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冬獵（二）</br> 午后的陽光耀眼無比，光芒撒遍了山林田野。</br> 觀禮臺上，各府家眷看著下面兒的獵物來來往往，已經有些疲倦，紛紛和左右?guī)ぶ械摹班従印遍e聊了起來。</br> 平陽侯府的帳子左邊正鄰著慶國公家的帳子。</br> 慶國公夫人石氏是個熱情健談的，再加上和顧熙言見過幾次，覺得頗為熟稔，此時正和顧熙言隔著一個欄桿攀談。</br> “我家閔兒剛過十二歲，明年就要把他送到軍營歷練……說是跟著去圍獵，細胳膊細腿兒的，指望他能獵到什么！不過是跟著他父親去玩玩，湊個熱鬧罷了。”</br> 說罷，石氏又指了指平陽侯府帷帳前的空地上堆積的獵物，贊不絕口道，“平陽侯果真是英勇過人，又疼惜媳婦兒的！你瞅，趁著這芳林圍獵，竟把夫人冬日里頭用的皮子襖子都置辦齊全了！”</br> 顧熙言聽了，一臉苦笑地謙虛了幾句。</br> 不過片刻的功夫，平陽侯府維帳前的一小片兒空地上，已經幾乎堆滿了獵物。</br> 這數(shù)量多也就罷了，偏偏蕭讓是個不走尋常路的，獵回來的不是皮毛油光水滑的狐貍，就是兇猛難得的豹子、棕熊之流。</br> 幸好觀禮臺離那放獵物的空地尚有些許距離，否則，依顧熙言的膽子，真得嚇暈過去好幾回。</br> 放眼向四周望去，只見周圍幾家文官帳前空地上不過堆了寥寥幾只兔子飛鳥。</br> 即使是武官帳前，也不過堆了幾頭獐子，狍子，梅花鹿、狼等走獸——哪有像蕭讓這般真刀實槍的圍獵的！</br> 照這么獵下去，只怕這芳林圍場中的飛禽走獸都得被蕭讓獵空一半去！</br> 那廂，石氏還在不絕于耳地夸贊蕭讓“外冷內熱、真真是個貼心的！”</br> ，顧熙言敷衍著應和了幾句，便見一侍衛(wèi)自遠處而來。</br> 侍衛(wèi)翻身下馬，站在觀景臺下手拱手道，“秉主母，侯爺在林中捉了只活蹦亂跳的小鹿，特意叫屬下來問問主母可喜歡，若是喜歡，便圈養(yǎng)著玩兒。”</br> 顧熙言上前一看，那小鹿身上果然一處傷口也無，被牢牢地綁著前后腿，此時正呦呦地不住鳴叫著，當真是可愛的很。</br> 翰兒聽了鹿鳴聲，忙跑過來扒著欄桿看小鹿，一臉天真道，“堂兄可真厲害！”</br> “嫂嫂，養(yǎng)著小鹿陪翰兒玩好不好？”</br> 平陽侯府帳子的右邊，便是是參知政事胡文忠家的帳子。</br> 方才，胡府侍衛(wèi)送回來了一只狍子，胡大人八歲的小孫子正跟著家眾女眷在帳中玩耍，見了狍子，本來歡歡喜喜的，為終于有狍子肉吃而感到開心。</br> 不料，這會兒看了平陽侯府侍衛(wèi)馬背上那只活蹦亂跳的小鹿，又看了看平陽侯府帳子前那堆成小山一般的獵物，當場“嗚哇——”一聲大哭了起來。</br> 偏偏翰兒是個孩子心性兒的，非要跑到旁邊隔著欄桿去逗人家，“略略略~都是大孩子了，還哭哭，羞羞臉~”</br> 那八歲小兒聽了這番挑釁的話，哭的更大聲了。</br> 顧熙言見了，忙叫桂媽媽拿了糕餅點心去哄孩子，順道給胡府的女眷賠禮道歉。</br> 到底是知書達理的書香之家，那胡府的媳婦兒溫言軟語的向桂媽媽道了謝，還說孩子哭鬧，叨擾了平陽侯夫人，真是過意不去。</br> 等兩廂見了禮，哄好了孩子，這才作罷。</br> 顧熙言看了眼正坐在小杌子上一臉無辜的吃零嘴兒的翰兒，擺了擺手，沖侍衛(wèi)道，“便養(yǎng)著吧。”</br> 那侍衛(wèi)拱手應了，正準備轉身回獵場。</br> 顧熙言卻把人叫到身前，低聲囑咐道，“府上人少，也用不了那么多獵物，且叫侯爺少獵些便是。</br> 更何況，陛下素來推行‘仁政’，上天有好生之德，叫侯爺莫要殺生太多！”</br> 那侍衛(wèi)聽了，愣了愣，當即應了“是”，才翻身上馬，疾馳而去了。</br> 顧熙言看著侍衛(wèi)遠去的身影，暗暗嘆了口氣。</br> 什么“仁政”不“仁政”的也就罷了，可這觀禮臺上，文武百官的家眷都坐著看著呢！俗話說，人比人，氣死人。</br> 若是對比太慘烈，叫別家顏面何存！</br> 顧熙言并不知道，以前蕭讓還是侯府世子的時候，便拿過好幾次芳林圍獵的頭籌之名。</br> 等后來真槍真刀的上戰(zhàn)場廝殺，光是蕭讓一人殺敵的數(shù)量，堆摞起來，只怕有這區(qū)區(qū)獵物的數(shù)十倍還不止。</br> 再者，蕭讓素來跋扈慣了，又怎會在意旁人的目光？</br> ……</br> 密林深處，九曲淺溪旁，一頭高大肥滿的母鹿正在低頭飲水。</br> 溪流不遠處，一側的草叢中伸出幾只箭鏃，紛紛對準了正低頭飲水的母鹿。</br> 正是箭在弦上，蓄勢待發(fā)的時候，太子李琮忽然伸出手，一把攔住身側親衛(wèi)的弓箭，“且慢！”</br> 那不遠處的母鹿聽見聲音受了驚，當即笨拙地跳走了。</br> 一旁的親衛(wèi)不解，拱手道，“殿下，這頭鹿生的異常高大，屬下多年圍獵，竟是未見過能出其右者！若是能獵下，圣上見了定會龍顏大悅……”</br> 太子李琮聽了，擺擺手道，“看這頭母鹿的身形，應是懷著數(shù)月的鹿胎。</br> 本太子怎能為了虛名，傷及兩條性命？</br> 若是父皇知道了，也定會不喜的。”</br> 一眾屬下聽了，縱使心中不甘，也只能拱手道，“殿下仁慈。”</br> 說話間功夫，周遭風吹草動，一頭吊睛白額大虎縱身一躍，躥到眾人眼前。</br> 只見那吊睛白額大虎身上血跡斑斑，還插著兩支銀箭，已是力不從心，行動不便。</br> 太子李琮眼疾手快，拉弓上箭，沖那花豹子的心口補了一箭。</br> 那吊睛白額大虎躲閃不及，當即中了一劍，低吼一聲，便重重倒地不起了。</br> 太子府的一眾親衛(wèi)見了，紛紛翻身馬，查看那大虎是否還有鼻息。</br> 親衛(wèi)伸了手道大虎鼻子前一探，果然死的透透的。</br> 此時，一旁樹林里傳來馬蹄陣陣，平陽侯蕭讓和淮南王李肅帶著一行人馬疾馳而來，見了太子的人馬和地上的老虎，當即勒馬行禮：“見過太子殿下！”</br> 太子府的親衛(wèi)方才查看了死去的大虎，自然也看見了那大虎身上的箭鏃，一支繪著平陽侯府的木芙蓉，一支繪著淮南王府的山茶花。</br> 此時見兩位正主到了眼前，立刻附耳到太子耳邊一陣低語。</br> 太子聽了，笑著拱手道，“原來是侯爺和王爺獵下的老虎，侯爺、王爺英勇無匹，本太子實在是佩服之至！”</br> 蕭讓握著策馬金鞭，擺了擺手，“殿下謙虛了。</br> 方才我等數(shù)箭射去，只傷了這禽獸的皮毛，若真論起來，這頭吊睛白額大虎是太子殿下獵殺的才是。”</br> 太子一臉為難道，“這……這怎么好橫刀奪愛……”</br> 每逢芳林圍獵，皇帝都會趁機根據(jù)一些文臣武將的忠誠和能力，提拔或革除其官爵。</br> 以往每年，都有臣子因表現(xiàn)機智勇敢、臨危不懼而得到成安帝賞識。</br> 更有文官因進獻詞賦而一舉升遷。</br> 今日芳林圍獵，雖說收獲頗豐，但到目前為止，還不曾有人獵到此等猛獸，成安帝若是見了這只吊睛白額大虎，定會龍顏大悅。</br> 虎死誰手，恩寵便落于誰手。</br> 那廂淮南王見了，也道，“不過是小小一只老虎，殿下無需多禮。”</br> 話已至此，太子聽了，也不好再做推辭，當即收了獵物，帶著一行親衛(wèi)拱手告辭。</br> 人馬浩浩蕩蕩的奔馳而去，林中驚起一陣飛鳥。</br> 淮南王看著太子離去的背影，頗為玩味，“素來聽聞太子有仁慈之名，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br> 蕭讓從侍衛(wèi)流云手里接過一方錦緞，低頭細細擦拭手中的玄鐵弓箭，聞言淡淡道，“圣上覺得好，便是仁慈。</br> 圣上覺得不好，便是懦弱。</br> 其中的好與不好，不是我等能評斷的。”</br> 淮南王聽了，嘆了口氣，“真真是君心難測，伴君如伴虎啊！”</br> 方才那頭吊睛白額大虎兇猛敏捷的很，蕭讓和李肅策馬追過了兩個山頭，才射中其要害部位，沒成想那老虎狡猾，趁一行人不注意，竟縱身一躍，茍延殘喘著逃了去。</br> 等蕭讓和李肅追趕而來，發(fā)現(xiàn)那老虎正臥于太子李琮馬下，一動不動，顯然是死的透透的。</br> 蕭讓和李肅戰(zhàn)功赫赫，自然需警惕功高震主的麻煩。</br> 故而今日只獵些野味玩玩，方才是一時興起，才追趕著獵起了這頭吊睛白額大虎。</br> 若論真格的，今日兩人皆沒有在成安帝面前大展身手的意思。</br> 故而，索性順水推舟，不動聲色都送太子一個人情。</br> 眼下四皇子正和太子打得火熱，皇儲之爭就差擺到明面上了。</br> 鹿死誰手尚且不明朗，兩邊都不得罪，自然是沒錯的。</br> 淮南王正砸著嘴回味這兩日的朝局，忽然打南邊兒竄過來一團小小的白影。</br> 淮南王一個激靈，當即拉弓上箭，一擊即中。</br> 那王府的侍衛(wèi)上前撿了獵物來，捧到淮南王馬前——原來是只兔子。</br> 今日淮南王諸事不順，一進入密林便被野豬拱了一下，差點翻身掉下馬。</br> 等進了圍場深處，蕭讓是一只接一只的獵物往回運，淮南王卻只能瞅見一些野山雞、袍子、兔子之流。</br> 只見淮南王盯著那雪白的兔子看了半晌，伸手把弓箭丟給一旁的護衛(wèi)，一臉揾色，頗為想不通道，“邪了門兒了，本王今天沒侯爺獵的多也就罷了，怎的還比不過本王的王妃？”</br> 方才，跟在暉如公主身邊的護衛(wèi)特地來報，說是暉如公主和慶國公合力射殺了一只渾身雪白的白虎。</br> 端坐馬上的淮南王聽了這消息，硬朗的面容上半喜半憂，神色真可謂是變幻莫測。</br> 蕭讓看著那丁點兒大的白兔，嗤笑一聲，兀自拍馬而去了。</br> 淮南王聽了這聲嘲笑，當即追了上去，“蕭彥禮，別以為我看不出來，你今天差點把這芳林圍場里頭的狐貍獵絕，是憋著火氣和我媳婦兒比試呢！我家王妃可是纖弱的女流之輩，你讓著點兒行不行？</br> 如此斤斤計較，好意思嗎你？”</br> 淮南王一急，竟是連自稱“本王”都忘了。</br> 蕭讓挑眉，“平日里，本候讓著王爺也就罷了。</br> 現(xiàn)如今，還得讓著‘能生擒猛虎’的王妃？”</br> 只見蕭讓活動了下筋骨，淡淡道：“憑什么？”</br> “蕭彥禮，你個王八犢子！”</br> 淮南王聽了，當即氣的直打哆嗦，“平日里誰讓著誰了！你給我說清楚！”</br> 蕭讓揚起策馬金鞭，輕輕搖了搖頭，“嘖。</br> 王爺言行如此粗魯，怪不得直到現(xiàn)在，暉如公主還要和王爺分房睡。”</br> 那廂，淮南王殺人的心都有了，拿馬鞭指著前面蕭讓的背影，怒吼道，“欺人太甚！蕭彥禮，信不信今兒個我叫你橫著進芳林圍場，躺著出去？</br> ！”</br> 蕭讓聞言，回首勾唇笑道，“那也得看王爺有沒有這個本事了！”</br> 淮南王氣得火冒三丈，當即擼了袖子，追著前面的人影兒策馬狂奔而去了。</br> 身后的一眾王府親衛(wèi)見了，皆是強忍著笑意，拍馬追了上去。</br> ……</br> 深草密林中，阡陌交錯間。</br> 四皇子著一身靛藍色四爪盤龍錦衣，拉著滿弓的右手猛地一放，一只閃著寒光的箭矢便破空而出，天上的大雁應聲而落。</br> 大雁掉落在不遠處的地方，身邊兒的護衛(wèi)見了，忙跑去撿了奉上。</br> 四皇子的臉色陰陰沉沉，見狀，當即拿起手里的長弓，一把將侍衛(wèi)手中的大雁揮落，勃然大怒道，“廢物！一群廢物！”</br> 一群人當即翻身下馬，撲撲簌簌地跪了一地，連聲告罪，“屬下有罪，殿下息怒。”</br> 方才，大典會場里頭傳來消息，說是太子殿下獵下一頭吊睛白額大虎，成安帝看了喜歡得緊，當即一番賞賜下去，又賜了錦帶蟒袍，叫太子殿下發(fā)揚勇武之風，做好文武百官之表率。</br> 太子是文武百官之表率？</br> 那他四皇子是什么？</br> 四皇子閉了閉眼，咬牙切齒道，“那老虎當真是太子一個人獵下的？</br> 旁邊無一人相助？”</br> 下首跪著的一名護衛(wèi)瑟縮道，“回殿下的話，千真萬確，是太子殿下一人獵下的。”</br> 四皇子聽了，似是極其忍耐一般，緊閉著雙眼，屏息不語。</br> 一陣難熬的沉默過后，四皇子重新睜開雙目，方才臉上的揾色已經消失不見，他神色淡然道，“吩咐下去，即刻將幾十封密信全都遞出去。”</br> 近日來，成安帝對四皇子愈發(fā)冷淡，不僅多次借辦案之名敲打他的手下心腹，更是數(shù)回當著文武百官的面兒強調太子的皇儲地位。</br> 事已至此，他若仍是按兵不動，必定淪為那刀俎上的魚肉，任人宰割。</br> 此話一出，下首跪著的幾位心腹當即一驚，拱手勸道，“殿下三思！眼下時機還未到啊！”</br> 四皇子揚起一抹陰惻惻的笑意，啟唇道：“時機，不是等來的，而是自己造出來的。</br> 一個個膽小如鼠的東西！”</br> ……</br> 等圍獵結束，已經是金烏西沉，傍晚時分。</br> 成安帝在御帳中設了芳林宴，款待隨行的群臣和各屬國的來使。</br> 那廂蕭讓一早便叫流火來傳了話，說叫顧熙言好生用飯，不必等他。</br> 今日芳林圍獵，各府都帶著府上的丫鬟婆子和生火做飯的粗使傭人，平陽侯府也不例外。</br> 顧熙言特意留了廖媽媽看家，帶了桂媽媽、王媽媽和一眾丫鬟前來。</br> 平陽侯府的錦帳中，陣陣肉糜的香味兒撲鼻而來。</br> 只見花梨木小長桌上擺著滿滿當當一桌的菜色——煨鹿筋，蔥爆鹿肉，炙羊腿、烤鵪鶉、紅燒兔肉，外加一例滋補鴿子湯。</br> 平日里，顧熙言一向不愛用葷腥，可身在獵場之中，只能就地取材，做一些烤肉，烤串之類的。</br> 再加上今日在觀禮臺上吹了半天冷風，顧熙言實在是餓的前胸貼后背，倒也顧不得挑食了。</br> 小長桌的一旁，王媽媽正照看著蕭弘翰用飯。</br> 紅翡拿了一把小刀，正挽了袖子，把那只香氣撲鼻的炙羊腿與切成小塊，方便取食。</br> 顧熙言拿起銀筷，親自夾了一塊炙羊腿送入口中。</br> 這例炙羊腿外酥里內，鮮嫩多汁，金黃的焦殼上撒著胡地傳來的孜然調料，真真是叫人口水直流。</br> 顧熙言正沉浸在炙羊腿的美味滋味里，那廂靛玉又給她布了一塊煨鹿筋。</br> 平日里顧熙言不愛用葷腥，大多是因為廚子難以徹底除去肉類中的腥膻之味。</br> 就拿這道煨鹿筋來說，且不說火候拿捏要準，不能過軟化成汁，也不能過硬咬不動。</br> 光是鹿筋本身的腥膻味兒，就難以徹底根除。</br> 故而，顧熙言咀嚼著嘴中軟爛適中、毫無腥膻之味兒的鹿筋，當即問靛玉，“這侯府廚房中的廚子月錢幾何？</br> 若是太少了，便往上漲漲。”</br> 靛玉笑道，“小姐且放心，據(jù)說侯府上的諸位廚子不是宮廷御廚出身，便是黃鶴樓那樣的‘天下第一酒樓’里退下來的，月錢自然是只高不少的。”</br> 顧熙言聽了，方點了點頭，繼續(xù)低頭用飯。</br> 那廂，蕭弘翰被王媽媽喂著吃了幾口飯，當即坐不住了，瞪著大眼睛道，“嫂嫂~翰兒想去看小鹿~”</br> 顧熙言隨口安撫道，“翰兒乖，吃完飯再去看小鹿好不好？”</br> 王媽媽也哄道，“翰兒吃了這些肉肉，才有力氣跟小鹿頑呢！”</br> 那蕭弘翰本就是個混世魔王的性子，此時脾氣上來了，登時小嘴一撅，推開王媽媽便往帳外跑去。</br> 蕭弘翰雖說只有十歲，可力氣卻不小。</br> 王媽媽一時不妨，竟是被推了個阻趔。</br> 顧熙言正用著盤中的煨鹿筋，一抬頭看見孩子不見了，也忙放下筷子，帶著紅翡、靛玉追了出去。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