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br> “各位先都過來看了折子,一起理清來龍去脈。”</br> 首輔坐在案前,擺了幾本折子給閣臣們看。</br> 閣臣們圍過來,相互交換著看藺氏族人親友遞上來的折子。</br> 次輔張閣老看了三本,就先開口說:“武定侯世子這事情做得是有些荒唐了。”</br> 他聲音不大,不過中氣十足,大家都聽得清。</br> 首輔點點頭,問他:“有什么想法?”</br> 大家都放下手里的折子,豎起耳朵聽著。</br> 內閣里的事情,實際上都是首輔說了算。</br> 不過張次輔最近向皇帝推薦了一位看眼疾的大夫,和皇上、桓王忽然走得很近,正是得寵的時候。</br> 張次輔剛想說話,外面有人道:“桓王來了。”</br> 閣臣們一起轉身看過去,齊令珩取了披風給阿福,從容地走進來,臉色卻很嚴肅:“聽說昨天晚上連上了十幾道參武定侯府的折子?”</br> 首輔帶著人過來行禮:“王爺。”</br> 齊令珩微微頷首,說:“您坐著說吧。”</br> 首輔吩咐人:“拿給王爺看看。”</br> 齊令珩隨便翻了幾本,臉色越來越難看,最后放下折子的時候,幾乎是扔到案上的,坐在椅子上問閣臣們:“已經有說法了?”</br> 張次輔出來說:“還沒有。”</br> 心里想到藺太傅曾是齊令珩的老師,雖然說已經是多年前的師生情分了,但桓王也不會無緣無故來過問藺氏的事情,應該是還記著藺太傅的恩情吧?</br> 他見眾人都沒有敢直接問的,便先說:“雖然武定侯世子私德不好,不過……勛爵們的事情,處置的范例不多,還想請教王爺。”</br> 齊令珩笑了笑,說:“我也是過來聽聽你們怎么說的。”</br> 首輔和次輔對視了一眼,還以為王爺要過來插手,這是想管還是不想管?</br> 齊令珩站起來道:“父皇讓我領吏部的事情,我便只能管官員調遣、升遷等事,與我本職無關的,你們自己商量吧。”</br> 看樣子是要走了。</br> 張次輔追著說了一句:“王爺,那我等就如實呈奏了。”</br> 齊令珩走得快,沒有回頭。</br> 大家心里有數了,首輔說:“都原樣謄抄了,呈上去。”</br> 事情很快就傳出去了,朝臣們私底下討論著。</br> “王爺到底是想管還是不想管藺家的事?怎么來了就走了,也不明示暗示些什么。”</br> 怕隔墻有耳,大家都是低聲說話:“王爺要是不想管,也不會過來走一趟了。”</br> “都知道藺太傅曾經是王爺的老師,王爺管的太明顯,少不得有人說他有私心。”</br> “太子的人要是知道,又該上折子了,這事反而麻煩。”</br> “況且皇家先君臣,后父子。王爺既然只管吏部的事情,其余的事王爺要是想插手就插手,也是越了規矩。”</br> \\</br> 景順帝看了折子,也聽到了外面的傳言,召見了齊令珩。</br> “父皇。”</br> 齊令珩跪在內殿里面,膝蓋下放著柔軟的蒲團。</br> 這樣的待遇,除了他和體弱的太子,整個朝堂上還找不出第三個人。</br> 景順帝高高在上地坐著,手里拿著折子,假裝睡著了,并不理會他。</br> 齊令珩無奈,又喊了一聲:“兒臣,叩請圣安。”</br> 景順帝冷哼一聲,坐起來道:“你還知道來見朕?”</br> 做父親的不過是催婚,兒子一躲就是幾個月,都不私下來見他了!</br> 雖然心里生氣,卻舍不得兒子跪在地上。</br> 他吩咐道:“賜座。”</br> 司禮監掌印太監,外面人稱“老祖宗”“九千歲”,在齊令珩面前也是恭恭敬敬的,搬了一把椅子過來,低聲勸道:“王爺,您這回可把皇上氣得夠久,快好好哄哄皇上。”</br> 齊令珩微微一笑,說好。</br> 掌印太監退下后,景順帝指了指手邊的折子,摞在一起比凳子還高了,都是參武定侯世子的折子。</br> 他說:“朕看了,武定侯府世子著實愚蠢。”</br> “當年要不是看在老武定侯立下過戰功,還有藺鳴教過你的份上。武定侯府這幾個字,也不該再出現在朕的眼前。”</br> 齊令珩淡淡說:“父皇英明。”</br> 又皺著眉問:“您既然已有了決斷,召兒臣前來——”</br> 景順帝笑著說:“聽說你特意為這件事到內閣走了一趟,朕想聽聽你的意思。”</br> 當父親的,當然了解自己的兒子。</br> 做兒子的,那也很了解自己的父親。</br> 齊令珩道:“父皇有話直說吧。”</br> 景順帝嚴肅地說:“武定侯世子雖然糊涂,但說來說去,也沒有他滅妻的證據,扯不上寵妾滅妻。最多將他貶職,或拿掉他的官職。”</br> “珩兒,你要是沒別的想法,朕就這么處理。”</br> 齊令珩冷了臉,但他一向不失態的,在父親面前更是得體。</br> 他淡淡笑著問:“父皇,兒臣要是有想法呢?”</br> 景順帝等的就是兒子這句話。</br> 他十分滿意地頓了頓首,才說:“明年你就要到封地就藩,朕和你母后實在放心不下你的婚事。朕和你母后,要是能看到你帶著桓王妃去就藩,那就再好不過。”</br> 打壓武定侯府的事情,和兒子的婚事比起來簡直不值一提。</br> 齊令珩跪在地上,語氣平淡地道:“這是國君的政務,兒臣無權插手。兒臣告退。”</br> 低著頭退下了,因為不可以背對皇帝,直到出了宮門他才轉身。</br> 景順帝氣得砸了個雙耳瓷瓶。</br> 司禮監掌印進去的時候,見皇帝那么生氣,嚇得哆嗦。</br> “不是勸王爺哄著皇上的嗎……”</br> 怎么皇上還更生氣了!</br> 景順帝一肚子火氣回了皇后的翊坤宮。</br> 趙素素帶著宮人,跪著迎接皇帝。</br> 景順帝扶著她起來,皺眉說:“還跪什么,起來吧。”</br> 趙素素連忙讓宮人們都出去,急著問皇帝:“怎么樣?珩兒答應了嗎?”</br> “他答應個屁!”</br> 景順帝沒忍住說了口粗話。</br> 趙素素習以為常,他們雖然一個是一國之君,一個是母儀天下之后,私底下也和平常夫妻差不多,關上門說話的時候沒有那么多講究。</br> “看看,皇后你生的好兒子。遲早把朕氣死!”</br> 趙素素比景順帝小了十歲,已經習慣了在夫君面前和少女一般,十分委屈地說:“臣妾一個人也生不出來啊!”</br> 景順帝無言以對。</br> 當年他走上帝位也是不容易的,怎么那么多手段,偏偏對付不了自己的兒子。m.</br> 他很生氣地說:“朕讓他娶妻,又不是讓他……”想到那個字不吉利,也不舍得用在兒子身上了。</br> 趙素素嘆氣道:“都怪臣妾。”</br> 皇子到了年紀都要挑選宮女,試一試皇子那方面有沒有問題,不過齊令珩的經歷不大順利,乃至于影響了他的婚事。</br> 景順帝握著皇后的手,說:“怎么能怪你?”</br> 皇宮里不干凈的事情多得很,皇后也防不勝防。</br> 趙素素實在有些力不從心,無奈地說:“還以為他惦記藺太傅的恩情,愿意退讓一步。”</br> 沒想到誰的事都說不動他。</br> 景順帝搖了搖頭,笑著說:“素素,你還是不了解珩兒。”</br> 趙素素年近四十,不過保養得很好,看起來不到三十的年紀,很有風韻。</br> 她看著景順帝,好奇地問:“皇上您是什么意思?”</br> 景順帝看著她的臉,已經沒什么心思回答了。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