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此時暮靄沉沉,耶律宏太與高木并肩走回客棧,皆有些心緒紊亂,一路沉思不言。
兩人走進客棧,進入訂好的上房。
耶律宏太走到窗前,打開窗欞,室內瞬間傾入了些許新鮮的空氣。
高木打發走小二闔上房門,走至他跟前,「主人,這是個好機會。」
耶律宏太抬眸望向遠處,一臉若有所思。
「傳言周武秘籍就在大宋皇室之手,我們此番路過杭州竟遇見八皇子,這難道不是個好機會!」高木嘴角露出一絲興奮和殺意。
「高木,到底怎么回事?」耶律宏太聲音的有絲清冷。
高木聞言一震,眼里聚攏著越來越多的殺氣,冷冷的吐出一句話,「我與趙姓皇室的有不共戴天之仇!」
耶律宏太一怔,眉頭緊蹙,忽的轉頭看他,「怎么回事?!」
高木嘴唇微微顫抖,眼眸里盡是恨意,一字一句的硬聲說道,「我本名劉昌胤,家父是劉洛城。」
「征西大將軍劉洛城?!」耶律宏太不禁睜大了雙目,內心大驚,「我記得大將軍他....」
高木頷首,深吸一口氣將悲痛的淚水逼回。「我父一生為朝廷立下多少汗馬功勞,趙氏昏君聽信奸佞讒言誣陷我父親與西夏通敵,我父親不甘含冤自盡,我母親隨他殉情,昏君還要誅連九族,辛得先父生前好友王丞相冒險救下我,之后我逃往遼國,被主人救回。」
即使現在回憶起來,高木仍覺得痛徹心扉,呼吸不穩,身體因憤怒微微的顫抖,殺意蔓延在他周身。
耶律宏太不知該如何安慰他,只得拍拍他的肩膀,「節哀順變。」
「還有我的妻子,官兵追捕我們的時候,她為了不連累我,從懸崖跳下,尸骨無存,我只能偷偷地在她曾經最喜歡的地方為她立座空墳,我今天便是去為她上香的。」高木深吸一口氣抹了抹臉,「若不是為了我,她怎會如此年輕就香消玉損,我欠她太多太多了。」
高木吞回淚水,頓了頓,哽咽道,「有時候我想,會不會她還活著,會不會有一天,我還有機會再見到她。」
耶律宏太深深的哀嘆了一口氣,無奈的搖頭。
這世間總是有太多太多的血淚仇恨,世道日衰,人心不古。
「有沒有想過報仇?」耶律宏太眼神冷冽的說道。
高木垂眸搖頭,「我不知道,那奸佞之臣幾年前已死,仇人只有趙氏皇帝,可是,我畢竟是大宋子民,我父戎馬一生保衛大宋,我做不到一笑泯恩仇,卻也不想看大宋亡國。」
耶律宏太微愣,「若有天我....」
「主人救我性命,待我不薄,我孑然一生,愿做牛做馬報答主人。」高木向他拱手鄭重的說道,言辭懇切。
耶律宏太了然的頷首,扶起他,「此話嚴重,你我皆身負仇恨,如今,我身邊也只有你一位可信之人了。」
「高木必當盡力幫主人達成心愿!」高木毅然決然的承諾道。
耶律宏太欣慰的輕拍他的肩膀,「好。」
須臾。
兩人都稍稍平復了些心情,耶律宏太見高木臉色稍霽,便叫來小二要了些菜,與他坐下食用并商量之后的行動。
「主人,依我看不如將趙玨挾持來,直接問他周武秘籍在何處。」高木道,「他是趙皇帝最喜歡的兒子,必定知道這部秘籍的所在。」
耶律宏太聞言擺手,「不可,他既如此身份尊貴,身邊必定高手如云,到時候反而打草驚蛇就麻煩了。」
高木聞言點頭,皺著眉梢繼續思索著辦法。
「先去打探下趙玨在杭州的行跡,再做打算吧。」耶律宏太容色嚴厲,想不出主意讓他的心緒略微有些煩躁。
高木頷首,一時三刻他也想不出什么好的法子。「那我去吧。」
耶律宏太搖頭,「我與你一起。」
此時華燈初上,月上樹梢,杭州街頭一片繁華夜景。
兩人決定分開尋找趙玨的行蹤。
耶律宏太漫無目的走著,腦海里不禁浮現出那抹淡綠色的身影和那清雅的笑容,等他反應過來,竟獨步走到了西子湖邊。
耶律宏太望著四周的夜景微愣,暗自取笑自己,「呵,這是魔怔了不成。」
夜晚的清風習習拂過,令人神清氣,心底舒暢。
耶律宏太抬眸遠眺,西子湖上停著數量眾多的大只船舫,船身華麗,船舫上透出的亮光,竟照耀著整個西湖像白日里一般。
耶律宏太仔細觀察了一番,發現這些船舫中有不少是官船,霎時心緒一動,不禁將這些船舶與趙玨聯系了起來。
趙玨會不會在這其中一艘船上?
想著便提步向船舫停靠處走去,卻見船上人流聳動,不時有人驚呼,「有刺客!」
耶律宏太一怔,刺客?看來趙玨十之八九在這里無誤。想著仔細環視了一番,即發現不斷有官兵往其中一艘最豪華的船舫上奔去。
耶律宏太輕功一躍,跳上了那艘大船,此時船上不斷有人來來往往,竟沒人注意到他。
耶律宏太不禁覺得這是個大好的機會,為免引起官兵的注意,他刻意放輕腳步,小心翼翼的搜尋起趙玨的身影。
走至船尾時,一人影忽然出現在拐角,耶律宏太一驚,順手便要抽出腰間的佩刀,待定睛看清來人便悄悄的收了回去。
慕容慧見眼前出現人影,便停下了腳步悠悠的抬起頭,盯著耶律宏太半響道,「是你啊。」
兩廂對視,耶律宏太竟覺有些面熱,但并未作深想,只站在他面前靜默不語。
慕容慧見他不回應也不惱,依舊嘴角輕揚,微微頷首與他擦身而過。
耶律宏太有些悵然的轉過身看向他的背影,卻驚異的發現有一人穿著夜行衣蒙著面舉著利劍,正向慕容慧沖去。
耶律宏太見狀連忙躍向慕容慧,疾步上前將受到驚嚇呆立不動的慕容慧拉入懷中,正好躲開了黑衣人落下的劍梢,黑衣人見到來人微微愣神,動作有些停滯,隨即眼珠一轉,繼續向他攻去。
耶律宏太一邊抵擋他的攻勢一邊仔細觀察他的樣貌,此人雖蒙的嚴實,看不出真容,但那雙眼睛卻似曾相識。
此人武功高強,耶律宏太武藝雖占上風,但要保護慕容慧的安全,漸漸也有些吃力,那人一個大招擋開耶律宏太,努力向慕容慧刺去,耶律宏太一驚,上前擁住慕容慧一個轉身,手臂竟被刺出一道深深的血口,血不斷往外涌出。
「你受傷了!」慕容慧不由驚呼出聲。耶律宏太一手捂著傷口對他搖頭,「不礙事。」
那人見他受傷竟未繼續進攻,反而收起攻勢,眸中帶著一絲愧疚和擔心,耶律宏太瞇著眼睛思慮此人身份,突然眸光一黯,猜到此人身份。
這邊打斗的動靜引起了官兵的注意,人聲漸漸靠近,那人擔憂的看了眼耶律宏太,卻見耶律宏太朝他遞眼色,霎時心下了然,轉身向跳入西湖。
趙玨帶著官兵趕到的時候就只見黑影一晃,湖面泛起大圈的水波。
「給我搜!」趙玨氣憤的喝道,官兵領命紛紛跳下船,往湖里搜尋刺客的身影。
趙玨平了平呼吸,擔憂的看著慕容慧,「小慧,沒事吧?」
正用自己的衣袖幫耶律宏太包扎的慕容慧聞言搖頭,「我沒事,倒是這位兄臺為救我受了傷。」
「哦?」趙玨轉臉打量了下耶律宏太,只見他身穿黑衣,輪廓深邃,英武不凡,雖受了傷卻不顯絲毫狼狽,仍有一番器宇軒昂之感,
「你,不是宋人吧。」趙玨瞇著眼睛問道,面有戒備之色。
耶律宏太聞言一驚,面上卻無半分顯露不安,只微微笑道,「很多人都說過這句話。」隨即又道,「我家鄉靠近遼國邊境,怕是水土原因吧,我們那里人都有些像異族。」
趙玨聞言頷首也未多語,眸色一轉,仍將信將疑道,「你怎么會在這里?」
「我本是飯后消食路過西湖邊,聽見有人驚呼刺客,擔心有人受傷,便前來幫忙。」藪宏太淡然的說道,神色不露一絲蛛絲馬跡。
趙玨垂眸點頭不語,似乎有些相信他的說辭。
「我找個大夫幫你瞧瞧吧。」慕容慧清亮溫柔的聲音響起,讓兩人微微收起了心神。「你受傷了,站在這里吹風很容易生病的。」
耶律宏太一愣,隨即拱手道,「不用勞煩公子了,我回去重新包扎一下便可。」
慕容慧眉心一蹙,「傷口若不處理好很容易發炎,必須上藥才行。」
耶律宏太剛想拒絕,便聽趙玨涼涼的冷哼道,「你是保護小慧受傷的,若是你不讓他找人替你醫治,豈不讓他內心難安。」
「你救了我一命,我理應報答。」慕容慧溫柔的淺笑,讓耶律宏太快要吐出的拒絕之詞咽了回去,「若這樣,便有勞公子了。」
慕容慧頷首,想了想又道,「還不知兄臺尊姓大名。」
耶律宏太內心一轉,道,「葉宏。」
慕容慧星眸流轉,聞言笑道,「原來是葉兄。」
耶律宏太溫柔回道,「慧公子有禮。」
慕容慧眼睛一亮,「你知道我是誰?」
耶律宏太溫柔笑道,「本朝舉世無雙的大才子,誰人不知誰人不曉呢。」
「都是世人謬贊了。」慕容慧謙笑。
「我下午有幸欣賞過公子的畫技和琴技,公子確實當得起。」耶律宏太誠心贊道。
「哼。」趙玨不屑的冷哼一聲,「不是受傷了嗎?怎么還在這里吹涼風。」
「是我的錯,葉兄快隨我前來。」慕容慧抱歉的笑了笑,便要領耶律宏太往室內走去。
趙玨看著慕容慧扶著耶律宏太的背影,不禁妒火中燒,眸中的凌厲一閃即逝。
大夫是趙玨隨行的御醫,醫術高明,手腳很快地處理好了傷口,交代了些注意事宜就退下了。
「葉兄,天色已晚,不如就在此歇息?」慕容慧看了看窗外,此時已是月上中天。
耶律宏太心中牽掛有事,只得婉拒,「今夜遇到行刺者,怕是惹公子受驚了,我就不便叨擾了。」
慕容慧見狀也不多做挽留,只道,「敢問葉兄現居何處,葉兄為我受傷,我心中惦念,也好前途探望。」
耶律宏太一愣,擔心身份暴露有些猶豫,但不知怎地,想到以后與他還能見面,內心竟有一絲興奮,拒絕之詞竟無法說出口。
「我住西子湖邊的桃花源客棧。」耶律宏太的溫潤的眼眸中透出一絲期待。
慕容慧嘴角輕揚,猶如一抹微風磬人心脾,「好,我記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