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冰云還沒見到,言若海也走了,現在整個魚塘這里,就剩下了靖南王和范閑兩個人。
范閑給靖南王到了茶,爺倆才好好的坐在了池塘旁邊。
誰也沒有率先說出一句話來,二人好像都是心懷鬼胎的坐在那里,范閑沉得住氣,可是靖南王老爺子似乎沉不住氣了,他遲疑了很久之后,又是擺弄魚竿,又是喝茶吃點心,等了大半天,最終還是開了口,“咳咳……”
這已經是一個王爺和一個小輩最大的主動了,咳嗽這兩聲已經給足了范閑的面子。
范閑也知道,繼續僵持下去是沒有什么意思的,索性也轉頭直接了當的問道,“王爺怎么知道我要到此?是冰云說的?還是言大人說的?”這就說明了范閑其實對這個事情的感興趣程度要超過靖南王找自己的真實目的,范閑表明了態度,老頭你找我辦事,總得先給我一個態度吧?
“你小子真的是跟了你老爹這個脾氣了,一點兒虧都不吃啊。”靖南王笑道,“好,那我便告訴你。”
長嘆了一口氣,這靖南王才說起來,“起先我是找了冰云,但是奈何冰云不同意,他不同意我能理解,一來是他卻是如今在監察院下當差,是你的部下,二來便是現在的言冰云似乎和之前的不一樣了,我經常到言府來釣魚,之前見到的言冰云,滿腦子都是正義和慶國,現在的他似乎歸于一些平淡,今天早晨起來,居然和自己的孩子面對面聊了一早上。”
“聊天?”范閑看著靖南王,“幾個月大的孩子?”
“對啊,你倒是也可以學學,你倆的娃差不多大。”靖南王說道,“不過我也沒有找若海,我找的是婉兒。”
沈婉兒,不是林婉兒。范閑明白的點了點頭,這件事情既然能勞煩到靖南王去請求一個當差的夫人,那么這件事情對于靖南王來說,就是一件非常難辦的事情了,范閑多半猜到了到底是什么才能讓靖南王如此的費盡心機,他繼續躲躲藏藏的卻是也沒有什么太大的意思了。
范閑也說道,“王爺是想問我世子殿下的事情吧。”
靖南王沒有說話,只是平靜的釣魚,顯然范閑戳中了這件事情的中心。
二皇子殿下死了,現在的靖王世子李泓成似乎成為了一個孤寡老人,他在朝中本來就沒有多少的威望和勢力,現在二皇子殿下一倒,明家隕落,他甚至連吃飯都成了問題,當然靖南王不會因為靖王世子吃飯的事情找到范閑,而是因為另外一件很棘手的事情,才會找到范閑。就是靖王世子殿下和太子殿下的關系,成為了一個炙手可熱的問題。
現在的靖王世子李泓成就像是一個熱鍋上的螞蟻,范閑也能夠想象到他的處境,肯定不太好。之前和二皇子混跡了那么久,全部京都城的人也都知道靖王世子殿下是一個二皇子黨派,他和普通大臣不一樣,普通大臣手里面是有權力的,即便是再小,都能給太子殿下創造一些便利或者是一些權力上的好處,這就像是吃一盤菜,你總不能一直都吃大魚大肉,偶爾也要涼菜和美酒中和一下。
禮部尚書就是一盤烤全羊,太子一直吃烤全羊,怎么著也會膩,那么禮部小官員甚至是京都城的京兆府尹就是那盤涼菜,調劑一下胃口,多吃兩口,帶來的感覺和尚書大人的感覺是完全不一樣的。但是對于太子殿下的這個滿漢全席來說,李泓成就像是旁邊那桌子人吃剩下又掉在地上的一塊肥肉,看著就油膩,又臟了,太子為什么要彎腰把他夾到自己的桌子上來?
他又不吃,又不需要吃。
“之前和承澤在一起混,也就罷了,本王懶得去管他。”靖南王說道,“小打小鬧也好,自己搞點外快也罷,我都沒要想要去幫他也沒有想要去制止他,這都是他要去面對的事情,可是如今本王如若是再不出手,他可能連在京都城里面吃頓飯,都要躲開那些見到本王下跪的小東西們。”
這很不爽,不爽的厲害。作為當今皇帝的兄弟,靖南王定然是非常不愿意這樣的情況發生,但是又沒有什么辦法,只能來找范閑了。
“當朝里面現在的中流砥柱,一個是秦家的秦恒,那小子心機深,我和秦家沒有什么來往,他們那幫搞軍權的更加是無聊透頂,每天嘴巴里喊打喊殺不說,動不動就是惱羞成怒要和你來個生死之約,雙方各做敬重,也就井水不犯河水了。”靖南王說道,“文官這里,就剩下你能幫幫鴻成,本王不求他有什么天大的作為,只求他起碼別給老子丟人,活的像條狗一樣就行。”
“王爺,我有一個提議,倒是可以幫你一次。”范閑忽然說道。
靖南王一怔,轉頭看向范閑。
“怎么?”范閑笑道。
“本王沒想你能答應的這么爽快。”靖南王笑道。
“這不是答應你,而是給你出謀劃策,畢竟這件事情說白了,和我沒有什么關系,只是一個提議,您看合適不合適,若是合適,您就去辦,若是不合適,我就黔驢技窮,沒什么辦法了。”范閑攤開手,表示非常的無奈。
靖南王疑惑的看著范閑,“說來聽聽。”
范閑靠在了椅子上面,“王爺,我記得李泓成還有一個妹妹吧?”
“你說嘉柔?”靖南王一挑眉,狐疑的看了一眼范閑,“這老范的女兒不嫁我,他的兒子想著要娶本王的閨女嗎?”
“嘉柔是郡主,我怎么可能娶兩個郡主。”范閑無奈的捂著頭說道,“但是王爺要保證這兄妹倆以后不受欺負,定然是要找一個人來嫁的,既然娶已經沒希望了,那就剩下嫁人這一條路了。”
“嫁給誰啊?太子殿下是肯定不可能的。”靖南王笑了笑。
范閑忽然面色緊皺了一下,他看著靖南王。
靖南王似乎也意識到了什么,他看著范閑。
忽然,范閑笑了。
“你猶豫了。”范閑說道。
“我猶豫不是很正常嗎?”靖南王在想辦法遮掩。
“你明知道我說的不是太子,但是你仍然猶豫了。”范閑笑道,“王爺,看來皇帝陛下的孩子,不止現在的太子和三皇子。”
“這……本王可真的不知道。”靖南王說道。
范閑站了起來,他背著手看著靖南王,意味深長的吸了一口氣,轉身從一旁的小徑回頭走了過去。
此時的靖南王直接站了起來,看著范閑的背影,他沒有說話,但是心頭一簇。想道:“這些小輩,太過敏感了,難不成老子活了這么久,還能栽在你的手里?不過也難怪陳萍萍能把你拽到這個地位上,也是應該的,這一次如果成了,人情我欠下了……”
范閑沒有回去,而是徑直走到了言冰云所在的書房里面。
言冰云果然還在和自己的娃兒聊天,沈婉兒就是在一旁看著,不時給言冰云倒個茶什么的,她主要還是看自己的孩子,什么也聽不懂,云里霧里的張牙舞爪,一會兒嗦一嗦手指頭,一會兒哈哈大笑,一會兒哭了就得抱起來哄一哄。
“放下!我言家的兒孫怎么可能隨意哭泣,我活了這么大都沒有哭過。”言冰云義正言辭的說道。
“你要是真的閑的沒事兒干,不如把你那三腳貓的功夫練一練。”范閑在一旁打趣道。
言冰云的功力一直沒有什么進步這件事情范閑是知道的,不然他現在繞道言冰云身后,他怎么著都應該有些反應的。
“范大人?”言冰云問道。
“豁。”范閑倒是覺得新鮮,以往的言冰云肯定直呼其名,但是現在這個小子確實是轉性了。
看到范閑來了,沈婉兒趕緊如釋重負一般將自己的孩子一把抱了起來,轉頭去哄著孩子睡覺了。范閑也沒有管這件事情,直接坐到了言冰云身旁不遠的地方,兩腿盤膝,對著言冰云直接開門見山的說道,“你和老王爺說,讓他在這里等我來著?”
“是的。”言冰云也不擔心什么,當即說道,“王爺都求到了婉兒的頭上……,我夫人的頭上,我即便是如何也不能推辭了,還望大人理解。”
“理解理解。”范閑本來就沒有打算怪他,這種事情放在臣子的身上,誰都不好辦,這言冰云也算是一個固執己見的人,不然王爺也不可能找到沈婉兒來當說客,不過范閑更為高興的就是言冰云那句我夫人,想來沈婉兒也算是熬出了頭,其實在言冰云的心里他是一只都想要承認沈婉兒的,不過之前對于國與國的拿捏太過于死板,才導致了雙方的芥蒂,現在解開了,范閑也算是松了一口氣。
“王爺和你說了什么?”言冰云問道。
“李泓成的事兒。”范閑沒有遮掩。
言冰云點了點頭,“靖王世子現在在朝中可算是萬人唾棄了,想來前幾日他去一石居吃飯,遇到了幾個高管的子嗣,一點面子也沒有給,有了口角之后,還將酒水淋在了對方頭頂上。”
“這是什么時候的事兒?”范閑倒是沒有聽說,不過這樣的事情他要是問起來肯定能問出來,沐鐵和蘇文茂現在在京都城已經成為了最大的信息收容機構。
“四天前的晚上。”言冰云說道,“整人的是禮部尚書的兒子孫耀威,工部侍郎的兒子鄭泰,還有一個應該是一個商戶的子嗣,那人沒有出手,不過也是在一旁冷言冷語了一下。”
“靖王世子殿下被這樣對待,怪不得靖王會著急咯。”范閑笑道,“想來這個靖王世子平日里也就是喜歡一些詩詞歌賦,美酒香妓,弄點兒錢財,就能過了這一輩子,誰也沒曾想到二皇子一到,這靖王世子也成了一個空頭名分,啥也沒有的東西了,自己老爹的面子雖然是有的,可是現在太子當道,不給他面子就不給了,靖王還能說什么?找這些官員麻煩?一個兩個可以,多了怎么辦呢。”
言冰云并不是一個懂的官場權術之道的人,但是他知道這方面最大的陰謀家范閑是有一定的話語權的,言冰云擅長的信息收納和整理,還有一些事情的判斷,而對于人心,他是一個門外漢。他不知道為什么會出現這樣的情況,所以只有范閑能夠給出答案,顯然現在范閑給出的答案,他也是有些不理解。
“不過我給靖南王出了個主意,接下來就看他怎么辦了。”范閑說道。
“什么主意?難不成你要把皇子扯進來?”言冰云問道。
“對了!”范閑拍手叫好,“我就喜歡和聰明人聊天。”
“那你既然如此做的話,可能你要幫的并不是靖南王,而是三皇子殿下。”言冰云說道。
“這老師當了一天,不能不管后面的事兒啊。”范閑大笑道,“我要幫三皇子這件事情,于情于理我都說得過去,畢竟我還欠他一個人情不是嗎?”
其實范閑只是說笑,哪兒來的人情?
曲涵還沒給就死了,若他不是三皇子,范閑早就一刀殺了他陪葬,不過現在的范閑可沒有那么的沖動,他知道,三皇子活下去,才是真正能給太子磨刀的東西,皇帝在深宮里面坐著,即便是坐到了現在,范閑不相信皇帝一點兒察覺都沒有,不過皇帝的好處就是這里,他即便一清二白,他也不會管,他需要的是一個統籌和結果,他不是一個喜歡聽故事的人,也沒有時間去聽故事,他只需要每日得到一個結果,即便這個結果讓人生氣。
“嘉柔郡主賜婚的事情,恐怕還得經過陛下。”范閑呢喃著說道。
“三皇子不答應呢?”言冰云問道,“這個十歲的皇子,要從喜歡一個女人到喜歡上另一個女人,可不是一個容易的事情。”
“也不是一個難的事情,當然,皇子殿下的脾氣是與生俱來的,如果直接安排,肯定成功率不大,所以嘛……”范閑笑了笑,“還要略施小計。”
“什么?”言冰云問道。
“等著看咯。”范閑站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