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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1章 醉酒之夜

    ,太虛幻境 !
    容若醉了。
    最近他特別容易醉,宴席流水,流水宴席,紫金杯,蘭陵酒,美人香,男兒怎能不醉倒?
    但他醉的原因,卻不是為此。
    不因美酒,不為佳宴,甚至不為眼前那只為他而做的一場傾世之舞。
    他只是飲酒,不斷飲酒,酒到杯干。
    醉意漸濃,幾乎已經看不清那一曲舞罷,坐在身旁勸酒的絕世美女了。
    耳旁趙遠程的聲音也朦朧得像在另一個世界:“上次聽醒思說起,蘇姑娘對容公子另眼相看,原來容公子對蘇姑娘也是這般喜愛,有蘇姑娘在,公子竟喝得這般痛快,看來這件事,咱們沒做錯,這份禮物,想來容公子是一定喜愛的。”
    容若醉眼斜睨:“趙兄,有什么好禮物?。俊?br/>     姚誠天在旁笑著遞過一張紙:“你看?!?br/>     容若的眼睛哪里看得清紙上的字,吃吃笑著:“這是什么東西?”
    “是蘇姑娘的身契,自今日起,她脫籍從良,一身一心,都屬你容公子了。”
    容若本來正要往嘴里送的一杯酒忽的一頓,他低頭,看看那張身契,盡管看不清紙上的字,扭頭再看看坐在一旁的蘇意娘,盡管她美麗的容顏已然模糊。
    清眸倦眼,一舞絕世,世傳無人將她當成娼妓來品評,到最后,也不過是旁人當著她的面,將她的身契遞來送去。
    因為喝了太多的酒,容若的聲音有些不清晰:“這就是你們的禮物?”
    “是??!還是我們問過醒思,才知道容公子你得蘇姑娘青眼,在征得了蘇姑娘的同意和陸大人首肯之后,方才為她脫籍了。”
    “可是”容若忽然一口喝盡了杯中酒,然后一陣猛烈地咳嗽,最后才抬起頭來,看不清事物的眼睛緊盯著蘇意娘:“可是”
    “容公子不必把些許花費放在心上?!敝x醒思在旁邊微笑。
    固然要為蘇意娘贖身脫籍,所花的銀子會把普通人活活嚇死,但以在場三人的財力而論,倒也算不得什么太大的事。
    誰知容若說的根本不是這么回事。
    他望著蘇意娘,身子有些晃,聲音有些?。骸翱墒?,她是個人??!”
    謝醒思一怔,趙遠程和姚誠天莫名其妙地互望一眼。
    蘇意娘卻忽的抬頭,從宴席開始時就掛在臉上的淡淡笑容忽然消失了。
    容若伸出手,似乎想要拉住蘇意娘說些什么,可是一個沒坐穩,整個身子都趴了過去。
    蘇意娘竟不閃避,伸手扶住他,這一來,兩個人的身子緊靠在一起,倒似彼此相擁一般。
    趙遠程哈哈一笑,姚誠天站起身來,一起對謝醒思做個眼色,然后笑道:“容公子,你慢慢喝,我們先走了?!?br/>     謝醒思也笑了,對一直陪著容若,坐在旁邊,卻一語不發,既不喝酒也不吃菜的性德說:“你也出來吧!”
    性德沒有動,望向容若。
    容若醉得暈頭轉向,掙扎著要從蘇意娘身上起來,卻力不從心,蘇意娘一直半扶半抱著他。
    謝醒思低笑:“這個時候,你還坐在這里做什么?”
    性德沉默了一會兒,終于站了起來,跟謝醒思等人一起出去,步下樓梯,進了畫舫的客艙,早有丫鬟過來奉茶服侍。
    趙遠程笑道:“長夜漫漫,容公子正好**,咱們也就不要再在這守著了,先回去吧!”
    姚誠天也點點頭。
    謝醒思低聲吩咐一句,早有仆人到畫舫船頭高聲呼喊,他們自己的畫舫立刻靠近了過來。
    只有性德沒動,他是必要等到容若出來才能走的。
    三人對他告辭,回了自己的畫舫。
    謝醒思吩咐開船回去,趙遠程和姚誠天站在船頭指指點點,漫聲談論。
    “這個姓容的真好艷福,不知道蘇意娘看中他哪一點,這些年來,多少達官貴、一方富豪,量珠聘美,蘇意娘都不肯理會,卻肯為他從良了。”
    “聽說蘇意娘畫舫里有一間閨房,布置極是雅致,必要她稱心如意的男子才能進得去,今天晚上,容若在那里過一夜,就算死,也**了?!?br/>     謝醒思笑著也站到船頭來:“我也是見蘇姑娘上次對他特別青眼,所以才動了成全他們的心思,可嘆蘇姑娘這樣的人才,淪落于風塵之中,早點尋著屬意之人,也好有個歸宿?!?br/>     趙遠程哈哈笑了起來:“醒思,我怎么聽人說,你對那位容夫人極是敬慕,所以才又帶著容公子游湖訪美,又忙著說合蘇意娘,他們夫妻若起了爭端,你豈不是”
    謝醒思滿面通紅:“趙叔叔別開玩笑,這種話怎么好胡說的。蘇意娘雖美名傳天下,畢竟只屬風塵,贈送個舞妓給朋友,有什么關系,更不至于影響到正室夫人。”
    趙遠程和姚誠天全笑著點頭。
    他們都是濟州富豪,家里金子銀子堆成山,有錢有權的人互贈美人名姬,實在稀松平常。
    姬妾再美,又怎么能和正室夫人的地位相比,這種事大家都司空見慣,不但男人當成必要的應酬手段,就是女子,也早看多見多,視做平常了。
    所以,三個人誰也不覺得這件事對于那位容夫人會有什么害,更談不上什么愧疚之心,一起在夜風之中,江月之上大笑。
    謝醒思笑到高揚處,就似喉嚨被人砍了一刀似的,啞了聲息,臉色大變,手指蘇意娘的畫舫,一時竟說不出話來。
    同一時間趙遠程和姚誠天也看到一葉小舟上一個纖巧的人影,一掠上了畫舫,動作輕盈得不帶半點聲息,優美得不似人類。
    “那是誰?”
    謝醒思張口結舌:“容夫人?!?br/>     “容夫人?”
    “原來她不但美若天仙,還有這么好的武功。女人功夫好了,脾氣只怕就不好了?!?br/>     “丈夫青樓尋歡,妻子殺上門來,這種戲碼倒也常見,看來容若這回可真的要牡丹花下死了。”
    謝醒思跺足叫道:“不行,我要去”
    趙遠程和姚誠天一人一只手把他拉進了船艙:“夫妻打架,我們去湊什么熱鬧,告訴她,是你把美女送給她丈夫的,讓她好宰了你不成?”
    趙遠程大力訓斥,姚誠天高聲吩咐:“快些劃,咱們早早兒回去?!?br/>     眼看著畫舫順水而去,離著蘇意娘的畫舫越來越遠,謝醒思急得團團亂轉,搓手跺足。
    趙遠程與姚誠天好整以暇坐在一旁看,只用眼神傳遞著不能為人知的對話。
    “老謝精得似只千年狐貍轉世,怎么孫子笨成這樣?”
    “綺羅叢中,黃金堆里長大的公子哥,還能怎么樣?幸好他那精明的爹三年前死了,老謝后繼無人,也才有了旁人的機會?!?br/>     “不管這容若是什么人,多大的來頭,只要把這水攪得越來越渾,才越有意思??!”
    楚韻如一登畫舫,即時沖進客艙里去。艙中的丫鬟齊齊一驚,還不及發聲詢問,只覺那人影如風掠近,接著身子一麻,已是東倒西歪,倒了一地。
    楚韻如這才站定,問性德:“容若呢!他在哪?”
    性德一聲不出,往后一指。
    楚韻如毫不停留地推門進去,只見滿室殘肴,卻沒有人影。四周一看,這才發現,這房間后面還有一個小門,走過去,正要推門,卻聽到門內有人呼喚。
    “韻如,韻如,你不要走”
    楚韻如的手一僵,再也動彈不得。
    房間里,蘇意娘剛把容若扶到床上,就被容若酒醉的順手一拉,拉得直倒進他懷中。
    “公子,是我?!?br/>     容若閉了閉眼,又努力睜大,晃晃腦袋,有些清醒,有些糊涂:“對了,是你蘇姑娘這是哪里,你,剛才他們好像說,要把你,送給我?”
    容若忽然大笑了起來:“送給我,他們總是這樣,有錢也好,有勢也罷,就可以把人當東西來送。所有的一切,都是他們的棋子,都是他們的傀儡,為什么?”
    他吃吃的笑,眼睛睜得很大,卻似乎什么也看不見:“凝香是這樣,侍月是這樣,韻如那么好”他不知被什么嗆住了,又一陣猛咳,好半天才斷斷續續地說:“為什么也是這樣?”
    他一邊說,一邊咳,一邊笑。
    蘇意娘從來不知道,有人可以笑得這樣凄涼,有人的聲音里,可以有這么多說不盡的痛和傷。
    門外的楚韻如用手掩著口,強忍住一聲到了嘴邊的低低驚呼,卻又阻不住眸中的熱流激涌。
    “韻如,為什么會是韻如?我我知道你們不得已,你們有難處,可是,你是韻如你不是凝香不是侍月,你是韻如”容若的聲音說不清是哭是笑:“別人都可以疑我忌我不信我,你不可以別人可以監視我,背叛我,你不可以,你明白嗎韻如,你不是別的人?!?br/>     蘇意娘努力地伸手要安撫這醉酒的男子,低下頭想要勸慰他,卻叫他一,抱了個滿懷。
    “韻如,我不是圣人,我不是,我也是平常人,我也會傷心,你知道嗎?我不可能永遠都只為別人著想,再熱的心,涼的次數多了,也就冷了。韻如,那天晚上,我看到一切,第一個想法是逃跑,而不是責問。三哥罵我不是男人,我我真的不是男人。我不想傷你,不想恨你,可是我的心好痛我不想追問你都說過什么我不想問你為什么?我不想看到你的眼淚,可是我的心真的好痛我以為裝成什么事都沒有發生就好我以為可以********,可是真的什么都不同了,我知道,你也知道韻如,我會失去你嗎?”
    蘇意娘在容若懷中,想要掙扎起身,卻聽他迷迷糊糊,一句句地說,其中傷痛情深,動人衷腸,一時竟有些癡了,反忘了自己在一個男子懷抱之中,不得自由。
    容若朦朦朧朧地看著蘇意娘,低喃著一個似已刻進靈魂深處,此時叫來,卻呢喃不清的名字,有些慢,卻并不遲疑地吻下去。
    蘇意娘不知是失神了,還是為了什么其他原因,竟然沒有躲開。
    就在二人雙唇將觸未觸時,房門忽然被推開了。
    蘇意娘大驚回頭,見楚韻如滿面淚痕,站在門前,驚得再也顧不了容若,猛然掙脫站了起來。
    容若醉得頭腦昏沉,還只會伸手去拉她:“韻如,你別走”
    楚韻如站在房門處淚落不止,情形極似一個普通女子抓住丈夫在青樓風流。
    蘇意娘明顯也誤會了,哪里還顧得容若酒醉傷情,急忙上前三步,盈盈拜倒:“夫人”
    她如今既然是容若的人,自然不敢不對楚韻如行主仆之禮,若真是得罪了正室夫人,以后的苦頭豈能少得了?
    原以為楚韻如必會大發脾氣,誰知她連眼角也沒看她一下,只低聲說:“出去,若不叫你,不許進來。”
    蘇意娘怔了怔,卻什么也沒有說,垂首退出了房間,一回手,又將房門給關了起來。
    容若掙扎著從床上起來,搖搖晃晃向前走,伸出手呼喚:“韻如,別走”
    楚韻如心中一酸,上前握住他的手:“容若,我不會走。”
    掌心的溫柔讓酒醉的容若沒來由一陣難過,伸臂抱住她:“韻如,求求你,不要離開我,不要背叛我,我好害怕,韻如,我很喜歡你,真的很喜歡你,請你不要離開我。”
    淚水從楚韻如臉上滑過來,直至今日,她才知道,在他心中,原來她如此之重,她才知道,她叛他負他,傷他如此之深。且不問她背叛了他什么,偷偷對楚家說過些什么,只單論她叛他的事實,已令他不能承受。
    “對不起,容若,我不會離開你,永遠都不會,以前,為什么你從來都不說呢?你只是喜歡胡鬧,總是說些無關緊要的閑話,這些真心話,你不對我說,我怎么會知道?!背嵢绮活櫼磺械乇Ьo他,任淚水落在他的衣上,發上,頰上:“我答應你,我永遠不會離開你,從今以后,任何人,任何事,都不能讓我負你叛你,背棄你。”
    這句話,她用整個生命,整個靈魂說出來,如此全心全意,全身全情,此時此刻,她真的以為她可以做到,她真的以為,縱然山無棱,天地絕,這個誓言,卻絕不會變。
    越是如此,倒越叫蘇意娘對性德在意了起來,徐步上前問:“這是怎么回事?”
    “被容夫人點了穴,天亮之前是不會醒了。”
    “容夫人來了,不知會不會與容公子爭吵起來。”
    “她只要不殺了容若,就不關我的事?!?br/>     二人一問一答,問的人絞盡腦汁找話題,答的人隨口應對,頭也不抬,竟將這絕色麗人視若草芥一般。
    蘇意娘輕嘆了一聲:“今后我便是容公子的人了,以后還請你多多照應。”
    “下人的事,我也一向不過問的?!?br/>     蘇意娘苦苦一笑,美麗的臉容,有一種可以將鐵石之心化為萬丈柔絲的悲楚:“似我這等風塵女子,卑污之身,想來蕭公子也是不屑一顧的,我若癡癡糾纏,反累蕭公子受屈于容公子,意娘何敢再以鄙薄之身,累及公子?!?br/>     性德第一次抬頭:“你并不是真心喜歡我,去騙別人我不管,單獨對著我,就不必演戲了。就算你真的喜歡我,死在我面前,我也不會動容,所以無需如此。還有,我是不是在容若面前因你受屈,你也大可不必操心。”
    蘇意娘一震:“公子說什么,我怎么完全聽不懂?!?br/>     性德閉上眼,神色漠然:“我剛才說的,已是不該說的意氣話了,看來我果然”他沒有再說話。
    蘇意娘幾次三番想開口,卻覺這白衣男子,閉目而坐,清冷得不似世間人,有一種說不出的寂寥,悄悄地懾人心魂,叫人開不得口。
    二人只是這般一坐一站,相對無言,過了許久許久。
    只是燭光漸漸微弱,逐次熄滅,畫舫外的月光無聲地照耀著湖水,水波輕輕地托著畫舫隨水飄流。
    直到腳步聲響起,打破這滿艙寧靜。
    蘇意娘忙起身,重新取了一根蠟燭點燃,不知是不是因為僅有一根燭光太黯淡,所以燭光掩映下的楚韻如,臉色蒼白得直如死人。
    “夫人!”蘇意娘的聲音里有掩不住的驚訝。
    楚韻如目光有些呆滯地望向她,好一陣子才道:“我觀你湖上一舞,絕世傾城,我知你不是普通女子,以后有你留在他身旁,也好!”
    那一聲“也好!”竟是無盡的意味深長,蘇意娘聽得心中莫名一凜:“夫人,你”
    楚韻如搖搖頭,止住她未盡的話:“他是個很好很好的人,必會善待你,你盡可放心?!比缓笸庾呷?。
    性德站了起來:“你去哪?”
    楚韻如回首低笑,笑容竟是一片慘然:“真難得,你竟會主動問我,一直以來,我都覺得,除了容若的事,再沒有什么你會在意?!?br/>     “我的確只關心他的生死,其他人包括你都不在我在意的范圍內,我只隨口問,你若不想說,就算了?!?br/>     楚韻如低嘆一聲:“這樣也好,你既只關心他,便好好保護他吧!他被我點了睡穴,暫時醒不了,就讓他安心睡足這一覺吧!”
    她轉頭決然出艙,背影給人一種說不出的凄涼之感。
    蘇意娘急步跟出去,卻見她倩影纖纖,立在船頭,夜風吹得她裙裾飄飛,獨立船頭的身影,讓人莫名心酸,只能怔怔呆望著她,只恐這一轉眸間,絕色麗人,便赴水投湖而去。
    這樣奇妙的念頭才一浮上心頭,蘇意娘竟真的看見楚韻如張開雙臂,直往湖中投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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