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三十這一日總算是在范閑的緊鑼密鼓之中有了些許的年味,到也是因為林婉兒喜歡熱鬧,所以范閑才將這個春節的習俗發揮的淋漓盡致。
前些日子送往別院的貢品上得多,過年送禮這件事情范閑也貫徹的比較利索,但是從來沒有皇帝收禮這種先例出現,所以范閑也沒有動這個腦筋/
索性直接讓今日去參見皇帝陛下的范建,帶了一份加厚的絨毯給送了過去。
熱鬧的京都城內滿城歡喜,張燈結彩的新年總算是有了些氣氛,畢竟已經進入初春。
所謂春節,即為立春之節,這一年之計在于春,當然是新年新氣象,再加上初春之前的一場雪,那原本有些煩躁于下雪的百姓們,被范閑詩仙的一句“瑞雪兆豐年”說得是興致勃勃,充滿希望,皇帝陛下更是大肆加賞。
但是今日京都城有更大的喜事,當正金黃色的轎子從正門開入,浩浩蕩蕩的百人軍隊護送之下。
長公主李云睿入了京都城。
“這般夾道歡迎,又是鑼鼓宣揚,又是鞭炮齊鳴,皇兄這般看重本宮?”長公主李云睿慵懶得躺在轎子之中,撩起了馬車一角,不以為然得笑了笑。
一旁的侍女低著頭輕聲說道,“殿下本就是大慶最美之人,百姓仰慕您的絕世容顏,傾慕您的才華橫溢也是正常的。”
長公主殿下冷漠地一笑,“迂腐的百姓什么都不懂,也什么都不知道,本宮此等容貌和智慧豈是他們能夠瞻仰得。”
“殿下,這一次太后請您回來,便不會再走了吧。”侍女問道。
“不會了。”長公主自信滿滿地看著身旁的侍女,“這一次太后說的很清楚,這一次就是想母女團聚,這皇兄也不好做這斷絕母子恩情的惡人,所以這一次可是太后的懿旨,誰都無法抗拒。”
“那……那范閑……”侍女詭異地笑了笑。
長公主吐了口氣,緩慢地搖了搖頭,“先不去管他,我還有更重要的事情,這個跳梁小丑,已經玩不了幾日快活了,聽說他內力全失,我這幾日召集了一些朋友去會了會他,戒備還是不錯的,等到過幾日,他遠下江南,我再去拜會一下,我那些朋友,可是很喜歡范閑這個人呢,哈哈哈……”
侍女平靜地坐在長公主的身側,沒有說一句話。
………
中午的餃子可是給范閑吃飽了,雖然沒有蒜蓉辣醬這種東西,但是范閑仍然是拿出了醋蒜這個可以與之媲美的產物。
別院之中上上下下都對餃子和醋蒜贊不絕口,甚至范老夫人的氣色都紅光滿面的。
老人一旦心情好了,無論是下面的人經歷了什么,只要不是生死離別,心情都會好很多,這是恒古不變的真理。
現在范府之內人人都心潮澎湃。
開開心心。
幾人坐在了一起,范若若、柳如玉和林婉兒陪著范老夫人打起了麻將,而范閑則是帶著范淑寧和王啟年的孩子,在一旁玩耍。
就在這個時候,圣旨到了。
侯公公邁著矯健的步伐從別院下方的通山道走了上來,他興高采烈的迎了上來,和范閑走到了一起,一旁打牌的人也都站了起來。
此時的侯公公并沒有去別的府上下圣旨的那般傲氣,反倒是非常親和,更是在看到范老夫人竟然也在并且站立的情況之下,立刻對著范閑說道,“還請范大人先忙拿下圣旨。”
范閑便接過了圣旨,只是并未打開,這圣旨未開封之前可不是誰都可以打開的,于是雙手舉起,一本正經。
侯公公則是直接走到了范老夫人的面前,雙膝跪地,行君臣之禮。
“快快請起。”范老夫人走了一步,那侯公公生怕范老夫人這幾步走的著急,立刻說道,“老夫人,御前總管拜會老夫人,以奴代圣名,恭賀老夫人福壽延年,母體安康。”
“哎呀,哎呀。”范老夫人臉上可謂是笑開了花,她連忙說道,“公公快請起。”
“多謝范老夫人。”答完,侯公公這才站了起來,他平靜地作揖,“老夫人圣旨已到,您為皇帝陛下后母,可免跪禮。”
范老夫人面容溫和,笑著點了點頭。
這才回過頭來的侯公公,對著身旁的一行人笑道,“范尚書大人一會兒也就到了,朝中大假十日,你們一家人也能團聚團聚了,無奈是圣上御令,老奴不敢耽擱,不然也不想如今這日將這個消息帶給小范大人啊。”
“無妨。”范閑倒是能夠理解,于是說道,“侯公公請便是。”
于是侯公公這才將圣旨攤開,此時身后的眾多人馬也都跟了上來,走到了侯公公的身后,依次排開,范閑看得出,這是皇帝又賞賜了一些東西,不過這一次賞賜的人數多,那么東西肯定也多。
范家的人列隊完畢,這才站在了侯公公面前。
“奉天承運,皇帝昭,曰。”侯公公說罷,面前的人全部下跪,唯有范老夫人,坐在了一旁的椅子上。
“今天下太平,過擴盛世,乃先皇之福氣,乃后母之培育,朕不勝感激,后母當世,乃朕之福氣,于賞賜綢緞十五匹……”
“龍脈延續,昌運不絕,郡主林婉兒身孕已有,乃是朕慶國香火傳承的根本,隨賞賜錦緞十匹……”
光是賞賜幾乎就是講了大約一盞茶的時間,這才出現了范閑等待了已久的事情。
“內庫事宜準備,需內庫繼承人太學豐正范閑親自督辦,現已官職晉升為正四品,命行江南路欽差大臣,賜御君劍,行晌午之職,尊帝王之名,接手內庫財權,不得有誤,欽此!”
范閑長嘆了一口氣,于身旁的人異口同聲道。
“臣,接旨!”
“謝陛下圣恩!”
此時的范閑,走上前去,侯公公拿出了一柄長劍,遞給了范閑,微微一笑,“雖然年關,但是啟程之事陛下還是允許你放在十日之后,十日之后便是你啟程的日子。”
范閑陌聲,“謝過侯公公。”
金黃色的長劍上紋金色的紋路,雙龍戲珠的模樣顯而易見。
金色的長劍旁邊就是那一副金盔金甲,此時的范閑陷入了沉思之中。
圣旨下達之后,林婉兒就和范閑一直在房間之中,二人沒有說話,也沒有做什么,只是相互依偎在了一起,因為他們的面前桌子上還有一副請柬,緋紅色的頭簾,但是二人誰都沒有伸手去拿起來。
那是長公主派人送來的。
范閑看著林婉兒,打了個哈欠,“我也是今日才知道這件事情的。”
“回來了?”林婉兒問道。
范閑點了點頭。
林婉兒沒有說話,只是略顯木訥地看著范閑,“我……”
“無妨。”范閑擺了擺手,“這份請柬,就當沒見過就行了。”
林婉兒輕柔地靠在了范閑的肩膀上,歪著頭看著自己的夫君,微微一笑,可是仍然不放心的說道,“她在信陽之時,我并不是非常擔心,雖然信陽是她的封地,但是并沒有很多的勢力在那邊,所以我不擔心,可是如今她回到了京都城,朝堂之上到底她還有多少的黨羽,我們并不可知,如今看來,相公你若是出行江南,我害怕……”
“不怕。”范閑看著林婉兒,他的笑容未曾變過。
林婉兒曾經以為,范閑那種無與倫比的安全感是因為九品的實力,可是如今自己懷抱著的男人已經是一個平凡不過的實力,可是這樣的可靠卻沒有因此減少一丁點,反而是更加的溫暖。
“既然一定要走,我也沒有怕什么,讓暴風雨來的更猛烈些吧。”范閑大笑著說道,“年三十,本就應該高高興興的,你我這般在這里坐著,也不成樣子,走,我們出去逛逛。”
“好!”
范閑拉著林婉兒的手走出了房間,外面其樂融融。
……
“臣,參見皇兄。”當長公主再一次回來的時候,她跪著的地方,仍然是那一天皇帝陛下將口供仍在她面前的地方,也是陳萍萍言辭過甚,將他逐出京都城的那個地方。
御書房。
皇帝正襟危坐,從房間里走了出來,站在了殿前,“回來了?”
“是,臣回來了。”長公主的笑容仍然是那般優雅不失莊重,她的儀態是最完美的,就算是跪在那里,仍然是那個端莊典雅的女子。細嫩的小腿從長裙之外露出,她纖細的胳膊也在雙膝前方輕柔地放著。
“母后既然想你了,那便多陪陪母后吧。”皇帝陛下不會用任何的手段和逼迫來對付面前的女人,因為即使萬般仇恨都是她和范閑的,自己也沒有必要插一手,因為在皇帝陛下的眼中,他們就算再怎么打,也不會真的殺了誰。
“是,臣明白。”李云睿的目光非常的皎潔,她看了一眼自己的皇兄,溫爾笑道,“臣在信陽離宮待了許久,對陛下甚是想念,對母后也是日思夜想,如今好不容易回到京都城,感受頗豐,給皇兄帶了些禮物,都是信陽的一些瓜果,這京都城可是沒有的。”
皇帝陛下只是點了點頭,“天冷了,多穿些。”
“是,陛下。”李云睿微笑著站起身來,低頭對著皇帝說道,“若是沒有其他的事情,臣就先告退了。”
皇帝的目光沒有絲毫的躲閃,他看著李云睿,忽然笑了笑,“在京都城就好好待著,眼睛不要亂看,會出問題的。”
李云睿沒有說話,平靜之中,二人之間似乎有些有趣的東西在眼神之中,過了許久之后,李云睿才說,“是的,皇兄。”
目送著李云睿緩步如常得走出了宮,皇帝陛下鼻子里冷冷地出了一口氣,他對這個背影并不是非常的滿意,對于這個利欲熏心的女人,皇帝陛下從來沒有間斷過對她的管理,但是顯然現在看來這個女人已經不止于前了,目前的現狀她并不是很滿意,在他離開京都城一年之內,送往后宮之中的三十八封信,沒有一封逃脫了皇帝陛下的眼睛。
而最后他也預料到了這個女人會再次回來,但是沒有想到,這一年的封閉似乎并沒有讓這個女人有所感悟,相反,她的氣勢似乎更甚了一籌,不管范閑調查到的事情是真是假,這一次,皇帝似乎開始對李云睿的看法有了很大的變化。
變化就是他從這個女人的身上,似乎不再是僅僅看到那對權力的渴望,更多的是對一個更大位置的窺視,皇帝似乎不愿意多想,隨后擺了擺,回頭問道,“東西都給到了嗎?”
“是的,回稟陛下,都給到了。”站在一旁的侯公公回復道。
皇帝這才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沒有多說什么。
范閑在和家人相聚、和林婉兒纏綿了整整十日之后,正月十一,正式啟程。
林婉兒似乎已經習慣了范閑的離去,第一次他進入北齊的時候,林婉兒還在林府住著,她晚上偷偷地跑到了范閑的房間之中為他送行,而第二次的時候,二人纏綿了許久這才放行,這第三次,自己的肚子僅僅是有些微微的隆起,他就要離開了,林婉兒不知道是傷感還是如何,只是心情略微有些復雜。
而如今范閑平靜地走下了山崖,范府的所有人,除了范建和范老夫人不在,其他的人都來為他送行。
“早去早回。”這是范老夫人在范閑臨走之前的忠告。
這一天的天空湛藍,抬起頭就能看得到晴空萬里,萬里無云。
范閑頭也沒有回的走了出去,這一次的路,萬分兇險也好,平安度過也罷,他都得走出去。
這一次的陣仗是前所未有的強大,也是范閑走了三次以來,最為宏大的一次。
首先是三十個監察院一處的人,這其中包括了啟年小組在內的除去桑文之外的全部成員,還有十幾個便衣暗探在暗中負責范閑的消息傳遞,溝通、探路、調查、收集情報等各項事宜,其實他們也是屬于啟年小組的,但是范閑專門對他們的身份進行了保密。
其次就是虎衛,范閑并沒有將全部虎衛都帶出來,而是繼續帶著高達和七名他熟知的虎衛,其他的則是全部留在了范府的別院之中,若是等天氣轉涼也會繼續陪著范府的人回到京都城之中,他們的安全,也是范閑的心頭肉,畢竟那個女人已經回到了京都城之內。
最后就是黑騎。
這一次皇帝陛下破例讓京都守備軍調遣五十人,黑騎調遣五十人,組織成了一個龐大的護衛隊,這也是除了最早慶國奔襲救主之外,第二次黑騎出京都城。
這一派陣仗,知情人都明白,即便是太子南下出游,都不可能有這樣的檔次。可是另一個風言風語直接讓這些人閉上了嘴,畢竟范閑手中的那柄御君劍,代表的是皇上,而那些護衛隊伍保護的并不是范閑,而是皇帝的這把劍。
這樣的言論一出,自然所有的人都閉上了嘴,但是他們并不知道,這個消息還是那個監察院的范閑放出來的。
眾人送別了范閑之后,忽然一個陌生的公公到了別院之處,在眾人一臉質疑的情形之下,說出了一個讓林婉兒都不解的圣旨。
但是圣旨就是圣旨,誰也無法忤逆。
“范淑寧進宮,面圣。”
“單獨面圣。”
………
御史欽差范閑的車馬停在了京都城向西南方向的位置上,范閑坐在馬車里面,曲涵將范閑扔到地上文獻拿了起來,她并沒有看,直接扔到了一旁的火爐里面,看著火爐發出噼里啪啦的聲音之后,這才說道,“你的臉色很不好。”
“陛下召見了淑寧。”范閑默默地說道。
曲涵訝異,一時之間沒有反應過來陛下召見范淑寧是要做什么,她沒有說話,只是盯著范閑。
范閑并沒有和曲涵解釋什么,他知道接下來要發生什么樣的事情,于是直接走出了馬車,站在了地上,下令停車之后,他回頭看去,那是京都城的方向。
王啟年和高達都不知道范閑為何忽然下令停車,立刻走了過來。
在場的人全部都是范閑的部下,自然完全遵循范閑的話。
二人走了過來之后,黑騎這一次的統領白夜,守備軍統領吳涯也都走了過來,他們安靜地站在一旁,低著頭看著范閑。其他人不可能先說話,自然是仍由王啟年開口詢問,“大人,是何原因?”
范閑仍然沒有解釋,直接說道,“就此安營扎寨,等!”
“是!”白夜和吳涯立刻稱是,回頭安排事由!
范閑冷漠地對一旁的王啟年說道,“取將甲!”
“是!”王啟年立刻知道了范閑的想法,此時的他心中一片空白,似乎在想若是范閑真的殺進皇宮,自己應該作何?不過還是認認真真地將那金盔金甲拿到了范閑的面前。范閑也不遲疑,直接說道,“護軍,更衣!”
“是!”高達立刻招呼人,坐守四陣,范閑就在這荒郊野嶺之外,駐軍換上了金盔金甲!
最后范閑在此地對王啟年說道,“取劍。”
“是!”
當王啟年將那柄御君劍取出的時候,范閑直挺挺地站在路上,單手抓住了那柄劍,面不改色地看著面前的那條路。
此時的范閑想法很清楚,開弓沒有回頭箭,若是自己真的踏上返程的那一刻,他只求殺了那個敢動歪心思的人,無論她想要做什么,若是范淑寧出事的消息傳出來的那一刻,就是他范閑舉劍進京都城皇城的那一刻!
誰,都攔不住他!
沒有一個人敢一句話,范閑就這樣,等待著什么。
誰都沒有想過,監察院副院長范閑,竟然在接到了御史欽差的職位之后,出京都城十里,扎營!
慶國的御書房之中,迎來了第一個外姓不滿十歲的姑娘,距離上一次來到這里,這樣年紀小的姑娘,還是長公主李云睿在的時候,不過那時候慶國的皇帝陛下,也還是一個不大點的孩子。
禁衛在左、虎衛在右,一排威武浩蕩的站在兩側,而從中間走過的,則是范建和范淑寧爺孫二人,范建拉著范淑寧的手,走入了御書房。
御書房里的皇帝陛下,泰然自若地坐在椅子上,似乎正在和面前的長公主說著什么,李云睿的笑容滿面喜色,她轉頭看來,看到了進了御書房的范淑寧范建二人,她的目光停留在了范淑寧的身上。
這是作為慶國朝堂之上官爵最高、職位最為顯赫的三世祖了,現在這個年紀的孩子,要不是官位低微的大臣之子,要不就是一些旁門外系,再加上整個皇室也就只有三皇子能夠跟范淑寧年紀相仿,可是輩分卻整整差了一截。
李云睿不知道的是,這足夠和范淑寧稱兄道弟的三皇子,已然要喊范淑寧的父親范閑一聲哥。
“臣范建攜孫女,見過皇帝陛下。”范建叩首拜會,等到直起身子之后,才緩緩說道,“見過長公主殿下。”
“平身吧。”皇帝的表情蘊含著很多的東西,即便是他在讓范建平身的時候,這九五之尊的目光仍然是放在了范淑寧的身上。
被這么看著,肯定不舒服,但是范淑寧仍然沒有任何這個年紀該有的調皮搗蛋,反而是低著頭,一言不發的站在原地,弱小的左手抓著自己的爺爺,等待著即將發生的事情。
李云睿到是笑了笑,“聽聞這是范閑撿來的姑娘,不過看上去倒是蠻水靈的。說起來,也算是我的干孫女兒了吧。”
范建聽著這句話非常的刺耳,但是畢竟是長公主殿下,她還沒有觸及到范建的底線,范建暫時不想和她動嘴,于是就當做沒有聽到一般,站在原地一動不動。此時的皇帝陛下則是挑了挑眉,那震懾人心的目光打在范建的身上,問道,“范閑出京都城不到百里,駐扎了?”
“臣不知。”范建心里很明白,他一個戶部尚書,欽差大臣出門他怎么能知道信息?索性一臉迷茫地看向了皇帝,皇帝也知道這個老臣是什么心眼子,當即也沒打算在他的身上下什么功夫,但是面色略帶憤怒的皇帝陛下不知道是在對誰說,目光略帶放空說道,“若是權臣不知道如何使用手中的權力,君王不知道如何使用君王的權力,又該如何呢?”
“他這或許是在擔心,陛下有什么做法吧?”李云睿笑道,“不過也是,這兒女之事,作為父親的人,當然是非常在乎的,想來也情有可原。”
李云睿說話是非常有技巧的,范閑也不逞多讓,這個人對于攻心的技巧與范閑不相伯仲。皇帝陛下聽聞此言之后冷哼了一聲,“朕能給他這個欽差,也可以撤了他這個欽差!”
“陛下,萬萬不可。”李云睿連忙說道,“下臣只是想看看這個孩子而已,畢竟我也是婉兒的生母,千萬不能壞了大計,若是讓這天下之人看到范閑是出爾反爾之人,可是要遭人話柄的,壞了內庫接任的大計,也屬實不妥。”
這話還不如直接罵范閑來的合適,更讓皇帝怒意橫生,不過隨后他還是平靜地說了一聲,“侯公公。”
“奴才在。”侯公公立刻走了皇帝陛下的身旁。
“將方才那道圣旨,發了去。”
“是!”侯公公說道,轉身走了出去。
李云睿和范建并不知道皇帝發了什么樣的圣旨,但是在這個情況之下發出去的,李云睿心中略帶喜色,她知道對于范閑來說,肯定不是什么好事兒。
“這次叫你們來,只是看看,云睿對于淑寧也只是見一面而已,不必緊張。”皇帝的口吻雖然略帶怒意,但是仍然算是平靜,陪伴了多年陛下的范建也知道,此時的皇帝陛下在壓抑著自己心中的憤怒,但是這個憤怒到底是針對與誰,范建不得而知。
范閑是小輩,若是皇帝此時真的對范閑有什么不滿的地方,直接呵斥了之,哪怕是直接拎回來都可以,沒必要如此,看來他不滿的不會是范閑,也不會是李云睿,那就剩下深宮之中,那個老人家了。
皇帝緩緩地閉上了眼,平靜地說道,“都退下吧,朕累了。”
說著,他從身旁的錦盒之中拿出了一個絨毯,正是范閑送給皇帝陛下的禮物,他蓋在了自己的身上,再也沒有說過一句話。
李云睿和范建一同走了出來,二人到了御書房的門口之后,李云睿這才說道,“范大人,我見到淑寧之后甚是歡喜,不如帶她去我那里坐坐?”
按照正常的情形來看,這長公主殿下邀請你一個親家公去坐坐是一件很正常的時候,可是現在的范建當然已經警覺了起來,反倒是直接回絕道,“淑寧近來身體不適,感染了風寒,若是傳給殿下便不好了,等假日康復之后,下臣再帶著淑寧,去宮中給殿下請安。”
長公主冷笑了一聲,并沒有回答這個問題,而是轉而低頭看著范淑寧,“淑寧啊,你在太學院之中的老師,可是程功偉程學士?”
范建的身軀一震。
“是的。”范淑寧點了點頭,但是目光始終沒有敢看這個女子一眼。
“聽聞他暴斃在了京都城皇宮之外,你可知道?”李云睿問道。
范淑寧則是一句話都不敢說了,她鎮定的抓著自己爺爺的手臂,低著頭。
“殿下若是沒有別的事情,下臣便告退了。”說罷范建也不管李云睿如何,當即轉身帶著范淑寧便走了出去。
李云睿看著范建的背影,“你,我可不敢動,但是這個小姑娘嘛……嘖嘖嘖……有趣,有趣啊。”
侯公公并沒有帶著圣旨去找范閑,李云睿這一次可算是猜錯了,侯公公甚至沒有出宮去,而是轉而走到了皇宮內院之中,穿過內院,走到了后宮所在的地方,他一路走,一路看,直到停在了宜貴嬪的房門外面。
“侯公公!”負責宜貴嬪事務的太監走了出來,看到了侯公公之后,立刻作禮,此時的侯公公便不像之前與范閑送圣旨一般的客氣了,他目中無人的做派一覽無余,昂著頭說道,“圣旨道,宜貴嬪、三皇子接旨。”
“是,我現在就去通報。”那太監著急忙慌的走了出去。
慶律有文,后宮的圣旨,必須要下在府邸外面,不可入寢宮下旨,所以侯公公只能在外面等著。
過了不一會兒的時間,三皇子和宜貴嬪這才走了出來。
二人均是跪下,拜倒在了侯公公面前,“貴嬪宜氏接旨。”
“奉天承運,皇帝昭曰。”
“今入太學府學士程功偉本于三皇子師,因年長走路濕滑導致意外暴斃而亡,隨派遣太學奉正范閑為三皇子師,范閑雖年紀尚淺,但為人正直,胸懷天下,且文韜武略樣樣精通,不輸于其他各學士,更是醫學圣手,獨門治療之術乃天下罕有,雖諾三皇子之師位,朕以為恰當合適。”
“今范閑南下江南道,出門乃是博學見識廣受之際,派遣三皇子與師同行,考慮到三皇子之前從未出過遠門,今加派一百精兵禁衛保護,旨到便動身,即可前往欽差大營。”
“欽此!”
“謝父皇!”
“謝陛下!”
宜貴嬪這才拉著三皇子站了起來。
此時的三皇子面色愁然,更是有些憤慨,但是他還是沉得住氣的,早在之前范閑娘親是葉輕眉的謠言傳出之后,宜貴嬪就三番四次和三皇子講過這件事情,無論如何不要和范閑成為敵對的關系。
在抱月樓事件之后,三皇子雖然對范閑懷恨在心,但是同時也疏遠了自己的二哥和太子殿下,他從那一件事之中明白了一個很簡單的道理,他的這些哥哥似乎對于他的親情不能說沒有,但是同時都是建立在一些基礎上面的,這些基礎,現在他還不懂。
“去幫殿下收拾行李。”宜貴嬪對著身后的人們說道。
“娘。”三皇子看著宜貴嬪,“范閑?”
“嗯。”宜貴嬪的面容說明了一個道理,這件事情在發生之前,她便已經知道了,她究竟是怎么知道的這件事情暫且不論,她似乎已經準備好了某件事情,于是她叮囑道,“切不可忤逆范閑的意思,雖然這句話不當講,但是你也要明白其中的道理,我慶國當以尊師重道為重中之中,若是讓你的父皇聽聞你有辱師長或者是不聽話,范閑很可能把你提著回來丟給陛下,那時候你就不是存活的問題了。”
“娘親在后宮之中能否過的安逸,就要看在外的你了,切不可意氣用事,對范閑要防著但是也要順從,他若是不加害于你,推心置腹也不是不可,若是真的加害于你,禁衛是你的,不是他范閑的!”宜貴嬪說道。
三皇子點了點頭。
宜貴嬪這才將三皇子殿下帶著,從后宮向外面走出去。
………………
………………
一路馬車疾馳而來,單蹦那么一輛馬車,這輛馬車可不簡單,倒不是他的做工,而是馬車外面的駕車人,正是范尚書府的大小姐,范若若。
停靠之后,范閑站在原地看著自己的妹妹,臉上露出了一些喜色,他對著范若若點了點頭,此時的范若若這才走到了范閑的面前,“哥,人來了。”
“請下來吧。”范閑說道。
此時那馬車面前的門簾才撩了起來,出現的人并不是旁人,正是那原本死在了皇宮外圍門墻前面的太學院學士,范淑寧的老師,程功偉。
程功偉已經年過古稀了,他看著范閑的那一剎那,似乎眼淚都要留下來了,顫巍巍的走出來之后,在一個弟子攙扶下到了范閑的面前,范閑剛想迎過來,他想也沒用想到,這個無論從官職、輩分還是其他任何方面都大上自己許多的老學士,竟然直接跪了下來。
“快快請起,快快請起,大學士這如何使得,這是折我壽啊!”范閑趕忙將面前的老者扶了起來。
老者面容雖然紅潤,但是目光略顯慚愧,他抓著范閑的手,“謝謝大人啊!謝謝大人!”
“學士這是哪兒的話,若不是您和若若說了這件事情,我從何下手幫助啊。”范閑說道,“您不必記掛在心,舉手之勞而已,您現在算是告老還鄉了,陛下那邊你也不用擔心,這件事情我已經處理的很好了,只是委屈了您,在那城墻之下,坐了一整夜。”
“那有什么事兒啊,能出了這皇宮大院,已經是謝天謝地了,就是讓老朽再坐了個三五日,都不是些什么太大的問題。”程功偉感慨道,“三皇子從師,淑寧小姐從師,我已經愧而有愧,上一次三皇子殿下犯了那么大的事情,我本就該以命相賠,可能是陛下念在我這些年的份上,給了我一個退路,如今三皇子換師,我必然是要陪葬的。”
范閑平靜地看著面前的程功偉,并沒有說什么過多的話,上一次抱月樓的事件,確實這個三皇子的老師是有罪責的,這一次自己能夠幫一手也算是范若若進入太學院和那幾個老院士聊了聊自己看病的手法之后,和他們更多學習一些東西的回報。
皇子犯錯,皇子是沒錯的,但是老師確實有天大的過錯。
“還是快些離開吧,馬上宮中的人就要來了,讓他們看到之后,就百口莫辯了。”范閑催促道。
程功偉這才點了點頭,乘著馬車而去,范若若看著范閑,嘻嘻一笑,“那我也回去了,哥,你去江南的時候,要小心哦。”
“放心吧。”范閑笑了笑。
此時的范閑,看到了不遠處禁衛的浩瀚隊伍,在往自己這里開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