煙琴下意識離楚明月遠了一點，抓著良棋的手仔細地觀察：“我早感覺明月不一般，沒想到她的血竟然有這樣的力量……疼不疼？”

　　良棋甩開煙琴的手：“她能把厲鬼給弄得灰飛煙滅了，你說疼不疼！”

　　煙琴“切”了一聲，反正她又不是鬼仙，總歸是享受不了這等待遇的。

　　“不過，明月到底是什么來頭？閣主，你知道嗎？”

　　白澤一邊打方向盤一邊回答：“保密。”

　　車子開了大概兩個小時，在山腳下停住。這個時候，山腳下的停車場里只零星地停著幾輛車。今天是星期二，來看孩子的人很少。

　　車剛剛停下，楚明月就醒了，迷瞪了一會兒才徹底清醒。

　　剛剛和一群鬼祟火拼的疲憊感尚未恢復，小腿上的傷口隱隱作痛。就在這樣的情況下，楚明月看著陡峭的山路，臉上的笑容差點猙獰起來。

　　良棋在楚明月面前蹲下：“上來吧，我背你上去。”

　　白澤一把將良棋推開：“算了，還是我來吧。”說完，也不等楚明月反應，就將楚明月打橫抱了起來。

　　楚明月也不敢掙扎，頂著憋得通紅的臉看著白澤：“閣主，你還是放我下來吧，我還是能走的。”

　　白澤掂了掂楚明月的身體：“還是算了吧你，就你這點兒分量，還真不夠我看的。”

　　此時，恰有家長下山，看到一男一女兩手空空跟在一個抱著個女人的男子身后的景象，都偷偷地多看了這行人幾眼。楚明月自覺丟臉，將腦袋埋在了白澤的胸口。鼻尖觸及一片堅硬，楚明月又尷尬地轉開了腦袋。

　　再看看其他的三個人，一個比一個淡定……楚明月覺得，自己的道行還是太淺了。

　　尚未能見青云書院之影，便有陣陣鐘聲傳來，蕩滌出淡淡書香。越接近青云書院，人的心就會越平靜。楚明月雖然第一次來，然而卻有了些許熟悉之感。

　　白澤察覺到楚明月陡然繃直的身軀，看路也不遠了，將她放了下來：“怎么了？”

　　楚明月搖搖頭，臉色有些不好：“沒事，只是突然有些心煩意亂。”

　　白澤聞言，瞧了楚明月一眼，眼神凜冽，似乎要直直戳入楚明月的心底去。楚明月沒來由地心虛，幾乎要落荒而逃。幸而她尚有神智，一步一瘸地跟著走入古色古香的書院中。

　　白澤已經通知過蕭雪承，是以楚明月剛剛進入書院沒多久，就受到了一個溫文儒雅中年人的矚目禮。

　　蕭雪承圍著坐在石凳上的楚明月轉了幾圈，手中的玉珠越轉越快，幾乎讓楚明月懷疑下一刻是不是會斷掉。就在楚明月幾乎被轉暈的時候，白澤終于開口了：“別光轉悠，看出點兒什么了？”

　　蕭雪承念了幾句清心咒：“吾道法不精，修行淺薄，不能看出這位姑娘真身。不過，根據你們的描述，吾以為這位姑娘必然是天庭中人。”

　　所謂仙人，即為身上有靈力的人。這樣的人，在年幼或是力量薄弱之時，大多會成為妖魔鬼怪的獵物，成為他們修煉的補品。能夠成長起來的，一般都是有高人相護或天生法力強大，讓那些妖魔鬼怪不敢覬覦，無法得手。

　　楚明月一臉迷茫地看著了塵，什么仙人，她完全不懂。

　　白澤不等楚明月詢問，就將人拉起來往外走：“我不管她是怎么長到這么大的，反正她現在是我的人。”

　　煙琴和良棋匆匆和蕭雪承道別，快步跟了上去。蕭雪承說了一句:沒禮貌。然后對著無人的虛空說話：“這個女孩子，就是秋怡的轉世吧。”

　　一身白色的長袍，腰間用金色的腰帶束了，白色衣袍上印著淺淺的金色龍紋，銀白色的頭發梳得整整齊齊的男人從屏風后走出：“正是。”這突然出現的男子，正是楚明月曾經去尋找的冷冰心。

　　出了青云書院的大門，白澤就松開了楚明月。楚明月踉蹌兩步，良棋伸手去扶，卻被白澤后來居上，將楚明月攬在了懷里。面對白澤挑釁的目光，良棋也只能很恨地咬了咬牙。

　　楚明月窩在白澤的懷里，也不忘追根究底。大概是被問得不耐煩了，白澤驟然低頭，把楚明月從自己懷里拉了出來，以一種十分嚴肅的目光盯著楚明月的眼睛：“你真的要知道嗎？”

　　楚明月的牙齒顫了顫：“不……”話一出口，楚明月就像打自己一巴掌。面對厲鬼都能面不改色的自己去哪兒了！竟然被白澤嚇了一嚇就窩囊成這樣！

　　白澤拍拍楚明月的肩膀：“明月，有些事情，不知道的時候無所謂，一旦知道了反而會產生諸多煩惱，甚至引來災禍。我不告訴你，并不是故意要瞞你。等到你到了一個程度，自然就知道了。現在嘛，就乖乖呆在師兄的懷里就好了。”

　　良棋也插話：“明月啊，要是你嫌棄閣主，也可以到我懷里來啊。”

　　楚明月吸吸鼻子，雙臂纏上白澤的脖子，任由他將自己抱起來：“其實我也不是非得知道，只是覺得，什么都不懂的自己，好像是個拖后腿的。”

　　“胡說，今天要不是你發威，我們還不見得能出來呢。”

　　楚明月抬頭看著白澤，回憶起與他不多的接觸來。替鏡靈送走長寧公主時的沉默，幫王默改換記憶時的周全，在自己傷心難過時的柔和，還有剛才，他也是第一時間沖了過來，其實他的內心，也不是他所表現出來的那樣冷心冷情吧。興許就跟媽媽說的一樣，喜歡甜食的人，其實都有一顆柔軟的內心。

　　白澤對上楚明月帶笑的眉眼，突然有些不自在，楚明月卻是心情好，趴在白澤肩上“咯咯”直笑。

　　仙人也好，肉體凡胎也罷，就像她的陰陽眼一樣，不需要為之憂慮，船到橋頭自然直嘛。

　　楚明月傷了小腿之后，受到了牽情閣的特殊照料，渴了有紅茶綠茶烏龍茶，餓了有糖果點心，連解憂都一天三頓往她桌上送小魚干。上班有人接，下班有人送，簡直是老佛爺的待遇。

　　楚明月自己也很不好意思，幾次三番地推辭，效果甚微。三兩天下來，宋初終于明白了這些人這么積極的理由……

　　“明月啊，今天楚媽媽會來嗎？”

　　“明月啊，楚媽媽又給你送什么好吃的了？”

　　“……”

　　小腿受傷，可不像是手被咬傷那么容易好了，傷口愈合、結痂到脫痂，一個月是肯定不夠的。楚明月琢磨了一下，傷口不算嚴重，與其被老媽自己發現了念叨死，還不如早點主動交代，還能讓老媽心疼一下。

　　于是，楚明月回到牽情閣之后就給楚母打了個電話。熟料，楚母第二天一早就給楚明月送了幾桶補筋骨的湯來，牽情閣的妖魔鬼怪都飽了口福，不能吃的聞聞味道也享受。于是……

　　不過，楚母本身工作繁忙，也不可能三天兩頭地來給楚明月做飯。楚明月想著，平日里大家都很照顧自己，覺得自己也該做點什么回報一下大家。于是，這天下班的時候，楚明月就把大家都喊到了自己的公寓里，至于神龍見首不見尾的白澤，也發了條信息通知了一下。

　　等白澤忙完看到信息過來的時候，那群妖魔鬼怪已經吃上了，姽婳和良棋也一人捧著一個香爐吸得歡暢。打開門看到白澤的時候，楚明月還是驚訝了一番。好在她也準備了白澤的飯，倒也沒有鬧得手忙腳亂。

　　白澤面前的盤子里，擺著一個拳頭大小的巧克力圓球。輕輕在圓球表面一敲，圓球就均勻地裂了開來，里面層層疊疊，隨著巧克力外殼一起綻開，形成一朵盛放的蓮花。眾人驚艷地呼出聲，中間夾雜著姽婳溫柔的調笑：“明月偏心哦～”

　　楚明月也不當真：“白閣主是我上司，我當然要討好他了。”

　　眾人又是笑鬧成一片，解憂咬著干干脆脆的小魚干，時不時叫喚兩聲，像是和大家在一起聊天。白澤話雖然少，卻也沒有讓場子冷下來，飯桌上的氛圍十分融洽。

　　直到墻上的擺鐘連續響了十下，眾人才陸續離去。

　　宴席散去，并不大的公寓里又恢復了冷清。楚明月開著電視坐在沙發上，手中摩挲著眉如黛留下的鐲子。

　　第二天是周六，不用上班。良棋卻想著可以和楚明月約個會什么的，發了條信息給楚明月，久久得不到回信，遂直接上門找人。然而，任憑良棋怎么按門鈴，就是沒有人應門，打電話也不接。

　　不祥的感覺涌上，良棋立即跑到公寓管理處，扔出警官證，要求調看錄像。管理人員調錄像的間隙，良棋也不忘聯系其他人。

　　等煙琴、姽婳和白澤趕來的時候，良棋已經將樓道里的錄像看了數十遍。雖然只有一兩秒就受到干擾變成了雪花，但是卻可以看到在他們離開之后，有人曾經來找過楚明月。可疑的是，只有一個背影。

　　“我怎么覺得……”煙琴緊皺著眉頭，欲言又止，“這個人這身裝扮很眼熟。”

　　良棋冷著臉，中央空調變成了冰箱：“我昨晚就穿的這身衣服。”

　　姽婳伸出近乎透明的手指在屏幕上點了點：“你們看這里，他的手上拿著什么？”

　　錄影實在太模糊，看不清那人手中的東西。煙琴掏出手機將視頻拷貝了下來，利用聽書做的一個軟件將視頻調了調，勉強能夠辨認，那似乎是個笛子。

　　楚明月再有意識的時候，自己分明是在一個熟悉卻又陌生的地方。整個世界被籠罩在暗紅色的光芒之下，天空中沒有太陽，抬頭只能看到厚厚的云層，眼前是一條寬闊的河流，河里的水也是暗紅色的。河邊開滿了大紅色的花朵，花瓣細長，形態如菊花，卻又不盡相同。花冠下除了細細的碧色花枝，并無作襯的葉片。

　　曼珠沙華，又稱彼岸花，開一千年，落一千年，花開不見葉，葉生不開花，花葉永不相見。惡魔的溫柔，無盡的愛情，死亡的前兆，地獄的召喚，悲傷的回憶。

　　“秋怡，你怎么回來了？”

　　身后傳來一個女人的聲音，并不似姽婳溫柔，也算不上清脆，但卻令人十分舒服。楚明月回頭，就看到一個穿著穿著錦衣華服的美麗女子。女子的美麗是難以言喻的，并不是那種令人一眼驚艷的美，而是讓人非常舒服的、不由自主放下戒心的美麗。

　　“秋怡？”

　　楚明月回過神，才反應過來她是在喊自己。秋怡，這個稱呼，似乎不是第一次聽到了。

　　低頭，看到自己腳上的繡花鞋，然后是繡著彼岸花紋的紅色綢緞做成的衣服，大擺廣袖，一看就不是正常人的裝束……

　　“魑魅魍魎，我是為了魑魅魍魎回來的。”楚明月急中生智，直接將魑魅魍魎拎了出來，

　　面前的女子嫣然一笑：“我還當你是想通了，自己回來了呢，原來是為了它們啊。讓白澤擺個陣法，整一頓它們就老實了。不過，你是怎么回來的？”

　　楚明月齜了齜牙：“暈回來的。”

　　女子被楚明月逗笑了，許久才平靜下來，嚴肅了神色：“那你快走吧，日后如有困難就去青云書院找蕭雪承和冷冰心。”

　　楚明月一回頭，就看到剛才還是一片平靜的河面開始泛起微波，不時有什么從水面下鉆出，又被拉下去。她不是不想回去，而是不知道怎么回去啊！

　　在外面，牽情閣向上級提交了申請，要求特別行動處協助調查。在追蹤這方面，特別行動處才是個中好手。

　　特別行動處對楚明月可謂印象深刻，還沒等調令下來，就一個兩個地跑了過來。看著闖入自己辦公室的不速之客，白澤臉色晦暗：“我竟然不知道，月兒在特別行動處人緣這么好。”說話間，順便將試圖爬上床的大黑推了下去。

　　洛紫霄彈了彈煙頭，吐出一個煙圈來：“咱倆誰跟誰啊，你的下屬就是我的下屬，關心下屬，應該的。”

　　白澤一巴掌糊了過去：“說過多少次不要在我這里抽煙！給我滾出去！”

　　洛紫霄一側腰躲了過去：“我可不滾，明月還等著我的營救呢。”

　　終于談到正事，白澤也懶得再跟洛紫霄計較，打開窗戶透風。將房間里的煙味散去：“你現在有什么線索？”

　　洛紫霄識趣地扔掉煙頭：“首先可以排除錄像里的人是良棋的可能，因為那時候他還和你們在一起。其次，他對明月下手，可以認為柿子挑軟的捏，也可以認為是對我們的挑釁只要他想，完全可以不留下任何痕跡。至于那支笛子……我覺得，是他故意留下的線索。”

　　兩人一邊走一邊討論案情，辦公室內也是一片忙碌。白澤前腳剛踏入辦公室，姽婳就拿著手機飄了過來：“閣主，我們查到了一些資料，很可能與那支笛子有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