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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二章 誤貪歡

    第一百零二章誤貪歡</br>  “照夫人的目前的狀況來看,似是受驚過度,導致出現了選擇性的遺忘。”</br>  演武堂中,李太醫捋著山羊胡,欲言又止,“夫人可是目睹過什么受傷死亡的……血腥場面?”</br>  蕭讓靠在椅背上,深邃的眼眸里晦暗難明,“她是在戰場上昏倒的。”</br>  李太醫有些訝然,“這便對了。</br>  想來夫人從未經歷過戰場上血腥殺戮的場面,親眼目睹生命的逝去,心中悲痛不已,理智上無法接受,才會神志不清,一直昏迷不醒。</br>  一朝醒來,神識受損,不愿意記起來這段痛苦的回憶,所以才會選擇把這段記憶遺忘。</br>  至于這失憶的時間么……”</br>  “少則幾個時辰、幾天,多則幾年……再多,可就不好說了。”</br>  太醫嘆了口氣,又道,“不過,夫人昏迷之時,殘存的意識還是想醒過來的,否則,夫人腹中的胎兒也不可能安穩的長到現在。”</br>  蕭讓聽了這番話,如熱鐵烙膚,灼燒撕裂之感一直蔓延到心里,他臉色煞白,雙手緊緊攥成拳,眼眸中盛滿愧疚懊悔,抿著薄唇一言難發。</br>  她心中的悲痛該是有多深,才會選擇把這段記憶徹徹底底的遺忘?</br>  而這些悲痛,大半是拜他所賜。</br>  那日在江淮,他接到數封密信,被里頭的一字一句激的發了狂。</br>  人證物證據在,他心頭妒火熊熊燃燒,嫉恨難當,立刻便收了尋她的人馬,只留她一人無助地在韓燁營中。</br>  后來,她歷盡艱辛回到他身邊,他被她身上的吻痕氣的失了理志,句句如刀,步步緊逼,讓她連開口的機會都沒有。</br>  她說了實話,他卻以為是誆騙,他親手把她送到了韓燁手中——那時,她還懷著兩個人的孩子。</br>  女子本弱,為母則剛。</br>  她保護著她們的孩子,從沒有一刻的放棄,即使是在昏迷的毫無知覺的時候。</br>  “這些天除了按時服用老朽開的湯藥,還請侯爺勿要在夫人面前提及和創傷經歷有關的人和事,等過段時日看看夫人的癥狀如何,老朽再做醫治。”</br>  太醫躬身告退,木門開了又關上。</br>  蕭讓以手掩面,靜坐孤室,許久未動。</br>  父侯在時,和母殿恩愛非常,從未讓母殿傷心過、痛哭過。</br>  而他,卻犯下了一個又一個的大錯。</br>  平陽侯府的眼線遍布整個大燕,蕭家軍的暗樁潛伏廣至四海,倘若他對她深信不疑,有心去查,真的查不到顧熙言腹中的孩子是從何而來嗎?</br>  只是他怕了。</br>  她和韓燁結識于幼時,竹馬青梅,情誼篤深,韓燁一直對她念念不忘,甚至意欲求娶,蕭讓都是知道的。</br>  當日馬球場上驚鴻一瞥,韓燁驚覺找到了喚他“玄哥”的女孩兒,蕭讓也記住了那個貌美嬌軟的小娘子。</br>  后來,蕭讓聽聞京中有高門顯貴之家的世子意欲上門求娶顧氏之女,當即拿了無字圣旨進宮在御前請求賜婚——若真要追根溯源,顧熙言是他從韓燁手里搶過來的。</br>  他怕她對韓燁真的有情有義,他怕她親口說不愛他,他怕從此失去她,再也得不到她。</br>  不知不覺,一貫殺伐果斷的他開始害怕很多東西,她成了他最不堪一擊的軟肋,讓鐵血將帥也變成一觸即潰的懦夫。</br>  他一早料到,會在她手里潰不成軍。</br>  不知過了多久,蕭讓嘗到一絲咸意,他微微抬頭,才恍然發現自己的掌心已被冷淚打濕。</br>  ——</br>  “我竟是一覺睡到了這個時辰。”</br>  “方才桂媽媽說,我睡著的時候有太醫來診脈,診出我懷了身孕……可是我問媽媽孩子幾個月了,她也支支吾吾的說不清楚。”</br>  顧熙言倚靠在錦榻上,拉著男人的衣角,仰頭看他,“侯爺,我腹中真的有孩兒嗎?”</br>  “自然是真的有。”</br>  蕭讓垂眸,把她的玉手握在掌中,頓了頓才道,“孩兒已經一個月了。”</br>  顧熙言細細一想,這一個月的日子倒也合理,想來是兩人之前歡好得來的孩子,她未曾發覺罷了。</br>  這么想著,她揚唇一笑,“我竟是要做母親了,竟是如此的快。”</br>  “妾身體弱,調理了許久身子也不見效,本來對孩兒的事兒也不敢抱有太大希冀,誰曾想上天關照,以往喝的那些補身子的湯藥也算是沒有白費功夫。”</br>  她桃腮微微泛著紅,抬了水汪汪的美目看他,咬著櫻唇道,“侯爺盼了這孩子許久了……如今喜得麟兒,心中可歡喜?”</br>  她的面上盛滿喜悅和希冀,蕭讓被她這么看著,心頭卻如同一刀刀的被剜去血肉。</br>  蕭讓輕撫她如玉臉頰,心中千頭萬緒,涌上百般滋味,臉上卻只能裝作一切都沒有發生過的樣子。</br>  他在她發頂輕輕一吻,“我喜不自勝。”</br>  里稍間,丫鬟婆子們魚貫而入,奉上了一應早膳吃食。</br>  蕭讓抱著顧熙言從內室里頭走出來,兩人如常在黃花梨木桌前用膳。</br>  明明是數月之前再家常不過的場景,蕭讓親手喂著顧熙言用了盞桃膠血燕,望著對面兒的美人兒,竟是有種恍然隔世之感。</br>  他動作溫柔至極,一勺一勺的喂完一盞,把空碗遞給下人,又拿錦帕給顧熙言擦了唇角。</br>  顧熙言乖乖坐著,等男人擦完,順勢滾進了他懷中,在寬闊的懷抱里尋了一個舒服的位置窩著。</br>  蕭讓被這般主動的親昵弄得身形一僵,等反應過來,他緩緩抬了手攬著她,又拿起玉筷夾了桌上的菜色喂她吃。</br>  顧熙言咬下一片蓮藕,細細咀嚼了咽下,揪著男人的銀灰色常服的衣襟把玩,嘴里軟軟道,“不知怎么了,明明每日都和侯爺待在一塊兒,今日醒來卻有種相隔許久未見之感。”</br>  蕭讓聞言,手中的玉筷微不可察的一顫。</br>  那廂,美人兒在他懷里扭來扭去,伸了兩只玉臂攬上了他的肩頭,開始不規矩起來。</br>  她彎了粉唇,在男人的下巴、薄唇、臉頰上一下又一下的啄著親吻。</br>  這么胡鬧了一會兒,她見蕭讓不為所動,扁了嘴巴道,“侯爺怎么也不親親熙兒?”</br>  美人在懷,嬌軟馨香,吐氣如蘭。</br>  蕭讓早已經被她磨得動了情,卻壓根不敢回應。</br>  如果顧熙言沒有失憶,還會這樣親昵的對待他嗎?</br>  還會這般和他親近嗎?</br>  “熙兒,別鬧。”</br>  蕭讓握住她作亂的手腕,示意她坐到對面兒去。</br>  顧熙言扁著嘴巴,不樂意至極,卻也不好意思再纏著他。</br>  不料她腳剛一著地,便痛呼了一聲,整個身子都歪在了他的懷里。</br>  “怎么了?”</br>  蕭讓忙緊緊抱住她,又俯身去看,卻發現顧熙言從腳腕到腳背都已經高高腫了起來。</br>  蕭讓眉頭一皺,俯身抱起顧熙言,大步行至內室的床榻旁。</br>  “侯爺怎么還會這等揉按的手法?”</br>  顧熙言靠在床頭的引枕上,望著給自己揉按腳踝的男人,方才心里的不快當即煙消云散了。</br>  蕭讓握著纖細白嫩的一截小腿,揉按的動作不停,抿了薄唇道,“之前和大夫學過。”</br>  那日營中,兩人大吵之后,顧熙言扭傷了腳踝,大夫說“孕婦出現水腫、扭傷”乃是家常便飯,蕭讓便跟大夫仔仔細細地學了揉按的法子。</br>  “你身子弱,一會兒早些歇息為好。”</br>  揉按了好一會兒功夫,蕭讓放下掌中的玉腿,替她理好裙衫,起身就要叫人進來服侍顧熙言沐浴就寢。</br>  顧熙言見狀,忙傾身抱住他的手臂,左搖搖,右晃晃,就是不撒手,“侯爺不和妾身一起沐浴就寢嗎?</br>  都這個時辰了,侯爺不歇息,是要去哪里?”</br>  蕭讓聞言,腳下步子一頓,顧熙言見狀,趕緊再加一把柴火,“若是妾身半夜里抽筋了、水腫了,侯爺不在身邊,可怎么辦呀?”</br>  蕭讓一愣,抿了抿唇,語氣盡量溫柔,“我還有公務要處理,今晚若是議事太晚,便歇在演武堂。</br>  熙兒如今懷著身子,我怕會擾你清夢。”</br>  “妾身不怕清夢被擾!都這樣晚了,侯爺公務再忙,也得愛惜著自己的身子才是……妾身腹中的孩兒定然也想和父侯一起睡呢。”</br>  顧熙言望著他,一手緊貼在小腹上,美目盈盈,柔情似蜜,直看得他說不出拒絕的話來。</br>  蕭讓暗自認了輸,傾身從床上抱起她來,大步進了浴室。</br>  水霧繚繞,煙波朦朧。</br>  兩人坦誠相對,蕭讓親自幫她擦身子,強壓著心頭的熱火,盡量不往顧熙言身上看。</br>  可偏偏顧熙言心中沒有芥蒂,待蕭讓親密如常,她今日知道自己有孕,滿心歡喜,更是想纏著他,粘著他,時時刻刻和他待在一塊兒。</br>  美人兒一身紗衣,被男人抱在懷中,伸了纖纖玉指,一下一下的描摹著男人臂膀上賁張的肌肉,輕撓的力道如小貓一般,讓人心癢難耐。</br>  蕭讓忍得額角青筋直跳,終是停了手上的動作,把她拉倒胸前,聲音低啞深沉,“再這么粘人撒嬌,我會把持不住的。”</br>  顧熙言攀著他脖頸,聲音軟的能化成蜜,“那夫君便不要把持了。”</br>  如今顧熙言懷了三個月的身孕,蕭讓顧及著她的身子和腹中的孩子不敢放肆,奈何顧熙言卻一個勁兒的勾著他不放,一來二去,兩人竟是在浴池里胡鬧了整整一個時辰才算罷休。</br>  忽聞珠簾一陣劈啪作響,只見寬肩窄腰的男人抱著一臉嬌媚迷蒙的美人兒從浴室中出來,只是男人的面色微沉,顯得有些欲求不滿。</br>  眼下正是六月時節,凝園幾間屋子里里外外都擺置著冰雕,日日夜夜不間斷地往外散著寒氣。</br>  蕭讓把顧熙言放到床上,又扯了床尾的一床錦被,嚴嚴實實地給她裹上。</br>  “如今不過四月份,怎么就安置上冰雕了?”</br>  顧熙言躺在被窩里老老實實地任男人擺弄著,疑惑道,“侯爺不是最不喜妾身貪涼嗎?</br>  先前可是連冰碗都不許妾身吃呢。”</br>  蕭讓聞言,面上微不可察的一僵。</br>  顧熙言醒來之后,蕭讓下了死令,命凝園中的下人一律守口如瓶,對這兩個月發生的事兒絕口不言,就連外頭城中起義軍、流民的事兒,一概也是提也不能提的。</br>  故而今日顧熙言在凝園中足不出戶,倒也沒察覺到什么異樣。</br>  蕭讓頓了頓,才道,“今年的暑氣來的格外早。</br>  這兩日天氣漸熱,你又懷著身子,難免會覺得異于常人的燥熱些,故而便早早把冰雕安置上了。”</br>  顧熙言想,今日醒來確實覺得有些炎熱,屋子里擺著好幾尊冰雕她竟是也不覺得寒涼。</br>  想來確實是今年暑氣來得過早的緣故。</br>  蕭讓在她唇上輕輕一吻,安撫道,“乖乖睡覺。”</br>  顧熙言一聽,忙從錦被里伸出手來攬住他,“侯爺去哪?”</br>  蕭讓勾了薄唇,溫柔又無奈地笑了笑,“我去沖個冷水澡,然后過來陪熙兒一起睡,可好?”</br>  顧熙言這才作罷,點了點頭,應了聲“好”。</br>  半夢半醒時分,聽著浴室里傳來嘩啦啦的水聲,顧熙言微微彎了唇角,無比安穩地沉沉睡了過去。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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