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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一章 少年游

    第四十一章少年游</br>  翌日午后。</br>  到今日,今年秋冬的芳林圍獵就算是落下帷幕了。</br>  圍場的露營地前,各府的大帳中,丫鬟婆子小廝正忙進忙出地收拾行裝。</br>  平陽侯府大帳前,一輛車轅處繪著山茶花的馬車緩緩駛來,只聽見車夫“吁——”了一聲,馬車便緩緩停了下來。</br>  只見策馬跟在一旁的淮南王翻身下馬,轉身行到馬車前,扶著車廂里的人下車,那美人穿一身朱紅色繁復花紋長袍,戴著一頂鑲滿寶石的冠帽——正是暉如公主。</br>  暉如公主下了馬車,小跑著上前,一把握住顧熙言的雙手,拉著她左看右看,滿面擔憂的問,“平陽侯夫人,昨日你可有受傷?</br>  那匹馬不知怎么發(fā)了瘋,驚嚇到了夫人,都怪本宮,不該拉你去騎馬……本公主答應教會你騎馬的,卻出了這樣的意外,心中實在過意不去……”</br>  昨晚蕭讓一路抱著顧熙言回了大帳,心中火冒三丈,下令來客一律不見,硬生生把趕來探望顧熙言傷情的淮南王和暉如公主攔在了外頭。</br>  據(jù)靛玉說,昨晚,暉如公主皺著一張苦瓜臉,蹲在大帳外足足等了一個時辰,才被淮南王好言好語地勸回去休息。</br>  故而,顧熙言沒想到,淮南王夫婦二人會特意趕在臨走之前來專門道歉,忙笑了笑道,“王妃娘娘,不礙事的。</br>  你看,妾身這不是好好的嗎?”</br>  暉如公主又望著一旁站著的的蕭讓,不好意思道,“平陽侯爺,千錯萬錯都是本公主大意所致!叫夫人平白受了驚嚇,實在是萬分抱歉!”</br>  蕭讓一臉神色淡淡,聽了這話,只抬手道,“過去的事都過去了,王妃不必過于介懷。”</br>  淮南王聽了這話,當即挑眉看了蕭讓一眼。</br>  淮南王府和平陽侯府是世交,淮南王只比年長蕭讓兩三歲,后來兩人一同做了幾年皇子伴讀,長大了又一同在軍營歷練,再后來,又并肩作戰(zhàn),馳騁沙場……故而兩人的交情,說是“發(fā)小”也不為過。</br>  細細算來,兩人相識也有一二十年了,對彼此的脾性雖說不上是了如指掌,也能摸透個大概。</br>  故而淮南王一看蕭讓這般模樣,當即知道昨晚他心中的氣焰還沒消,依舊窩著一股子邪火呢!</br>  思及此,淮南王頗為和藹可親的笑了笑,“侯爺,借一步說話?”</br>  只見淮南王親親熱熱地勾著蕭讓的肩膀,走到到一旁無人處,單刀直入道:“彥禮兄,明人不說暗話,你要怎樣才能原諒本王的王妃?”</br>  蕭讓拍開淮南王搭在他肩頭的爪子,仍是一臉不咸不淡,“本候方才已經(jīng)說了,叫王妃不必介懷。</br>  王爺是聽不懂嗎?”</br>  淮南王看著蕭讓,算是從頭到腳都沒了脾氣——他信了他蕭彥禮的邪!</br>  這位爺看著一臉云淡風輕,擺出一副“宰相肚里能撐船”的模樣,這心里呀,指不定盤算著準備在哪陰他呢!</br>  并非淮南王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而是蕭讓實在是“前科”太多。</br>  就比如那年重陽宮宴。</br>  當時酒過三巡,九龍御座上的成安帝一時興起,隨口出了兩個韻腳,叫一眾皇子和伴讀當場作首雄渾壯闊的邊塞詩。</br>  當時蕭讓和淮南王兩人剛剛入宮做皇子伴讀,不過才十幾歲,皆是一臉的青蔥模樣。</br>  平陽老侯爺對蕭讓的教養(yǎng)頗為隨性,見他從小便對刀槍感興趣,便索性帶他在軍營里歷練。</br>  至于舞文弄墨之事,還是元寧長公主逼迫著蕭讓從小熟讀四書五經(jīng)、諸子百家,才沒有落在人后去。</br>  私下里,蕭讓從不屑于參加詩社吟詩作樂,用他的話說便是“借著傷春悲秋之名,行著男女曖昧之事,實在無病呻吟”。</br>  然而,這并不代表他不會寫詩。</br>  也許是骨子里世代流淌著的一腔熱血,蕭讓的邊塞詩作的最為壯闊雄奇,氣象萬千,就連太子太保施昌源見了,也忍不住多次褒獎。</br>  故而那日,蕭讓幾乎是不假思索,抬筆便是一首蕩氣回腸的邊塞詩作。</br>  可是,等成安帝身邊兒的大太監(jiān)把一眾皇子和伴讀的詩作收了上去,一一評鑒的時候,淮南王卻呆了。</br>  原因無他,那首拿了頭名的詩作,明明是淮南王親眼看著蕭讓寫下的,如今,怎的變成了四皇子寫的?</br>  !</br>  原來,平日里,四皇子見蕭讓不僅精于騎射,就連做詩也比自己高出一籌,每每得到師傅們的夸贊,心中早已看不慣許久。</br>  那日重陽宮宴,四皇子更是犯了紅眼病,為了不叫蕭讓得了成安帝的青眼,便暗中指使身邊兒的小太監(jiān)使了一出“移花接木”的招數(shù),將兩人的詩作偷偷掉換了個兒。</br>  果不其然,成安帝看了蕭讓寫得那受詩作,當即贊不絕口,召四皇子上前一通夸獎。</br>  下首的淮南王看在眼中,不禁暗暗皺了眉頭——四皇子此舉實在是卑鄙無恥,可若是此時蕭讓上前分辨,說那得了頭名的詩作是出于自己之手,豈不是打了皇子的臉,平白生出“好大喜功”之嫌?</br>  淮南王正暗自焦急,那廂四皇子已經(jīng)從御座前回到了座位上,只見一旁的蕭讓竟然還面色如常的沖四皇子拱手道賀,贊他實在是“詩中奇才”。</br>  當年,那四皇子也是年輕氣盛,看著堂堂平陽侯府世子這副“打不還手,罵不還口”的模樣,一臉得意洋洋的收下了夸贊。</br>  可是,萬萬沒想到,一個月之后的騎射場上,騎射師傅檢驗眾皇子和伴讀的騎射課業(yè)的時候,淮南王和蕭讓狹路相逢,竟是抽簽抽到彼此作為一對一比試的對手。</br>  只見蕭讓跨于駿馬之上,目如利劍,箭無虛發(fā),每次都正中紅心,在場諸人看了這般俊的箭法,皆是忍不住擊節(jié)叫好。</br>  一旁的四皇子本就不善騎射,再加上又蕭讓這般的勁敵在身側,更是信心全無。</br>  整整十發(fā)射下來,有九發(fā)都落在了三環(huán)開外,最后一發(fā)竟是直接脫靶,不知道飛到了哪里去。</br>  這兩廂對比太過慘烈,負責眾皇子和伴讀的騎射課業(yè)的師傅當場黑了臉子,下了比試場,更是把這爛到不堪入目的成績直接遞到了成安帝面前,惹得四皇子被叫到御書房狠狠訓斥了一通。</br>  ……</br>  這只是淮南王和蕭讓相識數(shù)十年來,發(fā)生的一件小的不能再小的事。</br>  但從中不難看出,蕭讓真真是個“君子報仇,十年不晚”的人物。</br>  思緒拉回眼前,淮南王看著蕭讓,艱難地咽了下口水。</br>  雖說蕭讓應該不會和暉如公主這般女子計較,可是……自從蕭讓成了親,娶了嫡妻之后,他已經(jīng)無法再用平常人的想法來揣測他的心思了!</br>  自家王妃好不容易交了顧氏這一位知心朋友,眼看著這以后日子還長,要是蕭讓一直對她家王妃有意見,萬一喪心病狂起來,直接叫顧熙言離他家王妃遠遠的,那可怎生是好!</br>  思及此,淮南王露出一個和藹可親的笑容:“昨日是本王來遲了,本王的王妃不懂事,叫平陽侯夫人受了驚,實在慚愧!”</br>  淮南王覺得,自己已經(jīng)把姿態(tài)低到了塵埃里,真真是愧對列祖列宗:“這樣吧,侯爺要怎樣才愿意原諒王妃?</br>  還請侯爺明示!”</br>  蕭讓聞言,露出一臉頗為為難的樣子,嘆了口氣道:“本候和王爺相識這么多年,素來情誼深厚,如今王爺這般,實在是太見外了!”</br>  “罷,本候再推脫下去,難免有刁難王爺?shù)南右伞竞蛴X得,王爺在南余山那處莊子不錯……”</br>  南余山這處莊子是淮南王府幾百年的家產,坐落于盛京城南面,山上松柏長青,壯麗翠秀,山上溫泉水脈噴涌。</br>  且距離盛京城不遠,一天便可來回。</br>  更別提那莊子里綠水環(huán)修竹,清風入碧松,另引入溫泉活水修砌成湯池,可謂是修身養(yǎng)性的絕妙寶地。</br>  “蕭彥禮!你——”</br>  淮南王聽聞此言,莫名生出一種掉入陷阱的感覺,回過神兒來,才恍然發(fā)現(xiàn),蕭讓定是惦記這處莊子很久了!</br>  淮南王暗罵了句“真是個黑心黑肺的”,正想張口大斥,不料,蕭讓當即抬手打斷,“既然王爺不是誠心來的,本候就不奪人所愛了……”</br>  淮南王望著對面一臉淡然的男人,一口怒氣硬生生憋回了心底——真真是有苦說不出!</br>  只見他一臉痛惜地擺了擺手:“罷罷罷!本王送你就是!”</br>  蕭讓勾起薄唇,拱手道:“侯爺實在是太過盛情難卻!不過君子一言既出,駟馬難追。</br>  雖然地契還未到手,本候在此先謝過王爺了!”</br>  “哦,對了。”</br>  蕭讓正欲轉身,忽然好像想起來了什么,“回頭王爺若是一時興起,想來莊子上玩幾天,本候也是不介意的。”</br>  淮南王聽了這話,看著堂堂平陽侯爺高大的背影,強忍著一腔怒火,才沒張牙舞爪的撲上去。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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