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憶起那些無能為力的往事，鏡靈幾乎奔潰，審訊室里陰風寒涼，讓楚明月忍不住緊了緊衣服。

　　沒有人出聲催促，也沒有人提醒鏡靈這不是她撒野的地方，大家都靜靜地等著她平靜下來。

　　尚未完全開化的鏡靈，剛剛懂得了牽掛，就被執念湮沒。

　　“我親眼看著主人的生命一點點流逝，看著大殿下遁入空門、修仙問道，看著二殿下英年早逝，看著王權更替。”鏡靈的聲音低沉下來，十分失落的樣子。

　　“那時候的我，有了自己的思想，卻不能隨意活動。從那時候開始，我逐漸開始從活人身上汲取能量，為的就是想要有實體，將主人的魂魄收集起來，送入輪回。”

　　執念讓鏡靈無師自通了汲取人的精氣，“這些年，我不斷地從生人身上吸取精氣，我怕主人的魂魄還沒有等到別人發現，就散了。所以，我可以任由你們處置，只要你們將主人的魂魄重聚，送入輪回。”

　　若不是將過多的精氣用于保存長寧公主的尸骨，鏡靈應該已經演化出五官，甚至可以化為實體了。

　　良棋從抽屜里摸出三炷香來點上：“這些年，你害過多少人的性命？”

　　鏡靈的手猛地拍上桌子，劇烈地搖頭：“我沒有害死過任何人。我過段時間就會換一個目標，被我盯上的人，也就是做幾天噩夢罷了，不會有性命之憂的。”

　　“這就奇了怪了，”煙琴吸了吸鼻子，似乎有些哽咽，“如果不曾害人性命，何以你身上的黑霧會如此濃重？”

　　“這恐怕得去看看長寧的尸骨才知道。”白澤的聲音突然響起，不知什么時候，他已經站到了楚明月身后。楚明月下意識地挪開兩步，拉開與白澤的距離。

　　商討過后，決定由孟悠然帶著楚明月和煙琴去杭州，其他人在牽情閣待命。

　　從北京到杭州，時間不短。在飛機上，楚明月終于好好睡了一覺，到杭州時，只覺得神清氣爽，比起北京來，杭州的空氣簡直太清新了！

　　旅游的時節已經過去，古鏡所說的古宅里沒有新的客人。根據鏡靈的指示，幾人找到了長寧公主。

　　鏡靈飄乎乎地看著冰棺中的人，美目中滲出晶瑩來。煙琴拍了拍鏡靈的肩膀：“先別急著哭，她是被誰封印在冰棺中的？”

　　鏡靈的眼淚倏地收了回去：“是二殿下。”

　　孟悠然驀地抬頭，看著用來保長寧公主尸身不腐的冰棺。長寧公主的尸骨被封印在冰棺中，普天之下能用這個的人可不多，鏡靈所說的二殿下，可不是普通人，此人既出自靈界。想到這，孟悠然想到了多年前的一個傳說。

　　傳說上古時期，天下本無凡間和靈界之分，那個時候兩塊大陸還是連為一體，中間也沒有無垠之海。

　　那個時候，靈氣遠比現在要濃郁許多，飛升成仙的人也層出不窮。凡人和靈族各自占據著一半的大陸，期間爭奪領地的戰爭不斷，他們東一斧子西一錘頭的，便逐漸造成了如今的山峰峽谷、江河湖海。

　　千萬年前，有一位上神則尤其出名，傳言是到了上神的修為，也就是距離真神只差一步！

　　這位仙君便是文昌帝君！

　　然，一山容不下二虎，一片大陸容不下兩位上神，比他成名早了近萬年的上神，東華上神便不開心了。

　　原本，他才是大陸的唯一一位上神，立于九重云霄受萬眾敬仰，可這都被那半路冒出來的毛頭小子破壞了！

　　雖說這文昌上仙也有五萬歲，可在活了二十萬年的東華帝君面前，可不就是個毛頭小子嘛！

　　于是，東華帝君便決定教訓一下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

　　但，文昌帝君正處于人生巔峰又年輕氣盛，天分極高的他到哪里都是被人捧著，哪里受得了東華的侮辱？這一言不合，兩人就動起手來！

　　兩位上神的大戰可謂是大陸的一場浩大的災難，有傳言道他們大戰的三個月中，直打得天昏地暗，世界傾覆，山巒被移為平地，河流被生生截斷，無數走獸和人類因為牽連而慘遭殺害，大陸上血流成河，日月無光！

　　他們的戰爭足足持續了三個月，終于兩敗俱傷，東華帝君沒從文昌帝君那里討到便宜，文昌也不見得比東華傷得輕。

　　見他們還有不死不休的趨勢，這時候，終于主神站了出來，看著滿目瘡痍的大陸，他哀痛萬分，將大陸劈開，成了一片新的大陸。

　　而后，他散盡自身的修為，將這兩人封印于新的大陸上！

　　這片從大陸上脫離出來的大陸，就是今天的凡間！

　　受到重創的大陸在后面的近千萬年中都沒能恢復元氣，在大戰中受損的空間屏障，將渾厚的靈力一點點泄露出去，直到后面發現的時候，靈力卻已然變得稀薄！

　　為了忘記沉痛的歷史重新開始，人們給大陸換了新的名字，成為靈界。四國一教在大陸上建立起來，分庭抗禮又相互支持，成為靈界的中流砥柱和權力中心。

　　這四國分別是雪域、青丘、東祁和西陵，一教便是青云門！

　　萬年以來，都是蕭氏一族掌控著雪域，青丘由白家管制，而東祁、西陵的代表，則是文昌、東華二位帝君！

　　文昌帝君自請下凡多年，而東華帝君閉關多年。長寧公主既出自靈界身上的靈力又稀薄，不可能是雪域蕭家和青丘白家的，只不知道是西陵顧家還是東祁洛家了，真復雜啊！

　　長寧公主的三魂七魄被打散了，即便聚了回來，也須得外力幫助，才可重新融合。鏡靈自動請纓：“我知道自己罪無可恕，但是主人對我有莫大的恩情，這件事我想親自完成。”

　　煙琴掃了鏡靈幾眼，皺眉道：“你現在這副模樣，連實體都還沒有修煉出來，還花費精氣凝魂結魄，恐怕這么多年的修煉就全部白費了。”

　　鏡靈的眼睛彎了起來，就像笑起來了一般：“是主人的情感賦予了我思想，也是她給了我生命。修為散去，再修練也就可以了。魂魄不結，主人就不能投胎。孰輕孰重，我還是分得清的。再說了，我身上的這些修為，本來就是靠不正當的渠道得來的。”

　　既然鏡靈都已經這樣說了，煙琴也就沒有再說話。

　　凝結魂魄消耗精力巨大，三魂七魄凝聚，鏡靈的身軀已經開始模糊。等長寧公主的魂魄穩定下來，鏡靈已經回到了古鏡里。

　　長寧公主迷茫地看著面前陌生的三人，又看看自己的身軀，有些不知所措。楚明月一眼就看到長寧公主的眼睛，和鏡靈的眼睛一模一樣，或者說，鏡靈的眼睛和長寧公主一模一樣。

　　有些事情多說無益，三人并沒有告訴長寧公主究竟發生了什么，只說她的魂魄出了一些意外，沒能去投胎。長寧公主混沌了幾千年，卻也知道自己本來已經死了的，對這個解釋并沒有多大的抗拒。

　　陰差將長寧公主帶走之后，孟悠然三人將她的尸骨帶會北京，和白澤一起將她安葬在了一處公墓里，就帶著古鏡回到了牽情閣。在工作室的桌子上，鏡靈從古鏡中露出一個腦袋：“謝謝你們。”

　　楚明月拿著銼刀磨著一把生銹的刀，聞言抬頭看了鏡靈一眼：“沒什么好謝的，是我們該做的。”

　　“不是謝你們安葬了主人，是謝謝你們沒有告訴主人這些事情。”

　　楚明月挑了挑眉毛，想起白澤的話。

　　“沒什么好說的，過了奈何，飲了忘川，她什么也不會記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