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章</br> 云婉的死，是陸家的錯，是他的錯。</br> 他不會不認的。</br> 不管藺家怎么罵他，他都承受著。</br> 陸爭流捏著顫抖的拳頭，去前院見藺云逸。</br> 大廳里早就亂成一團了，饒是藺家再怎么講理的讀書人家，藺云逸再怎么奉圣賢之道，姐姐這般慘死，他也不能理智了。</br> “云逸。”</br> 陸爭流走進去，十分內疚地道：“你姐姐她……她……”</br> 他真不忍心和她弟弟說出她死了的消息。</br> 藺云逸已經氣紅了眼，沖上來就是一個拳頭，照著陸爭流的臉砸上去。</br> “你還我姐姐！你還我的姐姐！”</br> 少年的力氣突然大的驚人，把一個成年的男子揍倒在椅子上。</br> 他甚至還不愿意停手，撲過去拽著對方的衣領子，恨不得幾拳頭把人打死才罷休！</br> “快住手！逸少爺您快住手！”</br> 兩家的人都在拉扯他。</br> 藺云逸后退了一步，脖子上的青筋爆出來，雙眼血一般的紅。</br> “對不起……是陸家的錯……”</br> 陸爭流站起來，推開扶他的人。</br> 臉上已經出了紅印子，小舅子下手比他想的更狠。</br> 藺云逸咬著牙質問：“你不是不承認寵妾滅妻，你不是送走了那個小妾，你為什么要接她回來？你為什么要縱容她害死我姐姐！”</br> “我聽說……聽日姐姐死的時候……門都鎖著……你想一想……那么大的火……她從哪里逃……你為什么要接一個小妾回來害她！”</br> 陸爭流低下了頭：“……云逸，孝道不可違逆。”</br> 并不是他要接葛寶兒回來的！</br> 他甚至不愿意把葛寶兒放到藺云婉身邊，等他去的時候，已經晚了。</br> 他也不想，他比誰都不想！</br> “孝？呵。”</br> 藺云逸冷笑道：“你真是懦弱。除了用孝道遮羞，你都不敢承認你害死我了姐姐！”</br> “我長姐嫁給你七年，你冷落她七年！我藺氏想接姐姐和離回家，你百般推脫，你說你會改，你會敬愛我姐姐，你就是這么敬愛她的——”</br> “不是孝道害死我姐姐，是你！豎子！是你害死了她！”</br> “你要是放我姐姐和離，她怎么會死！你個混蛋！”</br> 藺云逸又給了他一拳頭。</br> 陸爭流這下子怔住了，都不知道躲避。</br> 是他，是他害死了她。</br> 藺云逸失聲哭道：“我姐姐才二十幾歲，如此年輕——你要是同意與她和離，她以后也許就……就有了如意郎君……兒孫繞膝。現在卻死在了你陸家！”</br> “你的對不起有什么用？你陸家能賠我一個長姐嗎！”</br> 他難過得不能控制了，腦袋一暈，扶著長腳桌子才站穩。</br> 藺氏族人攙著他坐下。</br> 陸爭流泛紅的雙眼，也流出了淚水，喉嚨里十分的苦澀，一個字都答不上來。</br> “你說得對……”</br> 如果，如果他那一次同意了和離，云婉就不會死了。</br> 大廳里沉默了許久，誰都不敢插話。</br> 陸爭流抹去眼淚，懇切地和藺氏族老，道：“您放心，我陸家會給云婉一場體面的喪事。”</br> “不用了！”</br> 藺云逸站起來，逼視著他，眼神十分堅毅：“我姐姐心死在你陸家，現在身也死了！你要是對我姐姐還有一絲一毫的余情，放她和離！”</br> “喪事我藺家會操辦。”</br> “只求我長姐——此生不再入你陸家，死后魂魄安息，來生來世做個清凈自在人！”</br> 已有人奉上了筆墨紙硯。</br> 陸爭流腦子一片空白！</br> “不……不行！”</br> 他要是同意和離，從此以后云婉就跟他陸家再無半點瓜葛！</br> “云逸，她是我的妻子。”</br> “我不能讓她做孤魂野鬼。”</br> “從前是我對不起你姐姐，她死了以后我……我要補償……”</br> 藺氏族長嘆氣道：“就不要再補償了。云婉都死了，回到藺家，是她的夙愿。你們夫妻一場，就全了云婉的心愿吧！”</br> 陸爭流苦笑。</br> 上一次談和離，他也說過要補償，他是怎么補償的呢……</br> 她弟弟并沒說錯，他的懦弱貪婪，害死了云婉。</br> 他手指微微一動，就有人把筆遞了上去，硬塞到他掌心里。</br> 陸爭流握住了筆。</br> 藺云逸將宣紙放到他面前，語氣淡漠地說：“和離書我已請族長擬好，你在我藺氏族人面前承認了，落了姓名便是。”</br> 陸爭流舉著筆，不忍落下。</br> 藺氏族人再三催促：“就寫了吧！”</br> “是啊，也是云婉唯一的念頭了。”</br> 陸爭流顫抖著，簽下了和離書。</br> 藺云逸收了和離書，眼睛還是紅的，他道：“帶我去見見我姐姐，還有我姐姐的丫鬟，她的陪嫁，我都一并帶走。”</br> 男女和離，嫁妝是可以帶回娘家的。</br> 陸爭流木然地點點頭，領著藺云逸到后院的議事廳去。</br> 桃葉萍葉兩個丫鬟，已經在議事廳等著了。</br> 她們是最后才知道藺云婉死去的消息，哭昏了過去，聽說藺家來了人，相互攙扶著出來，到藺云婉尸首前磕頭。</br> 見了藺云逸，兩人喉嚨都啞了。</br> “逸少爺。”</br> 藺云逸扶起兩人，道：“二位姐姐，姐姐在時你們便在我藺家，現在可愿意陪姐姐回藺家？”</br> 萍葉點頭，桃葉也是。</br> 桃葉自責地錘了錘自己的心窩子，低聲說：“都怪奴婢！奴婢不該走……奴婢應該守著奶奶！”</br> 藺云逸安慰道：“桃葉姐姐別這么說，姐姐的死和你毫無關系。要怪就怪……”</br> 他冷眼掃了陸家的人一眼。</br> “桃葉姐姐有心，我還要托付你們操持姐姐的后事。”</br> 桃葉振作了起來，擦了臉，說：“云逸少爺您說得對，奶奶庫房里的嫁妝都是奴婢在管。奴婢最熟悉了，奴婢要為奶奶全部清點回去。”</br> 萍葉說：“奶奶的事奴婢都清楚，奴婢也能幫得上奶奶。”</br> 藺云逸又走到陸長弓面前，低聲地說：“長弓，長姐生前最疼的就是你，最擔心的也是你的學業。”</br> “長姐雖然不在了，你的學業卻不能耽誤。你就和我……”</br> “不必了舅舅。”</br> 陸長弓臉色蒼白地道：“舅舅，我不走。我哪里都不去。”</br> “長弓！”</br> 藺云逸皺了皺眉，姐姐走之前，可是特意囑咐過長弓的事情。</br> 陸長弓淡淡地道：“舅舅，我不會走的。”</br> 他姓陸，本來就是陸氏族人，他走不掉的。</br> 而且這些害了母親的人，他不可能眼睜睜看著他們什么事都沒有。</br> 要不是他們，母親何必走到這一步！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