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要走了?”
趙圖強說, “我還沒過天清閑日子,你和那小一個跑的比一個快。”
他說的是謝郁。
因為工作的特殊性,謝郁一年很少有時間能回來, 他是拿了少表彰, 可趙圖強知道他做什么。
只知道這孩子越長越高——或許是他的錯覺,獎章也越來越多。
上次謝郁回來, 說再有一段時間就可以退下來, 接下來的安排, 大概是進哪個實驗室繼續研究飛器。
反正他也聽不懂,好在蘇擎不會和他聊專業。
但謝雁每次有大工程要離開滬城的時候,必然會帶走蘇擎——
要么家里就熱鬧的,要么就冷清的只有他一個人。
趙圖強覺得, 是時候在門口搞點明亮的油漆,寫上“關愛空巢趙叔”,好讓兩個, , 個小兔崽子的良心痛一下。
他決定,為了排遣寂寞, 除了常去廣場走走以外,還可以養一條狗。
一人一狗的養老生活,
日子頓時又有趣了起來。
今天是項目組開會的日子。
說是項目組,其實還沒有完全定下來,算是內部會議,聯系了很多單位、集團還有科研的人,一切,都是為一件事——
華國南部的超級工程,連接三個經濟城市的跨海大橋。
這是一項簡單的工程。
它在外海上, 用像東海一樣,面臨外海惡劣的環境,但卻有別的問題。
而這個問題,導致他們不能以單純的橋梁工程來解決項目。
蘇擎和方斯聞乘電梯從停車場上去,到了一樓,電梯門開。
門口站著的人出乎他們的意料。
宋修竹。
自從那次在意國的國際會議之后,蘇擎已經很久沒見到他。
兩人打招呼,宋修竹進電梯,沒有按按鈕——
說明他們要去的是同一個樓層。
“來參觀的?”
蘇擎問。
宋修竹轉頭看他。
電梯的反光墻壁,映照出兩人的身影。
宋修竹穿著深色的西裝,一如他天之驕的身份,蘇擎隨意得多,但兩個人的個子都很高,站在一起的時候,有一相互的壓迫感。
“是,”
電梯很快停,宋修竹走出電梯,“來開會。”
蘇擎走在他身側,“謝雁知道你要來?”
人到了會議室門口,
宋修竹伸手握住門把手,回頭看他,“當然知道。”
推門進去前,還特意留一句,“是她邀請我過來的。”
蘇擎站在原地,看著他背影笑一聲。
方斯聞說,“吃醋?”
“可能,”
他說,“倒是他,本來沒有必要加最后一句話。”
這是在向他宣戰。
告訴他——他回來了,而且是謝雁請回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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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雁坐在中間,人到齊,她在投影布上展示伶仃洋的資料,“相關的信息已經提前發到你們的郵箱,在座的都是華國的人才和精英,今天,我們在這里,有一個非常重要的問題要解決。”
她指著后面的座城市,“港城,一直以來,都是一座經濟大城,要的碼頭、港口。它的歷史,用我多介紹,大家都很熟悉。”
“珠城,和滬城的浦江東岸一樣,原本只有農田,一個小漁村,在短短的數年間,發展成沿海要城市,到現在,它也還在發展當中,但是,能否讓它的發展速度再快上一個層面,就看我們今天的工程能否成功。”
“最后一座城市,澳城。”
澳城的面積很小,人口密度卻很大,這里有著高度發達的旅游業和服務業。
從地形上來看,如把伶仃洋比作口字的正方形區域,當然,真正的伶仃洋,海岸線比正方形曲折的多。
澳城在口字的左下,珠城在口字的左上,而港城,和他們隔海相望,在口字的右側。
他們之間,就是廣袤的伶仃洋。
曾經過去的百年間,這里是最繁忙的航線,無數船舶來往的貿易中心。
這里見證九州的興衰,歷史的進程,華國的崛起。
“從西邊的兩城,到東側的港城,需要花費四個小時。”
謝雁說,“四個小時,是最短的路,但四個小時,遠遠夠。”
“這里雖然不是外海,但依然是一片大洋,兩地之間距離很長,十多公里——這是東海工程大橋的全部長度,但即便是東海大橋,海上橋段也只有二十多公里。”
她列舉出一個個數字,“正在建設的另一座國內大橋,跨度為三十多公里。”
“但是根據要求連接的這個城市,基本計算結,港珠澳工程的目標跨度段,為五十五千米。”
她頓頓,從每個人的臉上都看到了興奮和慎重的表情,“這意味著,港珠澳工程將是國內,乃至世界第一跨度的跨海大橋。”
“這是一項真正意義上的,界級別的——超級工程,”
超級工程,界挑戰,意味著設計組也將面臨無數個界難題。
蘇擎注意到她的用詞,她說的是“港珠澳工程”,而非“港珠澳大橋”。
這意味著,這條五十多公里的海上之路,并不是一座橋梁可以解決的。
東海大橋分成個橋段,港珠澳會分成個?
或者說,單是橋梁工程的部分,就要分成多少個橋段出來?
這是一個人能夠完成的工作,也是三個人,或者一個團隊能完成的。
東海大橋,無數個集團、單位、科研組,同時攻克技術和工藝難題,最后,施工花了年,其中有效施工日期一年半。
設計使用壽面比國內普通標準翻倍,直達一百年。
這也是國際上橋梁專家們默認的水平。
百年樹人,
——培養一個人,就像種一棵樹一樣,如有一年,只能種植谷物,如有十年,可以成一棵林木,如有終身百年,方能培養成人。
而百年橋梁和它同,是要在建造之初,就給予這座橋梁能歷經百年風雨,依然屹立倒的生命。
“城跨海項目,是三地高速路的點規劃部分,也是世界一流的超級跨海工程,投資巨大,涉及多個省市,共同協作。”
“東海既然能有百年的使用壽命,城跨海大橋當然不能少,”
有人說,“雖然困難,但是我相信,我們有能力建造百年壽命的跨海大橋。”
“沒錯,百年是一個標準,這是毋庸置疑的。”
“東海和相關跨海工程的技術,都可以借鑒,比如正在建造的杭城灣大橋。”
“的確,”
謝雁將自己的想法一點點展現出來,而這第一個想法,就讓在座的有人,都意識到了一點。
這是一個照搬國內其他跨海大橋技術的新跨海大橋,也是一個簡單的兩倍東海大橋的概念,而是再一次的突破。
好不夸張的說,他們不是在修一座橋——是在挑戰可能,是在創造奇跡!
——“百年壽命是標準,我們要做的使用壽命,為120年。”
這就是謝雁說出的第一句,讓所有人都從激動,變為深思的話。
一百二十年!
一百年往上在繼續提高工程壽命,已經必百年以下,東海可以一次性從五十年提升到一百年,除了科研者們對防腐技術,混凝土材料的研究以外,還有一個原因——
界上大多數大跨徑橋梁,大多數頂尖的橋梁專家,無論是給本國設計,還是給華國設計橋梁,都是按照一百年壽命來設計的。
華國之前的大多數橋梁能做到一百年壽命,是因為從界橋梁技術、材料學等領域上來說可以做到,而是因為暫時沒有掌握相關的技術。
現在,這些技術難關被一個個攻破。
東海的暴/露試驗站至今都還在運作。
百年壽命,華國從摸索入門,到熟練掌握,只是時間問題。
然而,一百二十年的使用壽命,是遠超界標準的!
這意味著,他們要去挑戰的技術難題,比百年技術難題還要多,還要大!
難嗎?
在座的有科研工作者,工程設計師,都對這個困難有著清晰的概念。
但他們隨后的念頭,卻是興奮。
謂科學,就是永遠在探索,永遠在挑戰,永遠在了解未知,在尋找規律,在創造奇跡的路上!
橋梁工程、材料學和其他領域的科學技術也是一樣。
一百二十年,如成功,這將是載入世界橋梁歷史的一頁!
介紹完基本的項目情況,謝雁開始第二個話題。
——他們將要面臨的難題。
防腐、材料、防震、防撞、防風、通航……
這些都是老問題。
從進入中交公路規劃設計院,到現在已經過去了十年,沒有人比謝雁人更了解華國近年來高速路的發展。
從一開始的主干線規劃,到后來,跨過湖泊群,跨過西南復雜山脈,以及從主干線上延伸出來的其他分支高速路。
城跨海項目建成后,也將納入這條龐大而復雜的華國交通網絡,成為華國南部最要的高速路之一。
“建橋,這里坐著的十多個人里,至少超過一半都是橋梁專家,”
謝雁說,“我對大家的實力充滿了信心,但城跨海項目,止需要橋梁。”
“什么意思?”
“橋和路原本就是一家,無論是修路還是修橋,我們都沒問題。”
謝雁把資料往后進播放,“這里是遠離陸地的外海,伶仃洋分為內外伶仃洋,四周島嶼眾多,海岸線蜿蜒,形成一個類似海灣的存在。”
“而無論是哪一側,都有著大量的港口和機場。”
謝雁說的情況,他們也明白了。
“的確,如港口眾多,附近的航線能受到太多干擾,如我們在海上修橋,就會導致最要的條經濟航道被封閉。”
在東海修橋的時候,航道問題就是其中一個難題。
而東海的海上橋段只有二十多公里,城跨海項目,卻足足有四五十公里!
東海,是連接陸地和島嶼深水港的一條生命線,從滬城延伸出去,穿過外海的風浪,落入其中,而港口就在這條線的點。
伶仃洋同,從兩地連一條線,兩頭連著兩座城市,如把伶仃洋北邊的海岸線比作歐一張彎曲的弓體,那么大橋就是弓弦,它會封死海灣航線。
讓船舶航行,受到極大的影響。
“止如此,”
方斯聞提出,“滬城的跨江大橋之以不讓橋墩落在江里,有兩個原因,一個是航道問題,另一個是河床泥沙問題。”
“對,如城跨海大橋的橋墩——按照這個長度來看,必然會落在海里,無數個橋墩,連接起來就是一張弓弦,而從這里入海的河流會形成沖擊平原,‘弓弦’攔住這些泥沙,久而久之,會有更大的問題!”
華國兩大三角洲,長江角洲和珠江角洲,都是華國極其重要的工業和經濟圈。
它們在享受著河流入海帶來的交通便利和經濟發展優勢時,也面臨著河流帶來的問題。
泥沙。
滬城要花費數年的時間,大量的金錢和人力,去整治入海口的泥沙,珠江角洲沒有道理,反而幫泥沙在這里進堆積。
“僅如此,”
這些問題,謝雁早就已經調查清楚,“為了影響航線,東海的做法是在必要的地段做通航橋孔,這要求橋梁的高度必須很高,足以讓規定噸位的船舶順利通過。”
蘇擎翻開資料,落在附近機場和港口分布相關那幾頁,“但是,伶仃洋附近有機場,港城也是,船舶通航不能受影響,飛機的航線也能收到干擾,他們肯定給限高標準吧。”
“對,”
謝雁說,“橋面太低,船舶無法通過,橋面太高,會影響飛機航線。”
“以,我們要找到一個方法,在這個區域既能完成工程要求的通車高速路建設,又能不影響船舶和飛機。”
“太高,太低,找一個中間值?”
“,我看一下資料和限高要求,上百米的橋塔才能不影響航道,但必然會影響飛航線。”
“以這里的條件,找不到一個中間值。”
有人已經開始用筆在桌上計算起來。
會議室里議論紛紛,大家各自討論著。
謝雁著他們的結,而其他人埋頭測算,翻看數據。
唯有個人,并不著急,只是在看資料。
比如蘇擎。
他放下手里的打印資料,轉起筆。
方斯聞見他放松地靠在椅背上,邊轉筆,邊輕輕地笑。
方斯聞說,“你有辦法?”
“是我有辦法,”
蘇擎斂去笑意,靠近方斯聞,壓低聲音,“是某人有辦法。”
剛才在門口是在沒有必要如此驕傲。
原來,那小也過是個工具人。
“,”
最后,以幾個專家的最終定論為答案,“初步計算,沒法找到這樣一個平衡高度,怪不得伶仃洋之前一直沒有動工,原來是沒法動工。”
謝雁點頭,她切換下一張資料圖,“我找了很多方法,但是沒有一方法可以達到機場和港口給我們提出的要求。”
“那么換個思路,既然水面上做到,那么水下呢?”
水下通道?!
“比起水下橋梁,水下通道,它還有個更被人熟悉的名字。”
一直沒開口的宋修竹,此刻說出的第一句話,就讓眾人的思維豁然打開。
他看向謝雁,“這就是你的方法?跨海隧道。”
宋修竹點頭,“這可不比修橋簡單。”
他沒說完的話,還有半句——在伶仃洋的海底修跨海隧道,甚至,比橋段工程更難!
一個人很容易產生慣性思維,當他總是用數學方法去解題時,題目簡單,可以輕而易舉地完成,題目困難,或許要廢一番力,而當數學方法無法解決問題時,他會懊惱,會焦慮,會著急。
但他忘,或許這道題,換一思路,就能變得無比簡單。
數學思路的確萬用,但是所有的問題,數學思路都是最有效,且必然能解出答案的方法。
有些題,用數學是無解的。
既然空中不讓走,為什么選擇更加寬闊的海底呢?
海底隧道,會干擾船舶航行,更和飛機搭不上關系,甚至可以減少橋墩,避免泥沙堆積。
“我知道,”
宋修竹是聰明人,她只需要在這里把城項目的情況一說,他就能明白自己被邀請來的含義,“隧道工程,就像是題目的另一解法,過程會很難,但是我相信,比如無解的橋梁工程,它更有突破的希望。”
“除了你能想到的問題以外,還有另一個問題,”
宋修竹說,“根據你剛才的介紹,要將海底隧道和跨海大橋結合起來,那么隧道和大橋結合的地點怎么辦?數十公里的海面上沒有任何符合條件的島嶼,如何讓一輛正在空中,在數十層樓高的橋面上通的車,進入深可測的大海底部的隧道?”
謝雁也看著他,露出為難的神情,“的確,宋先生提出的這個問題,我也一直沒有找到解決的辦法,知道大家有沒有方法?”
“我原本以為,精通隧道工程的宋修竹,會直接替我包攬下這個難題,”
謝雁搖頭,“看來,我還是想的太簡單。”
他著看她怎么解決這個問題。
可她打個太極,把問題拋回來。
短暫的討論依然沒有結。
方斯聞說,“她找了宋修竹,證明宋修竹的確是這個領域的優秀專家。”
蘇擎看眼宋修竹:“我也能修隧道。”
方斯聞:“是嗎?”
正巧,蘇擎點頭的時候,謝雁也看過來,她輕輕笑笑,眼睛彎起來,但笑容里,又帶著對問題的疑惑。
長久的默契讓他和方斯聞都看的出來,這是帶著求助的目光。
方斯聞說,“還真有她想不出方法的時候?”
“她也是萬能的,否則會叫來宋修竹。我們兩做隧道工程,也是不。”
蘇擎說完,又頓了頓,有什么要說,卻又沒開口。
而謝雁捕捉并給他這個機會,“你有辦法?”
“太簡單,”
蘇擎還沒咽下去的話,順口就說了出來,“宋修竹剛才說了,海面上沒有符合要求的島嶼進過度。”
“既然沒有符合要求的,我們可以自己造一個符合要求的。”
他說,“羊山不就是這么弄的嗎?”
人工島。
以人的力量,改變自然。
“太棒!我們可以按照要求建造需要的島嶼,能完美契合工程的要求,既然人工島是蘇擎提出來的,那么就交給你來負責吧。”
謝雁的這句話,蘇擎越聽越覺得對勁。
他問方斯聞,“我是不是被套路了?”
方斯聞嘴角的笑意一閃而逝,“沒有,你很聰明。”
“城跨海項目,也是三工程項目。”
謝雁說,“橋,島,隧。”
“這是我認為,最好的方案。”
她會讓宋修竹來這里,早就已經想好這個方案。
這項工程,是跨江大橋,越江隧道。
這是跨海工程,海底隧道!
數年前,他們還是青蔥少年,以各的專業方案,在全滬城專家的面前,決出了方案設計的一二名。
如今,他們已經是各自行業最明亮的星星。
這一次,他們要用自己的能力,在世界面前,通過一項超級工程,再次證明自己的能力,再次挑戰創造奇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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