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林厭站在房間的陽臺上，點燃一根煙。
白霧朦朧的視線里，隱約瞧見一個高大的身影緩緩走出充滿光亮的樓道，沒入黑暗里。
隱約的，那人像是停下了步伐，又似乎抬頭望向他所在的樓層。林厭伸長手臂，他靠在欄桿上，點點星火在他垂下的指間閃爍著，燒斷的煙灰落了下去，又很快飛散在空中……
“哥哥?！?br/>
林溪月的聲音響起在身后，林厭沒有回頭，自顧自含了口煙……直到帶著體溫的外套披在他肩頭。
“外面涼，小心感冒了?！绷窒氯绱苏f著，學著對方的姿勢趴在欄桿上，又歪過頭，望著昏暗光線下、兄長半明半暗的臉……又往前湊了湊，將腦袋擱在對方手臂上，隨著他的角度往下看去：“你在看什么？”
罕見的，林厭沒有將他推開，“沒什么。”手里的香煙燃到了盡頭，他吐出最后一口，隨手將剩下一點兒火星掐滅，丟進垃圾簍里。
“今天……我也沒想到他會找過來?！绷窒峦嶂X袋，看著男人修長的身影：“你不會生氣吧？”
“沒有?！绷謪挀u了下煙盒，抖出第二根煙：“但事不過三，”他的目光掠過林溪月精致的臉龐，神色有一瞬間復雜，轉而又歸于平靜。
林厭重新回到欄桿邊上，樓下的人影早就消失了，只留下沙沙風聲。
他沒有推開再一次靠過來的林溪月，只道：“再有第三次，你們兩個一起滾。”
后者臉色微變：“哥哥……”
“我不喜歡遲縱，”林厭說這句話的時候很平靜，仿佛只是在闡述一件再平常不過的事情：“所以不想見到他……我不管你們之間有什么樣的關系，感情也好交易也罷……總之，我不想再看見他。”
林厭說的很含混，卻很明確——林溪月聽懂了，他那精明又敏銳的兄長在警告他，無論發生什么事情，不要將他牽扯進去。
反思這些天自己的作為，林溪月很確認自己沒有露出任何馬腳，唯一的破綻可能來自遲縱……那小子突然找上門，也不知道在屋里呆了多久，是不是對哥哥說了什么不該說的……想到這里，林溪月不動聲色的瞇了瞇眼，眼中閃過一絲冷意。
但既然哥哥沒有直接將他掃地出門，就說明這只是話語間的試探，是多年來的本能讓林厭警惕起來，礙于沒有發現破綻，只好口頭震懾一下，未雨綢繆。
……不愧是哥哥，在遠離權利中心那么多年，仍舊保持著讓他欽慕的理性和警覺。林溪月想到這里，薄唇彎起了一個好看的弧度——可也就是這樣玲瓏剔透的一個人，卻在感情方面，遲鈍的難以置信。
所以他放緩了表情，伸手輕輕擁住兄長削瘦的肩膀，“我錯了哥哥，我不會讓他再來了?！?br/>
林溪月抱得很緊，林厭掙扎了一下，只抖掉一截煙
灰。
“離我遠點?！?br/>
“不要嘛，我這幾天累得要死，難得回來還被哥哥你罵……”alpha特殊的甜香四散開來，不帶絲毫的攻擊性，沖淡了香煙的苦澀。
其實習慣了之后，也不那么難聞了……林厭默默地想著，腦中不知怎的，突然響起了遲縱的聲音。
——“我只是想提醒一下……他畢竟是alpha?！?br/>
林厭冷笑了一聲。
alpha又怎么了？
他們能做到的，身為最平庸beta的自己一樣能做到……性別不過是分化的那一刻就被打上的標簽，它可以影響外界對你的看法，但不會影響你自己。
“林溪月?！?br/>
林厭咬著煙嘴，突然伸手扶正了alpha的臉，他看著對方眼中的震驚和欣喜，第一次露出一個可以稱之為“笑”的表情。
“我突然很想知道，你在知道我真實性別的時候，是什么感覺？”說話間，灰白的霧氣撲在林溪月俊美精致的臉上，有些嗆，卻帶著口腔的溫熱。
后者只覺得心跳驟然加快，仿佛一張口，便會有野獸掙斷鎖鏈從喉嚨里撲出來，將眼前這個用不屑目光看著他的男人，撕扯著將其吞吃入腹。
強行按住發顫的指尖，林溪月露出一個無害的笑，“最開始當然是很震驚……那么厲害的哥哥你，居然是beta……后來，還有些心疼?！陛p輕的，林溪月握住了男人蒼白的手腕，感受著皮膚微涼的觸感，以及那之下徐徐跳動的脈搏……他垂下頭，嘴唇有意無意劃過之下淡青色的血管，最終只是將額頭抵在林厭的掌心，討好地蹭了蹭。
“我很幸運自己能夠分化成alpha……畢竟哥哥替我背負了那么多東西，我也想為哥哥做些什么，只可惜這個想法剛才產生，哥哥就跑了?！绷窒抡f到這里，語氣驟然委屈了起來：“我知道哥哥想要自由，所以這些年我從未去找，只是默默將哥哥加回族譜……我想給你一個家。”
當他說到最后一個字的時候，林厭的心臟沒由來顫動了下……像是不經意間被戳中的軟肋，他警惕的皺起眉，剛想抽回手，對方卻先一步放開了。
“……但很可惜的是，現在我也沒有家了。”林溪月后退了一步，他半邊身子隱沒在陰暗里，另一半被燈光照亮，露出彎起的眉眼和笑容，亮晶晶的瞳孔里盛滿了林厭的影子。
“所以我不奢求能永遠留在你身邊……但至少，我希望我們不要是陌生人，你是我在這個世界上唯一的聯系了……是哥哥將我從絕望里拉出來，自然不會在看著我重新掉下去的，對吧？”
他語氣虔誠，帶著點試探的小心翼翼，甚至是有些低聲下氣的懇求……林厭掐滅了第二根煙。
他沒有答應，同時也沒有拒絕。
“很晚了?！绷謪捳f，語氣似乎要比以往溫柔那么一星半點：“……睡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