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8章</br> “他們快吵起來了。”</br> 藺云婉的文章送過去,阿福一回來就看到那邊在吵架。</br> 齊令珩頓了頓,說:“還會打起來。”</br> 阿福瞪大了眼睛,上前一步問道:“姑娘那篇文章上寫的什么?”</br> 惜若也十分的好奇。</br> 藺云婉輕聲說:“稽山社里的學生,有很多心學和理學的門人,我用理學之說去辯心學,心學一派聽了會覺得很矛盾,理學一派聽了也會不滿。”</br> 簡而言之,她寫了一篇披著心學皮囊的理學文章。</br> 阿福別的不懂,他卻很明白讀書人的脾氣。</br> 他們可能不會為金銀動手,但會為一句話不同觀念而大打出手。</br> “這……恐怕真要打起來!”</br> 阿福站在旁邊等著看好戲。</br> 齊令珩負手而立,目光微微沉了沉。</br> 庭院里面,情況愈演愈烈,爭吵聲越來越大,不知是哪個壓不住脾氣的,動手推搡。</br> 阿福笑了笑:“嘿,還真動手了!”</br> 惜若是有功夫的,她知道一個人要動手的時候,會怎么起勢。</br> 她低聲和藺云婉道:“……嚴少爺身邊的人想動手了。”</br> 話音剛落,嚴敬宗身邊的人,已經和旁邊的人揮起了拳頭,對方摸了摸流血的嘴角,狠狠回過去一拳頭,場面徹底失控。</br> “亂了,亂了亂了!”</br> 阿福看得很緊張,哼笑著說:“這些個讀書人,看著手無縛雞之力,出手還挺重的。”</br> 拳拳到肉。</br> 外面的竹子長得茂盛,擋住了部分視野,藺云婉往前了一步,觀察她挑中的幾個士子。</br> 惜若也站在旁邊,看庭院里的士子們,在這場爭吵里,會怎么樣。</br> “姑娘,有人在勸架了。”</br> 阿福也跟在惜若后面說:“這是個會勸架的,瞧瞧,他居然拉偏架!這不得打的更厲害了!”</br> 果然參與打架的人越來越多。</br> “嚴敬宗……嘿,這小子真聰明,他躲到墻角去了。”</br> 阿福緊緊盯著嚴敬宗,又看到他吩咐自己的書童離開了庭院,便說:“嘿,他這……讓書童干什么去了?”</br> 齊令珩淡淡道:“自然是請園主來主持局面。”</br> 誰也沒有辦法控制場面了,但借了人家的園子,總得給園主幾分面子。</br> 這時候只能去請園主了。</br> 阿福笑著夸贊嚴敬宗:“他還是真是冷靜。”</br> 藺云婉也是淡淡一笑:“何止是冷靜。”</br> “藺姑娘還看出了什么?”</br> 齊令珩聲音更溫和了一點,也更低了些。</br> 藺云婉頓了頓,一條一條地說給他聽:“他也是心學門人,我寫的那篇文章,他聽了之后并沒有動氣的樣子。說明此人心胸寬廣,容得下人。”</br> “同窗好友大打出手,他見勸解無用,便后退一步。最亂的時候,為保全自身,才默默退到墻邊,吩咐書童去請人。”</br> 齊令珩很有興致聽下去:“這又看出了什么?”</br> 藺云婉看了他一眼。</br> 王爺應該比她會看人吧?這難道還不夠明顯嗎?</br> 見齊令珩不說話,好像真的在問她的意思,她便答道:“勸同窗是仁,后退一步是禮,保全自己是智,讓書童請人平息紛爭是善。”</br> 齊令珩笑容越來越深:“看來你今日最中意的男子就是他了。”</br> 藺云婉不語。</br> 這個嚴敬宗,確實很不錯,可堪為良配。</br> 只是不知道,他是否有個擔當的人。</br> 阿福指著庭院的門,嘿嘿笑道:“園子管事來了。”</br> 趙敬易只偶爾過來聽一聽稽山社的士子們談書論道……也不是他喜歡聽這些,就是怕在他的園子里結社,要是傳出非議朝廷的事情,就麻煩了。</br> 他今天恰好不在。</br> “呀!這個嚴敬宗,果然是個不錯的。”</br> 阿福十分驚訝,都這個時候了,嚴敬宗還那么冷靜。</br> 只見他三步并作兩步,排眾往前,走到管事面前,作揖說話。</br> 阿福嘆道:“可惜聽不見說了什么。”</br> 藺云婉卻不可惜,她目光微微發亮:“不管他說了什么,才三言兩語就說清了——管事已經派人拉住了帶頭出手的幾個人。”</br> 跟來的護院們,擒賊先擒王,一上來就把打的最厲害的幾個人分開。</br> 阿福笑道:“嚴士子厲害啊——他要說三兩句話說不清楚,這管事也沒辦法帶人把他們分開。”</br> 藺云婉點頭。</br> 就是這個道理。</br> 她看得入神,發現耳邊已經聽不到齊令珩的聲音了,微微扭頭看過去,王爺似乎也看的很認真。</br> “還沒完。”</br> 齊令珩忽然說。</br> 他們繼續看過去,果然沒完。</br> 阿福道:“這群讀書人……嘴皮子功夫最厲害了,稽山園子的管事哪里說的過他們?”</br> 藺云婉頓了頓,道:“管事畢竟只是管事,可以管人,卻主持不了公道。”</br> 士子們讓管事過來評評理……管事能評出個什么?</br> 就連挑起矛盾的那篇文章,他都讀不明白呢!</br> 管事一開始還能說得上兩句話,隨后士子們又吵起來……兩邊都有江潛書香世家的后輩,他是不想得罪誰的,只好打太極:“哎……別吵了,別吵了!”</br> “有話好好說。”</br> “一篇文章而已,怎么值得這么大動干戈呢?”</br> 眼看又要壓不住了,管事一個腦袋兩個大。</br> 嚴敬宗站出來,是想說點話的,只不過他年輕,才學家世都不是最拔尖兒的,說不上什么話。</br> 嗓門大的人,一嗓子就把他的聲音給蓋過去了。</br> 阿福搖搖頭:“還讀書人呢!和菜市的攤販們吵架沒兩樣。”</br> 齊令珩輕笑一聲,道:“走吧。”</br> 阿福沒有明白過來,愣愣跟上去:“王爺,您要去哪里?”</br> 齊令珩先是看了藺云婉一眼,才和阿福說:“你都說了,和菜市上的人吵架沒兩樣,本王再不去,他們怎么收場?”</br> 藺云婉屈膝恭送他:“有勞王爺。”</br> 齊令珩笑了笑,帶著阿福過去。</br> 藺云婉和惜若站在窗前,熟悉的身影再次映入眼簾,那些士子們頓時安靜了。</br> “拜見桓王。”</br> 齊令珩走到最前面,臉色很疏淡,但語氣還算溫和:“文章拿過來本王看看。”</br> 管事雙手呈上去。</br> 齊令珩裝模作樣讀了一遍,像是第一遍讀。</br> 然后一一垂問那幾個吵架的人。</br> 藺云婉不知道齊令珩問了什么,只見那幾個人都啞口無言了,局勢一下子就被控制住,嘰嘰喳喳的士子突然間安靜下來,閣樓前的竹子在風聲里沙沙作響。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