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br> 回門的這一天,藺云婉特意打扮了一番,倒也不是多嬌艷,只不過是淡掃蛾眉。</br> 但她本來就長得明艷出眾,稍微描畫一下眉眼,容貌一下子就讓人覺得驚艷。</br> 陸爭流看到她的時候,愣了一會兒。</br> 還是藺云婉說:“世子,我先行上馬車。”</br> 陸爭流才想起來頷首。</br> 到了藺家,年邁的藺家管事過來開門,笑呵呵地彎腰請他們進來,說:“夫人和逸少爺早就等著你們了,姑奶奶和姑爺快請進。”</br> 藺家管事盛情,他倒有些不好意思,想起陸府里的事,又看了看藺云婉,覺得歉疚。</br> 繞過影壁,進了院子。</br> 陸爭流忽然執起藺云婉的手。</br> 藺云婉一怔,覺得不舒服,皺著眉道:“世子干什么?”</br> 陸爭流將她的手,握得更緊,解釋說:“不好讓你家人看見你我疏離,以為我欺負你。”怕她誤會了他的好意,還特地說:“我也不是為我自己……”</br> 她要是愿意,回了陸家,他也可以這么待她。</br> “不必。”</br> 藺云婉把手抽了回來。</br> 陸爭流的臉僵了一下,心里有些惱怒。</br> 藺家家底單薄,房子不過三進,除了后面主人住的屋子,還有一座三間的廳堂。</br> 走到廳堂門口,盲了雙目的藺夫人,迫不及待摸索著從廳里出來。</br> 像藺管事說的,她已經等了許久,衣著樸素卻齊整,黑白夾雜的頭發,用一根祥云紋銀簪挽了個婦人髻,十分激動:“云婉,你回來了嗎?你回來了?”</br> 藺云婉忍著熱淚,迎上去:“娘,是我。我回來了。”</br> 女兒回來了。</br> 上輩子母親都去世多久了,她居然還可以再見到母親!</br> “娘——”</br> 藺云婉險些泣不成聲。</br> 藺夫人以為她受了委屈,摸索著要抓她的手,也跟著哭了。</br> 陸爭流在旁邊尷尬又……心酸。</br> 他從來不知道藺云婉也是一個會哭的姑娘,也會掉那么滾燙的眼淚。</br> 武定侯府,確實有些委屈她了。</br> “長姐——長姐你回來了!”</br> 十二歲的藺云逸從書房里歡脫地跑出來,眼睛亮如星子,也是個秀氣的少年,他眉眼和藺云婉有幾分相似,比尋常讀書的郎君多了幾分疏朗大氣。</br> “逸哥兒,你今天怎么沒去念書?”</br> 藺云婉擦了眼淚,摸了摸他的腦袋。</br> 弟弟的樣子還好年幼,哪里像上輩子一樣,官服穿在身上,那么的有威儀,有他們亡父的風骨。</br> 只可惜弟弟后來去偏遠地方造福百姓去了,他們姐弟見面的時候不多。</br> 她重病的時候,也寫信給弟弟了,不知道他收到沒有,不知道他來不來得及趕回來為她奔喪。</br> 藺云逸還是少年樣子,摸了摸鼻子,心虛又得意:“知道你今天肯定要回來,我特意向先生告了假。”</br> 藺云婉趕緊收起思緒。</br> 她彈了彈他的額頭,少年紅了臉,又一臉笑意地看著她,眼里滿是邀寵的樣子。</br> 而她也不再像侯府里那般華貴冷艷,烏黑的發髻如巫山之云,笑容燦爛絢麗,真正展露了牡丹該有的傾國之色。</br> 陸爭流失神地看著她。</br> 早忘了剛才的惱羞成怒。</br> 一家三口敘了一番,陸爭流也上前給藺夫人請安:“岳母。”</br> 藺夫人眼睛盲了,靠著聲音辨認方向,淡笑著說:“世子。”又喊藺云逸:“還不和你姐夫打招呼?”</br> 藺云逸就藏不住情緒了,十分冷淡:“世子。”</br> 一成親就丟了他姐姐七年,還過繼孩子給他姐姐,不趕他都是便宜他了。</br> 藺夫人邀請他們進廳里坐。</br> 藺家人丁單薄,回門的過程十分簡單,說了些不重要的閑話而已。</br> 之后,陸爭流還想去藺云婉的父親牌位面前上一炷香。</br> “世子,不用麻煩。”</br> 藺云婉拒絕了。</br> 陸爭流也沒有強求。</br> 本來就是為了給她臉面,她既不要,那便罷了。</br> 藺夫人又留他們兩個午膳。</br> 尋常女子娘家人若滿意新姑爺,都會在回門那日留用午膳。</br> 就武定侯府做的事而言,藺云逸是真不想留姐夫用飯。</br> 藺夫人是女人,更體諒女兒的艱難,什么都沒戳破,照樣留他們用膳。</br> 吃過午飯,陸爭流有公務在身,得走了。</br> 藺夫人送別的時候,還很關心他:“我聽世子嗓音有異,可是回京艱難,路上受了風寒?”</br> 陸爭流咳了一聲,道:“沒什么要緊。”和藺云婉一樣,也是這幾天冷冷熱熱的有些病了。</br> “身體無小事,世子還是要放在心上才好。”</br> “我知道,謝岳母關心。”</br> 藺云婉垂眸,不疾不徐地用茶蓋撥著茶杯里的茶葉。</br> 藺夫人還吩咐兒子:“逸哥兒,去送一送你姐姐姐夫。”</br> “……是,母親。”</br> 藺云逸不情不愿地去了。</br> 藺夫人把藺云婉拉到房里說話,皺眉道:“和娘說說,到底是怎么回事,為什么要過繼孩子到你名下?還是兩個!”</br> 藺云婉無聲嘆息。</br> 怎么說呢。</br> 她勸母親:“娘,我這一生是不會有自己的孩子了。但是過繼來的嫡長子,倒是個好孩子,您要不是不討厭他,下回我帶他回來見一見您。”</br> 藺夫人一下子就哭了,死死地攥著女兒的手,說:“怎么就不能有自己的孩子了?世子身體有疾?”</br> “沒有。”</br> “那……是你?”藺夫人的心更痛了。</br> “也不是。娘,您先別問了。女兒覺得這樣也很好,不必自己生育,也不會傷了身體。”她為母親擦拭眼淚。</br> 藺夫人心急如焚:“傻孩子,過繼的孩子哪里能和自己親生的一樣?”</br> 藺云婉也沒辦法。</br> 她這輩子絕不可能再和陸爭流發生什么。</br> 但是郭娘子說的也沒有錯,女子沒有別的出路,便是嫁錯了人,也不可能有回頭路。</br> 藺夫人最后說:“云婉,你一向懂事。不管有什么,我也不問了。你要是哪天想回家了……”</br> “娘,那弟弟怎么辦?”</br> 藺云婉嘆息著,她要是也孤身一人,干凈利落地就走了,哪怕剪了頭發,當一輩子女尼又怎么樣?</br> 可是弟弟就沒有辦法入仕。</br> “不說別的,逸哥兒以后科舉想找人交保具結,族里叔叔伯伯們就不會幫忙了。”不光如此,外面的讀書人都不會幫忙。</br> “逸哥兒將來也要說親,他萬一生了女兒,名聲也要受我連累。您又舍得?”</br> 藺夫人很傷心。</br> 藺云婉安慰她:“女兒過得并不苦,長弓他——就是我的嫡子,性格很好,人也孝順。有時候我覺得他還有些我們藺氏族人的影子,您見過就知道了。”</br> 藺夫人只以為是寬慰她的話。</br> 這些事她們都不想讓藺云逸知道,很快就不提了,藺夫人說:“你父親忌日快到了。”</br> 藺云婉說:“娘,您要是不介意,我想帶長弓去給父親掃墓點長明燈。”</br> 藺夫人還真想見一見他,就答應了。</br> 藺云逸跳出來說:“咦,我有大外甥了嗎?”</br> 藺云婉笑:“只比你小五歲。”</br> 藺云逸說:“那也是我外甥,要叫我舅舅。”</br> 等了多年,終于過上當舅舅的癮了。</br> 祭拜藺太傅的那日,藺云婉帶著陸長弓,約上了郭娘子,和娘家人一起上山了。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