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遠舟清楚地看見高文建剛剛在掌心中藏著一個紅包，等兩只手收回時，已經是兩手空空。
    只見那中年婦女神色如常的縮回手，很自然將手往口袋一放，仿佛什么事情也沒發生過，看著幾人又叮囑了一遍，“你們幾個去那邊等著，我跟小高說一聲就是。”
    這是不是也算跑部錢進？對于“跑部錢進”，在國人心目中實際上早已經“心照不宣”。不僅“心照不宣”，而且在地方，還是衡量一個人或者說某位領導干部是否有能力或者有政績的重要表現。誰能夠在國家部委機關或者其他上級機關搞得錢到，這個人就是能人，就要加以重用。他如果不愿意當官，提出其他要求，如跑來的錢與之“分成”、安排家屬子女、親朋好友等，地方zhengfu都是滿口答應并且要實現的。
    看到這情況兒，柯國慶開始面無表情，等那中年婦女臉色放晴了，他沖著高文建微微的點點頭，顯然很滿意。杜遠舟在旁邊好笑的想著，都說駐京辦就是燒錢地方，地方上的zhengfu，不管是富裕的還是貧困的，對駐京辦的財政支持從來不會少，有些貧困地方地領導甚至說了這么一句話，‘就是窮了其他部門，也不能窮了駐京辦。’
    看到柯國慶的態度，果然不假。為啥？駐京辦專門負責跟京城的各大部門打交道，不論是要到政策也好，要到財政補助也好，都能對地方起到極大地幫助作用，這也是駐京辦受到重視的原因，哪怕就是再貧窮地縣的駐京辦，一輛用來裝門面地豪華轎車是少不了的。
    “小高，你這個駐京辦主任當得很稱職，不容易啊！”按照中年婦女所說的方向，他們轉過走廊，柯國慶說道。剛剛那種事情，還真得高文建這樣混跡于京城各部委的老油條來應付。
    經過酒桌上的交流，趙中魁已經答應盡力幫助，并幫助引薦綜合規劃司司長霍英杰。可是第二天，他便打來電話，說次日要臨時出差幾日，陪著領導去南方沿海考察。
    但這件事已安排妥當。趙中魁說他已經和霍英匯報溝通，并交代了高成賀，讓高成賀帶著他們去見霍英杰。因此，他們只好去找高成賀。
    沒料到，剛剛辦公大樓，便碰到一個攔路虎，幸好高文建機靈。
    “有縣長這句話，我老錢就是再苦再累也值得。”高文建面露感激地說道，他雖然遠在京城，對長白縣情況卻也是了如指掌，特別是關系到他頭上頂戴花翎的事情就更為關注。
    盡管這也算是美差，山高皇帝遠，行動較為zi誘，但畢竟不在領導身邊，一旦時間長了，對于升遷容易造成不良影響。可是要想調到一個好地方，必須領導點頭才行。
    尤其最近一段時間，他知道長白縣有不和諧的聲音在針對他這個駐京辦主任，說他這個主任當了好幾年，沒做出什么功績，倒是每年財政花出去不少錢，縣zhengfu一直在提倡各部門要節約開銷，幫財政減負，駐京辦卻是年年使財政增負，直指高文建的官帽。盡管他一直想調離駐京辦，尋找升遷機會，但絕不希望是以被貶的方式離開。
    其實官場就是如此。以前駐京辦沒錢的時候，誰都恨不得看笑話。但現在大不相同了，這種發出不和諧聲音的人無非是看中了他的位置，覺得駐京辦主任很有油水可撈，現在長白縣已不如富裕縣行列，每年所撥經費不少，一般來說，駐京辦要多批經費的話，財政局一般是不會卡，幾乎第一時間批下來，每年的錢都花得一干二凈，于是有人覺得他中飽私囊了。
    高文建對此也很無語，他是有占點小便宜，試問誰坐在這個位置上，不會自己撈一點，難不成還要過清貧度日以示清白，但也不至于像別人想象那樣大撈特撈，他有那個心也沒那個膽，高文建真想當著那些人罵一句，“你，現在是經濟社會，什么不花錢，喝口水還花錢呢！何況求人辦事。”
    “上次有人向縣zhengfu打報告說你這個駐京辦主任光會花錢，沒什么工作能力，我看他們是眼窩子淺，沒有實踐調查就沒有言權，這打報告的人也是不太負責任。”柯國慶笑著就像拉家常一樣隨意地說道，領導說話的藝術就在此，看似平常的一句話，卻讓高文建感激涕零。
    此刻說到這件事情，柯國慶心里也就琢磨起上次是誰打這個報告了，當時對這件事情也沒太在意，將報告隨手就擱置在一旁，主要也是因為打報告的人比較讓他不待見，所以他就刻意沒有管。
    對了，是財政局副局長孟偉龍，想到不招他待見的人，馬上就想起是誰打地這個報告，估計當時要不是因為這個報告是孟偉龍打的，能還真批示轉縣zhengfu辦公廳商榷了。
    “縣長，是不是孟局長？”高文建小心地問了一句，權衡再三，他還是覺得直接說出來好，這會趁柯國慶對他印象好，把一些該說的話說了，以后真要是有人想針對他，他今天先提前打了預防針，有一個先入為主的印象，想要動他就不見得那么容易。
    柯國慶詫異地看了高文建一眼，這人倒真是神通廣大，消息來源如此？盡管對孟偉龍有所不滿，尤其對方投靠孔祥東之后。但也不想在高文建面前透露是誰，不然這個領導當真有失水準了。
    “縣長，我知道肯定是孟局長對我不滿，今年縣zhengfu給駐京辦批經費，財政局那邊老卡，沒像往年那么干脆，我從朋友那里聽說是孟局長的妹夫也想來京城混一混。”
    雖然杜遠舟也在身邊，但高文建并沒在意。看到柯國慶對杜遠舟的態度，以為杜遠舟是柯國慶的人。
    見柯國慶沉默不語，在高文建看來就是默認，繼續往下訴苦，含蓄地說著緣由，順便反告孟偉龍一狀。就憑孟偉龍想給自己親戚謀差事而故意卡其他部門的經費，就足以讓柯國慶對其產生惡感。
    高文建并不是不知道柯國慶在和縣委書記孔祥東明爭暗斗著，也知道孟偉龍投靠了縣委書記一派，肯定不招柯國慶待見，但有機會繼續孟偉龍身上潑臟水，高文建是絕不肯放過這個機會，誰讓對方就盯上他這個位置，非要讓他那個不得志的妹夫當主任，這使高文建非常不爽。
    人爭一口氣，佛爭一炷香。你說你別想一口氣能吞下一個胖子嗎？我又不是不讓你到駐京辦來混，給你個副主任當成，但你別想把我yin下去。你雖說是個財神爺，大家都要敬你一籌，但也不帶這么欺負人的。
    幾人進了會客室，高文建殷勤的幫著柯國慶先把椅子用紙巾擦了一遍，要不怎么說他適合駐京辦主任這個活計，這種伺候人的活，他可是沒少干，把領導伺候舒服了，要想辦點事也容易，京城部委的那些大小頭頭也一樣，把他們伺候舒服了，跟他們稱兄道弟的，有些話就好說了。
    等柯國慶坐下，杜遠舟和高文建也在旁邊的兩個小椅子坐下。高文建這會心里正暗樂著，剛才他向柯國慶告狀，柯國慶什么反應也沒有，這說明什么？這說明領導把他的話聽進去了，他也不需要柯國慶表態什么只要柯國慶能在心里面記住這檔子事，他就算達到目的了。
    會客室里除了他們三人，另外還有兩撥人，從坐的位置就可以看出來，涇渭分明，跟他們三人一樣，都是互相坐成一團的，其中多半也是跟他們一樣，領導跟跟班地組合，穿著打扮都不似普通人。兩撥人似乎也都沒有交流，各自坐著，三人進來的時候，兩撥人也只是略微看了門口一眼，又繼續的將頭轉移開去。
    “高主任，我說你剛才給她塞紅包，能起到多大作用？”杜遠舟坐在一旁，閑得無聊問道。
    這幾天，他也是親眼看見高文建做了不少這樣的事情，有的已經看得明白，有的卻看不明白。就像剛才那中年婦女的事情，直接給高成賀打個電話就可以了。那些錢簡直是打水漂，肉包子打狗有去無回。
    “有沒有作用我不知道，不過這錢要是不送，她能讓我們在這白坐一天，我們把禮數做到了，好歹她還會幫我們說一聲。”高文建小聲說道。
    “一個處室的主任，這么難見？”慶插話道。
    “是的，別看人家一個出事主任，如果沒有石司長引薦，趙司長的交代，人家恐怕根本不會搭理我們……”
    想想那天與高成賀的相遇，柯國慶苦笑不已，果然衙門大官難見。怪剛才那中年婦女口氣盡管那么大，一口一個‘小高’叫著，估計也什么大人物。如果她真要是個大角色，那紅包能送得出去嘛，人家也不會在乎這點小錢。
    “縣長，您別看剛才那女的牛氣沖天的，指不定在高主任面前還得畢恭畢敬的，這些部委的底層人物就是在我們地方上的人面前顯擺顯擺，好像自己是個國家領導人似的，其實還不是啥也不是。”
    這次不像上次有石司長的帶路，在會客室里空等了一個多小時，都沒見一個人影過來，大家有點不耐，這樣等下去何時是個頭。于是，為了顯示尊重，柯國慶親自撥開電話，結果電話正在通話中。
    ！早已經約好了，還得等這么久。
    估計其他兩撥人也是地方領導，讓這么幾波人傻等，這些部委干部擺譜真是大呀！要是想見個部長之類的，豈不是得等到明天去。
    看了看對面的辦公室毫無動靜，杜遠舟隱隱感覺，這是高成賀故意而為。對于這個人，杜遠舟第一印象非常不好，酒桌上的笑也很假。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