一眼,“行文不夠細膩,還需多看多練。”
梁端從磚頭厚薄的《大學》里抽出兩張紙,攤開一看:“《懶人的自我操守》,是這篇嗎?”
宋先生點頭。
“題目是什么?”梁端臉色怪怪的。
“人……性。”宋先生抹了把汗,哈哈笑了兩聲。
“人性本惰,如今這世道,懶人遍地走,但要做一名有格調的懶人,也是需要……有一定的原則與操守,例如,懶到懶得給別人添麻煩……你這寫的是什么?”梁端把那兩張紙拍在桌上,他一火大,宋先生立馬識相的開溜了。
鐘雪茫然:“文章啊,人性本惰,立意多明確。”
梁端兇惡的盯了他一會,將兩張紙對折塞進懷里,又掏出張干凈的紙,遞筆:“重新寫。”
“……”鐘雪猶豫著接過筆,在紙上戳出一個小墨點兒,“不用了吧,先生馬上就要上課了。”
“讓你寫你就寫,再廢話信不信我現在就把你丟出去。”梁端一急,聲音拔高了一截。
原本正掏書的學生齊刷刷一震,又齊刷刷看向這邊。
不知為何,鐘雪總覺得大家的目光里充滿了同情,好像他是個經常被家暴的小可憐一樣。
他看了看梁端這一臉認真盯著自己的模樣,不由得想辯白兩句:我們家端哥也就嗓門大點兒,人嘛……其實也挺可愛的,不打人。
“你有病吧,我都要丟你出去了你還笑?!”梁端想不通鐘雪這突如其來的笑,還笑的這么讓人遐想連篇,看來是這刻在骨子里的浪是抹不掉了。
“你好看啊,生氣的樣子也好看,你知道的,人一瞧見漂亮的東西心情就會好,就會想笑。”鐘雪拖著下巴,好整以暇的看著梁端。
沒說謊,不知道是不是窗戶照進的那兩抹陽光的緣故,今天的梁端比往常都好看。
梁端努力做出一個兇殘的表情,還沒想好臺詞,鐘雪就戳了戳他的手背:“端哥,你好白啊,奶白奶白的,還透著點兒紅,你是吃什么長大的啊?”
梁端越是這幅表情,鐘雪就越忍不住想逗他。
“我、吃、飯、長、大、的。”啪的一巴掌,梁端把鐘雪的手打開,但下手不像之前那么重。
鐘雪捂著手背,哈哈笑了起來,怕驚到其他同學再成為焦點,他笑的很收斂,不知道是不是錯覺,他別臉間,仿佛看到梁端的眼睛亮了一下。
鐘雪拿著毛筆,頂著自己的下巴:“不寫人性本惰的話,那寫什么?人性本善?還是本惡?但這兩個都很俗欸。”
“你怎么這么多廢話?你知不知道你那個人性本惰還有什么人性本惡要是放到會試上,是要被抓的!”梁端點了點紙面。
鐘雪挑眉:“我又不科考,這種假設不成立。”
梁端驀地怔了下,表情很復雜,最后略略失落且小心翼翼道:“你嫁了我,自然沒機會科考了。”
年少輕狂,誰不想蟾宮折桂?
鐘雪嘿嘿一笑,瞇細眼:“端哥,你……是覺得對不起我嗎?”
“沒……沒有的事。”梁端低下頭,佯裝在書箱里找東西。
鐘雪偏頭看著他,眼神紅果果的毫不避諱:“端哥,你還記得你被今上罰跪在宮門口時,答應我的事嗎?”
梁端抬頭,不知道他為什么忽然提起這個:“記得,若我得以翻身,便給你一紙休書,你我……”不知道為什么,“一別兩寬”四個字好難啟齒,仿佛只要說出來,就會有什么東西從自己手中流走一樣,還是很重要的東西。
鐘雪笑說:“若是到時我賴著你,你會不會很討厭我——哥?”
梁端渾身觸電,心里打了一連串的激靈,耳朵尖兒唰的紅透,像被火烤過。
“當然會!休書是你要的,一別兩寬也是你說的,言而無信者,最惡。”梁端一激動,原本說不出口的話呲溜就從嘴里漏了出來。
鐘雪心空了一拍,旋即哈哈大笑起來:“開玩笑的,拿到休書我立刻就走,絕對不會再出現在你面前。”
蜜糖罐里呆久了,就不想走了……鐘雪搖搖頭,輕笑一聲,蘸墨:“端哥,以后別對我這么好,我怕我日后真舍不得走了,到時候你可有得煩。”
梁端微微攥拳。
鐘雪寫了兩行,遞到梁端面前:“你看這樣開頭如何?浮夸嗎?”
“行文尚可,字,太丑。”梁端從袖中伸出手,微微靠近鐘雪,握住他的右手,“你手太笨了,還是手把手教的好。”
淺淺的鼻息打在耳側,鐘雪后背僵直,這么主動,他會多想的!
原本坐在一邊小聲討論課業的學生瞬間啞口無聲……
課間小憩,梁端正跟宋先生說話,鐘雪坐的太久,屁股疼,打算出去走走,沈廷之喝了口水,也跟了出去。
鐘雪端著碗熱茶,趴在涼亭欄桿上跟沈廷之有說有笑。
倏地,腰上多了只手。
鐘雪皺眉,一臉抵觸的扭過頭,是寧侯獨子寧昌,遠近聞名的好男色,而且很夸張,后院養了幾十位男寵,夜夜笙歌,時常因為體力不支睡過頭而遲到,到了書院也不收斂,騷擾同學是家常便飯,但他太狂,背景厚,大部分人也都是敢怒不敢言。
鐘雪往旁邊退了一步,冷冷瞪了他一眼,站到沈廷之另一邊。
“小屁股挺翹啊,哪家的小公子?”寧昌除了來聽學,就是在家陪男寵玩兒,不認識鐘雪。
鐘雪冷笑一聲,單手舉著茶碗一拱:“梁王府世子妃。”
寧昌愣了一下,旋即捧腹:“你就是那個不受寵的世子妃啊!聽說梁端那個和尚球壓根都不搭理你,怎么,要不跟著哥哥?”
沈廷之擋到鐘雪面前:“寧昌你嘴巴放干凈點兒!”
鐘雪斜了他一眼,譏諷道:“男寵都快把侯府塞滿了,還滿足不了您呢?”
“橫什么橫,不就是個不受寵的男妃,你就算死了梁和尚都不會管你,倒不如跟著哥哥我。”寧昌往鐘雪腰上瞟了一眼,目光還沒收回來,就被鐘雪淋頭潑了一盞熱茶。
“我艸了!你他媽有病嗎?!”寧昌抹了把臉上的茶水,當場就急了。
“沒摳你眼珠子已經很仁慈了。”鐘雪睥睨了他一眼,目光一錯,瞧見正朝這邊走的梁端,背倚著涼亭柱子,左手抱著右手手肘,右手指了指一頭茶水準備反擊的寧昌,“哥,他摸我。”
【系統噴了一口電子奶茶:這種話你是怎么說出來的?還臉不紅心不跳!】
梁端聞聲皺眉,冷颼颼的看了寧昌一眼,上前把鐘雪拉在身后,旋即一腳,踹在寧昌腿彎兒處,直接把他踹成了單膝跪地。
“我可是侯府獨子!”寧昌吃痛的嘶了聲,話沒說完,就被梁端擒住了右臂。
“是這只手嗎?”梁端淡淡道。
鐘雪撓撓頭:“沒注意。”
“哦。”話音剛落,寧昌的兩只手臂都被擰斷了。
鐘雪連連贊賞:社會我端哥,人狠話不多。
“我連你爹都不放在眼里,你又算個什么東西?”梁端拉起鐘雪,臨走又在他小腹補了一腳。
沈廷之嚯了一聲,沖周邊發出收破爛一般的叫喊:“寧侯家的小廝,聽到請來修心亭領走你家主子!你家主子沒長眼,上臺階的時候不小心把胳膊摔折了!”
“沈廷之你他媽就是梁端的狗!”寧昌跪在地上,兩只手臂軟綿綿的垂在身側。
沈廷之嘿嘿一笑,指著他道:“寧兄,你這么狼狽的跪在地上,咱們倆誰更像狗簡直不能再顯而易見。”
回到座位,梁端目光一直游弋在鐘雪腰間,面色凝重。
“端哥你看什么呢?”鐘雪納罕。
“他……摸了哪兒?”梁端認真的問道。
鐘雪怔住,拍了拍自己后腰:“這兒,就搭了一下,怎么了?”
端哥不會還打算把那家伙的后腰打斷吧?這對一個每天不發|情就要憋死的人來說,太瘠薄殘忍了!
正想著,后腰忽然一熱。
梁端摸著鐘雪的后腰,輕輕滑到一側,用手勾住。
鐘雪咽了下口水:“哥,腰……不能亂摸。”
“嗯?”梁端看了他一眼,輕輕在腰側掐了一把,爾后很淡定道:“你太瘦了,往后多吃點兒。”
“嗯……嗯嗯。”鐘雪捂著臉看著窗外,連喘了兩大口氣。
【系統呵呵:某人剛才不是還挺硬氣嘛,現在怎么這么不經撩啊。】
鐘雪翻了個白眼:“被一頭種豬撩跟被端哥這樣的美男撩感覺能一樣嘛?”
【系統:主角就掐了一把你那柴火腰,你就覺得那是在撩你?真是沒見過世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