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瑯琊見蕭嫣走下城樓，連忙跟了上去。</br> 很快，邱瑯琊就帶著蕭嫣來到了傷兵營外邊。</br> 風塵仆仆，一身是傷的蕭瑾藍見到蕭嫣，主動迎了上來。</br> 他臉色凝重，整個人似乎崩得很緊。</br> 他語氣著急：“妹妹，你救救蕭瑾日和蕭金暖！算大哥求你了！求你救救他們！”</br> 蕭嫣沒有理會蕭瑾藍，而是直接走進了營帳之中。</br> 營帳門口有醫者候著，看到蕭嫣走進營帳，就引導蕭嫣朝著蕭瑾日和蕭金暖方向走去了！</br> 路上，醫者一邊走，一邊跟蕭嫣介紹兩人的傷情，事無巨細，說得清清楚楚。</br> 蕭嫣一邊聽，一邊微微點頭。</br> 按照醫者的意思是，蕭瑾日傷及心脈，更加嚴重一些，已經是奄奄一息的狀態了。</br> 蕭嫣沒有猶豫，先去看了蕭瑾日。</br> 軍中醫者有一個原則，那就是先救命，再療傷。</br> 在面對傷員的時候，不看身份，不看職位，只看嚴重程度，必須先救危及生命的傷員。</br> 圍著蕭瑾日的幾個醫者看到是蕭嫣，都自覺地讓出了一條道。</br> 這些天，那些重傷難治的人，都是蕭嫣出手救回來的。</br> 他們見過太多次，蕭嫣跟閻王搶人的場面，所以對蕭嫣的醫術十分自信！</br> 蕭嫣手指按住了蕭瑾日的手腕，臉色越來越難看。</br> 她仔細觀察他無法止血的傷口，表情漸漸凝重。</br> 一旁的醫者朝著蕭嫣問：“殿下，如何，可能救治！”</br> 蕭嫣拿出了銀針，一邊捏著銀針行針，一邊低聲說“只怕無力回天了！他傷及心脈，能拖到這個時候，已經是奇跡了……我只能盡力一試，但是……”</br> 后面的話，蕭嫣不再說。</br> 但是，幾個醫者已然明了。</br> 他們作為醫者，有些事情，自然是知道的。</br> 這樣嚴重的傷，若是換作其他人，早已經當場死亡了。</br> 蕭瑾日撐了這么久，已經超出了他們的認知了。</br> 他們也知道，蕭嫣行針，也只是勉強一試而已。</br> 他們看著蕭嫣行云流水地扎針，心中祈禱有奇跡發生。</br> 就在他們緊緊盯著蕭嫣和蕭瑾日的時候，忽然看到蕭瑾日的手動了。</br> 他舉起手，抓住了蕭嫣的手腕。</br> “妹……妹妹……”</br> 蕭瑾日瞳孔擴散，眼神有些渙散。</br> 蕭嫣沉聲道：“我在。”</br> “我疼……好疼……”蕭瑾日說話艱難。</br> 蕭嫣默然，她用另外一只手，替蕭瑾日捻針，希望能給他止血。</br> 然而，這一切似乎都沒有太大的作用。</br> “對……對不起……”蕭瑾日抓住蕭嫣的手發力，眼睛也瞪大，顯然疼得厲害。</br> 然而，下一瞬，他眼中失去了光芒，手中也失去了力量，垂了下來。</br> 蕭嫣伸出手，檢查蕭瑾日的脈搏、呼吸和心跳，隨后又用按壓、行針等手段，嘗試保住蕭瑾日的性命。</br> 然而，沒有任何的作用。</br> 能救命的手段，都用過后，蕭嫣只能低聲道：“蕭瑾日，沒了。”</br> 說完，她垂眸站了片刻，隨后快速收回銀針。</br> 蕭瑾藍從外邊沖進來，跪到蕭瑾日身邊，難以置信地道：“怎么會這樣？不會的！一定不會這樣子的！瑾日！你怎么啦？你醒醒啊！”</br> 蕭嫣掃了一眼蕭瑾藍，聲音平淡：“節哀！”</br> 說完，她轉過身，朝著蕭金暖走去。</br> 跟在她身邊的醫者低聲解釋：“蕭金暖傷在大腿內側，如今依然是無法止血。我們嘗試過灼燒止血，但是效果不太好。若是實在不行，我們只能先截斷他的腿，再灼燒了！”</br> 蕭嫣聽著醫者的介紹，倒是沒有回話，而是仔細檢查蕭金暖的情況。</br> 之后，她迅速出手，將銀針扎，滿了蕭金暖的腿部。</br> 隨后，她開口問：“剛才使用灼燒嘗試幫他止血的，是哪一位？”</br> 那醫者聽到蕭嫣的話，立即站了出來。</br> 蕭嫣掃了一眼他，將自己銀針的作用大概說了一下，最后道：“你再試一遍吧！看這一次能不能止血。”</br> 那醫者得到蕭嫣的親自指導，十分興奮。</br> 他連忙道：“我馬上試一試！”</br> 于是，他再次給蕭金暖進行灼燒止血。</br> 等他將灼燒止血的流程都走完之后，蕭金暖的傷口果然止住了血。</br> 那醫者有些激動：“止住了，他的血止住了！只是，他的腿和他……”</br> 蕭金暖這情況，確實比較嚴重，只怕這條腿是沒法用了。</br> 還有就是，以后恐怕不能人道了。</br> 蕭嫣溫聲道：“保命要緊，其他的，以后可以慢慢治療！”</br> 眾人都點頭，贊同蕭嫣說的話。</br> 但是，他們其實都清楚，蕭嫣這話只是安慰傷員和傷者親屬罷了。m.</br> 像蕭金暖這種情況，是根本沒法治療的！</br> 蕭嫣見蕭金暖的傷勢已經被控制住了，于是開口說：“這里就交給你們了，我先離開了！”</br> 那些醫者聽了這話，連忙點頭：“殿下先忙，這里有我們就行了！”</br> 蕭嫣稍稍頷首，隨后轉身離開了。</br> 收尾的工作還有很多，如今，蕭瑾日沒了，蕭瑾藍注意力肯定不在收尾工作上。</br> 所以，蕭瑾藍是指望不了，還不如靠自己呢。</br> -</br> 蕭嫣將收尾工作做完之后，回到軍營中，聽邱瑯琊說逐月醒了，所以直接去了逐月的營帳。</br> 逐月之前中了一箭，雖然她及時出手，保住了她的性命，但因為傷勢太重，一直都沉睡不醒。</br> 過去這么多天，總算是醒過來了。</br> 蕭嫣來到逐月的營帳中，看到有一個醫女在給逐月喂藥。</br> 看到逐月已經可以坐起來喝藥了，蕭嫣松了一口氣，原本懸起來的一顆心，總算是放下來了。</br> 蕭嫣走過去，伸出手，朝著那醫女道：“我來吧！”</br> 醫女聽了這話，微微一怔，隨后將手中的一碗藥遞給了蕭嫣。</br> 蕭嫣接過那一碗藥，說道：“這里有我呢，你先去忙其他吧。”</br> 醫女聞言，開口告辭，隨后就離開了。</br> 逐月看著蕭嫣，扯出一抹笑意：“大小姐，你要親自給我喂藥嗎？我怎么覺得，這會讓我折壽呢？”</br> 蕭嫣淡淡一笑：“只要你不逞強，不作死，我保你活到一百歲。”</br> 逐月聽了這話，繼續道：“我從來不逞強，更加不會作死。這次也只是意外……”</br> 蕭嫣有些無奈地搖搖頭，將一勺藥遞到了逐月面前：“行了，別啰嗦了。趕緊喝藥！”</br> 逐月聽了這話，只能乖乖張嘴喝藥。</br> 喝了幾口之后，她忍不住開口問道：“情況如何了？我們攻下膠州城了嗎？”</br> 蕭嫣一邊給她喂藥，一邊低聲說：“攻下來了！不過，代價也不輕！”</br> 說著，她將傷亡情況大概說了一遍。</br> 逐月沉默許久，才道：“至少，是值得的！”</br> 他們做了這么多，總算是看到了回報。</br> 蕭嫣稍稍點頭，確實，至少他們的犧牲，都是值得的。</br> 想到了什么，她補充了一句：“蕭瑾日沒了！蕭金暖，失去了一條腿，以后或許沒法站起來了。他或許以后也不能人道了！”</br> 逐月驚住了，她沒想到，情況會變成這樣子。</br> 在戰爭開始之前，她專門去找了蕭瑾日，就是給蕭瑾日帶去希望，讓他不要在戰爭之中做傻事。</br> 倒是沒想到，即便已經做到這樣的地步，依然是沒法改變這樣的結局。</br> “姑娘，你是怎么想的？”逐月看著蕭嫣，開口問。</br> 逐月也是洛安城的人，也是見慣了生死的醫者。</br> 其實，蕭瑾日的事情，沒法勾起她的太多情緒。</br> 她害怕的是，蕭嫣會因此難過。無論怎么樣，蕭瑾日到底是蕭嫣的哥哥。</br> 蕭嫣表情倒是比較平淡，她緩緩開口道：“蕭瑾日是我們軍隊的一員，誰也不愿意手下將士出事。”</br> 逐月明白蕭嫣的意思。</br> 蕭瑾日沒了，自家姑娘確實是傷感的，但是這僅僅是因為蕭瑾日是她手下的將士，而不是因為蕭瑾日是她的哥哥。</br> 逐月覺得這樣也挺好的。</br> 逐月覺得，蕭瑾日作為蕭嫣的哥哥，是不合格的。</br> 但是，作為蕭嫣手下的將士，他算是合格的。</br> 蕭嫣將藥全部喂給逐月之后，站了起來，說道：“我去給你拿點吃的吧！”</br> 逐月連忙點頭：“你給我多拿一點，我都要餓死了！”</br> 她感覺自己很久沒吃東西了，她醒來的時候，那醫女正好端著湯藥走進來。</br> 看到她醒了，那醫女也不說給她找點吃的，而是直接給她喂藥。</br> 但是她知道，最近醫女很忙，壓力很大。</br> 所以她什么都沒說。</br> 這時候，蕭嫣說要給她拿吃的，她已經要流口水了。</br> 蕭嫣忍不住笑了笑，開口說：“瞧你那餓死鬼投胎的模樣！等著吧，我很快回來！”</br> -</br> 蕭嫣以為蕭瑾藍會帶著蕭瑾日的尸身回京。</br> 她卻沒想到，蕭瑾藍選擇將蕭瑾日和死去的將士們葬在了一起。</br> 在將士們下葬之后，蕭瑾藍請了一個高僧來做了一場法事，超度亡靈。</br> 法事完成后，蕭嫣在將士們的陵墓前，見到了蕭瑾藍。</br> 蕭瑾藍沖著蕭嫣笑了笑，正要說什么，卻一個高亢的聲音打斷了。</br> “大哥！他們說二哥死了！這是真的嗎？”</br> 說話的人，是蕭金暖。</br> 他坐在輪子椅上，自己搖著椅子，匆匆而來。</br> 蕭瑾藍沒有說話，因為蕭金暖并不需要他回答，就已經看到了蕭瑾日的墓碑。</br> 蕭金暖看著那一塊冰冷的墓碑，怔了很久。</br> 好不容易他才回過神來，搖著自己的輪子椅，靠近那墓碑。</br> 他伸出手，輕撫著那一塊墓碑，喃喃自語：“怎么會這樣？他怎么能死了呢？明明我們已經攢了那么多軍功了，明明他的毒馬上就可以解除了。為何會變成這樣子？”</br> 就差一點！</br> 差一點他們就可以用軍功換妹妹幫蕭瑾日療毒了。</br> 就差一點，他們就可以健健康康地活下去了。</br> 為何會這樣？</br> 蕭瑾藍走了過去，緩緩道：“瑾日確實走了，節哀順變吧！”</br> 蕭金暖轉頭看著蕭瑾藍，開口問：“大哥，你為何將他葬在這里？你為何不將他帶回家？”</br> 蕭瑾藍看了一眼周圍開口道：“他應該更喜歡被葬在這里吧！京城之中的記憶太沉重了，興許這里，才能讓他輕松一些！”</br> 蕭金暖沉默了下來。</br> 其實，關于蕭瑾日的事情，他醒來后，就聽醫者說過了。</br> 包括妹妹拼盡全力，也沒法救下來。</br> 包括蕭瑾日死前，抓住妹妹的手道歉。</br> 他們都很清楚，妹妹對每一個重傷之人，都是拼盡全力救治的。</br> 他們也清楚，這不代表妹妹原諒他們了。</br> 但是，蕭瑾日死前看到妹妹那樣做，應該是高興的。</br> 興許，蕭瑾日確實更愿意留在這里。</br> 他收回了手，將輪子椅調轉了方向，來到蕭嫣面前。</br> 他看著蕭嫣，開口說：“妹妹，謝謝你！若不是你，我只怕……不一定能活下來！”</br> 那醫者也將妹妹救他的過程告訴了他。</br> 蕭嫣表情平淡：“你沒必要謝我，你是我手下的兵，救你是應該的！”</br> 蕭金暖在心中嘆了一口氣。</br> 妹妹說這話的時候，態度疏離。</br> 顯然并未將他當成哥哥。</br> 妹妹的態度，果然如他所想。</br> 她只是做了她應該做的事情，并不代表對他們的親近和原諒。</br> 他繼續說道：“妹妹不日就要回京了吧？我希望我能留下來，幫助百姓重建家園，不知道可不可以？”</br> 蕭嫣掃了一眼蕭金暖，緩緩道：“會有人留下來幫百姓重建，但是這個人，不應該是你……”</br> 蕭嫣覺得，這人傷成這樣了，還想著留下來，怕不是想要添亂吧。</br> 蕭金暖一怔，明白了蕭嫣的意思，連忙道：“我會規劃，會建筑工事，我可以幫到他們的。妹妹，請你相信我！”</br> 蕭嫣擺擺手：“這件事，你不必跟我說。事情已經安排下去了，你找負責人就行了！”</br> 蕭金暖有些驚訝，轉頭看向蕭瑾藍。</br> 他是沒想到，蕭嫣他們已經將事情都安排下去了。</br> 蕭瑾藍給蕭金暖報了一個名字，示意他可以去找這個人。</br> 蕭金暖深深嘆了一口氣，搖著輪椅離開了。</br> 蕭嫣見蕭金暖離開了，也轉身打算離開。</br> 這時候，蕭瑾藍叫住了蕭嫣：“妹妹，關于北邊和東北的戰事，你可收到消息了？你可知道……錦生他們……”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