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我……”先前的氣勢在看到林厭的一瞬間煙消云散，遲縱只覺得喉嚨被什么卡住了，支支吾吾了半天也沒說出個所以然來，最后只是勉強擠出一句：“……你、你怎么在這？”
    林厭剛想說話，懷里的omega突然動了一下，細痩的五指死死抓著他的胳膊，仿佛抓著一根救命的稻草……眼看曲淮都快要癱坐在地上了，林厭猶豫了一下，還是彎下腰，紳士地將人打橫抱起，準備送去別處休息一下。
    結果遲縱看到這一幕，腦子一熱，把手里半暈的遲羽隨手一扔，一個箭步沖上前：“我來……”
    曲淮趴在林厭懷里，才剛恢復了一點兒意識，睜眼就見剛才那個可怕的alpha突然沖了過來，嚇得直接叫出了聲，死死摟住了林厭的頸脖，恨不得整個人鉆到對方懷里。
    “……”被蹭了一胸口的鼻涕眼淚化妝品的林厭抽了抽嘴角，安撫的拍了拍omega的后背，他嘆了口氣，又看了眼僵硬在原地的遲縱，只覺得頭更疼了。
    “你……算了，你先別過來，把信息素收收。”說完這句話時，警衛也終于遲遲趕到，林厭被曲淮死纏著一時脫不開身，只好先陪著對方走一趟。轉身的時候，遲縱熾烈的目光隔著涌動嘈雜的人群，烤灼著他的脊背，林厭的腳步停頓了一下，不知怎么的，他突然想回頭看看，可曲淮斷斷續續的哭聲仍舊在耳邊回蕩著，催促著他快些離開這里……
    警衛們圍了上來，掏出專門針對信息素的噴劑，圍著遲縱一頓猛噴，類似消毒水一樣的味道并不算好聞，遲縱被嗆得咳了好幾聲……他在一片朦朧的水霧里固執的睜著眼，落入眼中的噴劑辛辣的幾乎叫他流淚……可就是這樣，那人卻也只是稍稍停駐了一瞬，便頭也不回的抱著那個omega走了。
    你真的就這么……討厭我嗎？
    倍感受傷的alpha像一只委屈的大狗，精心打理過的發型被噴劑弄濕，黏黏糊糊的貼在臉側……手掌遮住眉眼，遲縱用舌尖抵著冒出的尖牙，直到嘗出鐵銹的味道，才滾動著喉結吞下滿口的腥甜。
    “……夠了。”男人嘶啞著嗓音開口，手放下來時，除去眼底的血絲還未散去，再看不出半點兒情緒波動。
    警衛們聞言，放下了空掉的噴劑，負責人從人群后面擠出來，陪著笑臉將他帶去別地休息……
    晚宴是在一個大型酒店里舉行的，樓上都是嶄新的客房，還特地放著讓人放松的熏香。林厭將曲淮放在了素白的被褥，剛想起身，omega就抱著他的脖子不愿松手，淡淡的奶香從鼻端傳來，混著斷斷續續的啜泣，在他懷里不斷發抖。
    林厭起先還忍著不動，后來發現對方身上的味道越來越濃，下意識覺得不對勁，拎小貓似的捏著omega的后頸扳正了一看，卻見對方臉色泛著不正常的紅色，變得有些渙散的目光沒了焦距，一臉的迷離之色。
    ……這是被動發晴的前兆。
    林厭罵了句臟話，毫不留情的掰開omega纏在身上的手臂，轉身離開了房間。
    約莫十分鐘后，他拿著找侍應生要來的抑制劑噴霧回到床邊的時候，曲淮已經整個人整個人蜷成了一團，細長的雙腿絞在一起，胸膛起伏間，細碎的呻吟從唇齒間溢出來……林厭單膝跪在床單上，一手捂住omega失神的眉眼，拿著抑制劑沖著臉噴了幾下。
    曲淮的身體僵**一瞬，緊接著便如蛇一般瘋狂扭動起來，林厭怕他把自己傷到，連忙按住對方窄小的肩膀，又扯下松垮的領帶綁住了omega不斷掙扎的雙手。
    他想了個辦法，先是扯起被子將人從頭蒙住，然后掀起一角往里面狂噴抑制劑……就這么折騰了好幾分鐘，等對方終于安靜下來，林厭
    也出了一頭的汗。
    待曲淮從迷失中找回神智的時候，發現自己完好無損的躺在被子里，除了手上掙扎時勒出的紅痕外，沒有一點兒多余的外傷。omega眨了眨眼睛，鼻頭一酸，眼底泛起一層水光，連忙低頭抹了抹眼角……在陽臺抽煙的林厭轉頭看見這一幕，進屋將茶幾上的紙巾盒拿到他枕頭邊。
    “沒事吧？”
    “……沒、沒有……嗚嗚……”經了這么一番折騰，可把曲淮嚇壞了，這會兒跟個小倉鼠似的縮在被子里，只露出一雙含著水霧的大眼睛，怔怔的望著林厭。
    后者咬著煙嘴，濕透了的劉海向后梳起，袖口被挽起至手肘，先前系著領帶的領口解開了幾枚扣子，露出一小片性感的鎖骨。
    吐出一口灰白的霧，林厭看了眼掛在墻上的鐘表，撿起了沙發上的外套和領帶，一邊穿一邊往外走：“沒事就好……那你先在這里休息一下，如果餓了渴了床頭按鈴可以叫服務生來。”這個時間拍賣會也快結束了，剛才編輯發來消息，說讓他去后臺等著上場把拍品交給買主……主要是借此機會露個臉什么的。
    曲淮一聽他要走，下意識想要挽留，可虛軟的身體一點兒力氣也沒，只得眼睜睜看著對方走到門口，才顫抖著聲音問道：“遲羽說的話……都是假的，對不對？你、你不是那種人……”
    沒有林厭出手相助，被動**的omega萬一被alpha撿到，那么結局幾乎是可預見的悲劇……曲淮現下光是想想便后怕的要命，這會兒裹緊了被子，含著淚開口：“對不起……是我誤會你了……”
    林厭的手放在門把上，聽著身后omega斷斷續續的道歉，吐出一口煙。
    他摘下燒盡的煙嘴，丟進門口的垃圾桶里。
    “沒關系。”
    從房間里出來的時候，他長舒一口氣。
    omega是嬌弱的生物，就動不動掉眼淚這勁兒他就受不了……不知為何，林厭突然想起了在家養傷的弟弟……那小子是怎么分化成alpha的？
    一邊胡亂想著，腳下步伐不停，林厭花費了一些時間趕到了后臺，恰逢趕上了拍品落錘的聲音。
    他那兩幅……呃，沒有什么很大收藏價值的作品居然被拍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價，以至于報出價格的時候林厭自己都嚇了一跳，不過好在他很快調整好了情緒，整了整領帶，隨著主持人的召喚從幕簾后面走出來。
    臺上的燈光很亮，以至于上場的一瞬間，林厭下意識瞇起了眼，他接過麥克風做了一段簡單的發言，大概也就是形容描述一下作畫時的心情和環境……發言結束后，便走到作品旁邊，抱起畫框準備遞給買主。
    “那么接下來有請我們第四十六號買家——”
    頭頂的聚光燈一陣閃爍，在一陣熱烈的掌聲中，停在了四十六號座位上——林厭愣了一下，眼睜睜看著那人從座位中站起身來，一步步往臺上走去。
    ……是遲縱。
    經歷了先前的風波，alpha的臉上多少露出些許疲態，但就算如此，他仍毫不逃避的迎著林厭驚訝的目光，緩慢而鄭重的站定在對方面前。
    隨著最后一步落下，所有的光芒聚集在兩人身上，刺目的光線下，林厭一時看不清對方的臉。
    主持人適當的說了幾句助興的話，再度響起的掌聲里，將畫框遞過去的瞬間，本能似乎逾越了理智——林厭下意識地問了一句：“……為什么？”
    遲縱的目光閃爍了一下，剛想要開口，卻嗅到了林厭身上不屬于beta的……帶著甜味的奶香，比尋常要濃烈幾分，像是……**的、omega的
    味道。
    對方抱著那個omega離去的背影在眼前回閃，遲縱的呼吸停滯了一下，心臟仿佛被什么吊起來似的，細絲勒入皮肉隱約生疼。大少爺倔強的抿起了唇，破天荒的用力撇過頭去，拒絕回答林厭的問題。
    而林厭問出口便已是意外之舉，得不到回應也并不在意，只按照流程走了一遍后默默退場，幕簾落下的時候，所有的燈光都匯聚在遲縱一人身上，林厭垂下眼，望著地上被拉長的影子，莫名感覺到了幾分孤獨。
    ……嘖。
    按了按酸痛的額角，林厭說不出此時的感受……其實在遲羽瘋狂潑自己臟水的時候，他恰好坐在那人前面，從頭到尾都聽了個清楚。林厭是不在意別人的看法，但也不至于任由對方騎在頭上拉屎，所以那會兒他本來是打算自己出手教訓對方一頓——非暴力的那種。
    ……結果誰知道遲縱居然坐在后面。
    ……而且先他一步的爆炸了。
    雖然過程有些混亂和沖動，但不得不說還是挺解氣的……就是陣仗有些過于大了，還牽連到了無辜的人……所以那家伙為什么要替他出這個頭？
    想著想著，林厭下意識去摸裝著香煙的口袋，卻摸了個空……最后一根在曲淮房間里抽完了。
    煩躁的抓了抓頭發，將才救回來的發型重新撥亂，林厭長吐一口氣，向服務生要了杯水順下去，才稍稍舒服了一點。
    啊啊，莫名其妙的欠了個人情……
    真是麻煩死了。
    遲縱退場的時候特地找人安排了后臺通道……他今晚真是夠折騰的了，這會兒可以說身心俱疲，一點也不想面對外頭蜂擁而至的記者。雖然打人的事情已經事先壓了下來，但趙家那邊肯定會所有不滿，肯定還要扯皮……
    所以自己鬧了這么大一出，到底圖什么呢？
    alpha垂頭喪氣的在停車場里走著，呼嘯的晚風吹過他的面頰，冰冷而麻木。
    所有的事情就像一團堆起的亂麻，一頭連著現在，而另一頭連著遙遠過去……他捏著線頭，看著中間亂成一團的死結，卻不知如何下手。
    要不……放棄吧。
    反正對方也不在乎，不然也不會走的那么無情……遲縱頹然的想著，卻在抬起頭來的一瞬，看見了那個倚在車邊的人影。
    沒了煙，這會兒有點犯癮，林厭百無聊賴的把玩著打火機，金屬的蓋子磕碰發出清脆的聲響，混著打火石細微的摩擦聲，閃爍的火苗點亮了他的面龐，又很快沒入黑暗的陰影……
    然后，重新亮起那么一瞬。
    就像遲縱那顆忐忑不安的心，也似乎隨著那一閃而過的火光重新平靜下來，他站在那里，怔怔地看了好一會兒，仿佛靈魂都飛到了九霄云外——又重重的落回身體里。
    他走上前，連腳步都是那么輕……仿佛稍重一點兒便會打散這難得的美夢，可直到他站在了對方跟前，那個人都沒有消失。
    ……這是林厭第一次主動來找自己。
    心跳霎時間蹦的飛快，仿佛隨時會從喉嚨里蹦出來，遲縱幾度張口，好不容易找回了自己的聲音，他強壓著顫抖問道：“……你怎么來了？”
    林厭手指微動，打火機在眼前合上，伴隨著一聲脆響，四周再次陷入短暫的昏暗。
    他的聲音回蕩在夜色里，似乎要比夜風暖和一點。
    “來向你道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