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別多。
上官吟剛剛從驚愕中回過神來,便見白大夫在雪顏面前抱拳作揖,口稱師傅。
于是,他又不淡定了!
他瞠目結(jié)舌,還以為自己哪里聽錯了,不過,十幾年來,他從未聽錯過一字半句,眼觀四路,耳聽八方,是以鞭法無人能及,但是……為何……她一個妙齡少女竟被七旬老翁稱為師傅?
真是聞所未聞,前所未見!
驚詫之余,他忍不住用探究的目光看向林雪顏,重新審視眼前的女子。
細細看來,女子雙眸清亮如水,好似遙不可及的黑水晶,再看時,又似深海中的黑色珍珠,耀眼璀璨,無比奪目,但見她身姿輕盈的站在那兒,靈秀飄然,明燦無瑕,是那般的瀟灑無拘,不由令人感慨萬千,而她氣質(zhì)清新,顯得那么自然,那么舒坦,可謂是清華如月、絢麗如日,并不是他心中妖嬈的狐媚子!
他閱人無數(shù),幾番審視下來,黑眸中帶著一絲深邃。
暗覺……這個女子,深藏不露!
但是,這并不能改變他對她不恥的態(tài)度,畢竟她給他的第一印象極壞,至今歷歷在目。
就在他良久注視著林雪顏的時候,白大夫已與國師寒暄多時,并把雪顏的身世悉數(shù)相告。
話說,雪顏與白大夫,自從兩人在丹宅內(nèi)相遇之后,接觸的機會頗多。
白大夫?qū)τ谒康尼t(yī)術(shù)感到困惑,十六歲的少女竟會懂得天下第一醫(yī)館的獨門針法,便覺著她與天下第一醫(yī)館有甚深甚密的關(guān)系,于是,把自己的身世身家都告訴了林雪顏,原來,當(dāng)年他是天下第一醫(yī)館的影醫(yī),與前兩任館主是莫逆之交,不過,并不參與第一醫(yī)館的運作。
直到十年前,天下第一醫(yī)館的雪顏館主遇害身亡,群龍無首,他不得不接下天下第一醫(yī)館的攤子。
雖然,名義上只是隸屬于第一醫(yī)館的大夫,實際他掌控第一醫(yī)館的所有命脈。
與他一起的還有三個醫(yī)術(shù)精湛的老家伙,在神龍大陸東西南北,各自撐起一片天地。
天下第一醫(yī)館,在各國各地依然有分號存在,只是大不如前了。
當(dāng)白大夫把此事告知雪顏之后,雪顏心中感慨萬千。
但他告訴她這么多,并非閑來無事。
白大夫內(nèi)有七巧玲瓏心,絕非等閑之輩,竟然咄咄逼人的問她,為何會懂得天下第一醫(yī)館的絕妙醫(yī)術(shù),獨特藥方?還有昔日館主不傳外人的控心針法?一雙眼睛似能夠看穿她,彼時,雪顏深感憂慮,不知要從何說起,畢竟……借尸還魂這種事情太過詭異,她隨意搪塞了幾句,以免嚇壞了他老人家。
怎知此事過后不久,雪顏便知曉自己身中了奇毒。
雖然,昔日的她,醫(yī)術(shù)稱得上是天下第一,不過她從來不自負(fù)。
畢竟,十年一瞬,滄海桑田,物是人非。
對于她從未聽聞過的毒,或許有人會比她更熟悉一些,于是,她又尋到了白大夫。
白大夫聽聞此毒,面色不由一變,交給她一個鷹哨,他平日出行習(xí)慣借用鎮(zhèn)國大將軍的赤腹鷹王,僅僅用了三日,就把消息給傳遞過去,告知她梅瀾香之毒的發(fā)源地。
雪顏接到消息之后,也告知白大夫,自己很快就要到神龍鎮(zhèn)了。
于是,白大夫一直在此等候雪顏的到來,與她商討如何解毒。
怎知雪顏剛到神龍鎮(zhèn)客棧,竟會在此遇到一個奇怪的老者,出乎意料的是,此人居然是出云國當(dāng)朝國師!亦是白大夫?qū)3陶垇淼馁F客,亦不知白大夫的葫蘆里,究竟賣的是什么藥?
但見白大夫面容含笑,往前一步,手一伸,做出邀請狀,笑道:“國師大人,我在這里定了雅間,我們進去商談?!?br/>
語落,也邀請雪顏一同上樓。
客棧一樓是大廳,專供普通的客人打尖。
二樓最宜臨窗遠眺,多數(shù)是人定下的桌子,一包就是一年半載。
三樓是雅間,沒有提前約定,或是身份不夠尊貴,囊中羞澀者,絕不能涉足此地。
如今,白大夫在神龍鎮(zhèn)德高望重,早已在此定下雅間,為了避人耳目,便邀請國師與雪顏一同上樓。
上官吟想要做東,也一并移步上樓。
小廝忽然上前一步,義正言辭的攔住他道:“這位公子,白大夫定下的是三人雅間,您不能上去?!?br/>
上官吟劍眉一顰,凝起瞳眸,冷冷瞥了他一眼,傲然道:“我是上官世家的小公子,而且是與他們一起的,你且問她。”他用手指著林雪顏,而小廝聽聞他是上官世家的公子,心里也“咯噔”一下。
誰人不知當(dāng)今天下,四大復(fù)姓家族:慕容,上官,西門,南宮。
四大家族的子嗣們分管著九卿的職務(wù),位居上品。
換句話說,他們掌控著出吏、戶、禮、兵、刑、工部,即是大半個天下。
聽聞“上官”的姓氏,白大夫亦頓了頓,目光漸漸轉(zhuǎn)向上官吟。
他本以為見的是上次陪伴雪顏的兩名男子之一,怎知竟是一位俊美至極的少年公子。
少年年約十八,九歲,身材修長,身穿一襲朱紅錦袍,烏黑墨發(fā)以一根紅色緞帶束于腦后,一張臉俊美無儔,有些驕傲,有些狂妄,卻又仿若是上天選則最好的玉石,精心雕刻的絕世佳作,一雙幽深似海的深邃眼瞳,閃著耀眼的鋒芒,就那么隨意的站著,卻帶有一種無與倫比的尊貴神態(tài)。
白大夫醫(yī)病不喜記人,幾十年行醫(yī)下來,病人的模樣早已忘記大半。
不過,上官吟此人他印象頗深,畢竟,這少年容貌俊美,萬中無一,曠世之容,可謂是人中龍鳳。
白大夫雖是出云國神醫(yī),他旗下的百草堂則隸屬天下第一醫(yī)館。
手下弟子給人看病也分三六九等,普通百姓由三代弟子去看,富商財主由二代弟子去看,三品以下,九品以上官員由一代弟子或首席弟子來照看,而他年事已高,甚少離開神龍鎮(zhèn),除了皇孫貴族,富賈梟雄,王侯將相的邀請。
當(dāng)然……當(dāng)初給花魁看病純屬是一次意外。
但若沒有那次意外,他又怎能與雪顏相識?
若是不與她相識,又怎知天下第一醫(yī)館還有后人存在……
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安排,白大夫一直是位信命之人。
而他對雪顏敬意頗深,希望也頗深,自然不會怠慢她身旁的人,只是,白大夫還不清楚二人是何關(guān)系,于是,小心翼翼的道:“雪顏師傅,這位上官公子,可是你的摯友?”
雪顏唇邊噙笑,眉眼如月,搖了搖頭。
白大夫有些糊涂,莫非是他弄錯了,喃喃道:“既然不是摯友,那么……莫非是遠房親友?”
上官吟傲氣凌人,立刻駁道:“她與我更不是親戚?!?br/>
“莫非是未婚夫?”這話竟然是出自國師大人之口,但無人注意。
“當(dāng)然不是?!眱扇肆⒖瘫梢牡幕ネ谎?,鼻中一嗤。
“既然什么都不是,閣下就別跟著來了?!卑状蠓蚬Ь从卸Y,卻態(tài)度卻毋庸讓人拒絕。
“只因……我們?nèi)擞幸律陶?,委屈閣下,可否在此處等候?”。
上官吟唇邊的笑意慢慢僵住,漆黑如墨的眸子,有些密不透風(fēng)的陰沉,但他并不是蠻橫無理之人,于是,微微頷首,轉(zhuǎn)身道:“小二,再給我也準(zhǔn)備一處雅間,把這里最好的菜色都端上來,還有,這幾位的花銷都算在我的賬上?!?br/>
小廝不敢得罪此人,連忙派人招呼他。
三樓無人,白大夫?qū)捙蹚V袖,走的很慢,雪顏與他一同上樓,忽然聽到國師在他耳邊用微不可聞的聲音的說道:“真是個別扭的小子,從面相來看,他分明就是她的未婚夫,怎么就偏偏不肯承認(rèn)呢?”
白大夫微微一怔,搖了搖頭,只當(dāng)自己沒有聽到。
進入雅間后,白大夫閉緊屋門,神態(tài)陡然一變,滿臉緊張的看著國師道:“你方才已看過她的面相與命格,她究竟是不是天下第一醫(yī)館的館主?”
國師色迷迷的答道:“正是,她是借尸還魂?!?br/>
白大夫拍掌:“果然沒猜錯?!?br/>
雪顏聞言大驚,沒想到白大夫請來當(dāng)朝國師,竟是為了看透她的前世今生,挖出她的真正身世,而這位國師果真是奇人,雪顏覺著他深不可測,但是,此時,心情卻是復(fù)雜的很,不由嘆道:“看出來了……又如何呢?”
國師見多不怪,兩眼放光,十分性喜漁色。
怎知白大夫面色狂喜,來到雪顏面前深深一拜。
雪顏慌忙中攙扶起他,“白大夫,你不必如此,你我本不需要師徒之稱,還有……我不明白你的意思?!?br/>
白大夫仍然畢恭畢敬道:“師傅請原諒?fù)絻捍伺e,我昔日行醫(yī)時,年紀(jì)曾有過奇異的見聞,百萬人中可遇到一位借尸還魂者,雖然多數(shù)人覺著不可信,甚至稱他們中了邪術(shù),但天下之大,無奇不有,我相信師傅也是一位有奇遇的女子?!?br/>
雪顏被他們識出了身份,反而并沒有意料中的狂喜,心中竟有種淡淡的釋然。
她緩緩嘆道:“唉,事過境遷,物是人非,都十年了?!?br/>
“是啊,十年?!卑状蠓騽t有些激動:“其實,我很希望師傅能回來,重振我天下第一醫(yī)館。”
呵,說什么重振天下第一醫(yī)館,雪顏如今自身難保,力不從心。
雖然,她不止一日的想著天下第一醫(yī)館,想念著過去的點點滴滴,若不是她現(xiàn)在身份受到限制,她怎不想回到京城去看看當(dāng)年的第一醫(yī)館,還有她的宅院,怎又不想看看那些門人都如何?
但見國師捻須,目光灼灼道:“善有善報,惡有惡報,正因為百年來懸壺濟世,行善積德,天下第一醫(yī)館才有神靈庇佑,自然能夠延續(xù)到今日?!?br/>
雪顏嘴角抽了抽,心想莫非她死后重生,也是老天給她的機會不成?
思索片刻,她紅唇輕啟:“國師,我有個問題,不知當(dāng)不當(dāng)問?”
白大夫怕她不懂規(guī)矩,忙接口道:“雪顏師傅,國師大人無所不知,無所不曉,只是天機不可泄露太多,譬如國運盛衰,真命天子,寶藏秘密,等事關(guān)天下蒼生命運的事宜,他半點都不會泄漏的,而且不中意的人,他也是不會解答的?!?br/>
雪顏點了點頭,所謂高人都是性情古怪的。
怎知國師猥瑣一笑:“你想問什么?”
雪顏回眸,深深吸一口氣,半晌,咬牙問道:“我想知道,前世我是被誰害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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