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回
蔣玉菡情贈茜香羅
薛寶釵羞籠紅麝串
話說林黛玉只因昨夜晴雯不開門一事,錯疑在寶玉身上。至次日又可巧遇見餞花之期,正是一腔無明
花影不離身左右,鳥聲只在耳東西。
熨斗
只見寶釵、探春也來了,和賈母說了一會話。寶釵也進來問:“林妹妹作什么呢?”見黛玉裁剪,因笑道:“越發能干了,連裁剪都會了。”黛玉笑道:“這也不過撒謊哄人罷了。”寶釵笑道:“我告訴個笑話兒,才剛為那個藥,我說了個不知道,寶兄弟心里不受用了。”林黛玉道:“理他呢,過一會子就好了。”寶玉又向寶釵道:“老太太要抹骨牌,正沒人,你抹骨牌去。”寶釵聽說,便笑道:“我是為抹骨牌才來了?”說著便走了。林黛玉道:“你到是去罷,這里有老虎,看吃了你!”說著又裁。寶玉見他不理,只得還陪笑說道:“你也去逛逛,再裁不遲。”黛玉總不理。寶玉便問丫頭們:“這是誰叫裁的?”黛玉見問丫頭們,便說道:“憑他誰叫裁,不管二爺的事!”寶玉聽了,方欲說話,只見有人進來說:“外頭有人請。”寶玉聽說,忙撤身出來。黛玉向外說道:“阿彌陀佛!趕你回來,我死了也罷了。”
寶玉出來,到外頭,只見茗煙說道:“馮大爺家請。”寶玉聽了,知道是昨日的話,便說:“要衣裳去。”自己便往書房里來。茗煙一直到了二門前等人,只見出來個老婆子,茗煙上去說道:“寶二爺在書房里等出門的衣裳,你老人家進去帶個信兒。”那婆子道:“你媽的屄!到好,寶二爺如今在園子里住著,跟他的人都在園子里,你又跑了這里來帶信兒!”茗煙聽了,笑道:“罵的是,我也糊涂了。”說著一徑往東邊二門上來。可巧門上小廝在甬路底下踢球,茗煙將原故說了。有個小廝跑了進去,半日才抱了一個包袱出來,遞與茗煙。回到書房里,寶玉換了,命人備馬,只帶著茗煙、鋤藥、雙瑞、雙壽四個小廝,一徑來到馮紫英門口。有人報與馮紫英,出來迎接進去。
只見薛蟠早已在那里久候,還有許多唱曲兒的小廝并唱小旦的蔣玉菡、錦香院的妓女云兒。大家都見過了,然后吃茶。寶玉擎
兩個冤家,都難丟下,想著你來又記掛著他。
兩個人,形容俊俏,都難描畫。
想昨宵,幽期私訂在荼?架。
一個偷情,一個尋拿。
拿住了三曹對案唱畢笑道:“你喝一壇子罷了。”薛蟠聽說,笑道:“不值一壇,再唱好的來。”寶玉笑道:“聽我說來,如此濫飲,易醉而無味。我先吃一大海
女兒悲,青春已大守空閨。
女兒愁,悔教夫婿覓封侯。
女兒喜,對鏡晨妝顏色美。
女兒樂,秋千架上春衫薄。
眾人聽了,都道:“說得有理。”薛蟠獨揚著臉搖頭說:“不好,該罰!”眾人問道:“如何該罰?”薛蟠道:“他說的我都不懂,怎么不該罰?”云兒便擰他一把,笑道:“你悄悄的想你的罷。回來說不出,才是該罰呢。”于是拿琵琶聽寶玉唱道:
滴不盡相思血淚拋紅豆,開不完春柳春花滿畫樓。
睡不穩紗窗風雨黃昏后,忘不了新愁與舊愁。
咽不下玉粒金莼噎滿喉,照不見菱花鏡里形容瘦。
展不開的眉頭,挨不明的更漏。
呀!恰便似遮不住的青山隱隱,流不斷的綠水悠悠。
菱花鏡
唱完大家齊聲喝彩,獨薛蟠說無板。寶玉飲了門杯,便拈起一片梨來,說道:“雨打梨花深閉門 女兒悲,兒夫染病在垂危。 女兒愁,大風吹倒梳妝樓。 女兒喜,頭胎養了雙生子。 女兒樂,私向花園掏蟋蟀。 說畢,端起酒來,唱道: 你是個可人,你是個多情, 你是個刁鉆古怪鬼靈精,你是個神仙也不靈。 我說的話兒你全不信,只叫你去背地里細打聽, 才知道我疼你不疼! 唱完飲了門杯,說道:“雞鳴茅店月 女兒悲,將來終身指靠誰? 薛蟠嘆道:“我的兒,有你薛大爺呢,你怕什么!”眾人都道:“別混他,別混他!”云兒又道: 女兒愁,媽媽 女兒喜,情郎不舍還家里。 女兒樂,住了簫管弄弦索。 說完了,又唱道: 荳蔻開花三月三,一個蟲兒往里鉆。 鉆了半日不得進去,爬到花兒上打秋千。 肉兒小心肝,我不開了你怎么鉆? 女兒悲,嫁了個男人是烏龜 女兒愁,繡房躥出個大馬猴。 眾人呵呵笑道:“該罰,該罰!這句更不通,先還可恕。”說著便要斟酒。寶玉笑道:“押韻就好。”薛蟠道:“令官都準了,你們鬧什么?”眾人聽說,方罷了。云兒笑道:“下兩句越發難說了,我替你說罷。”薛蟠道:“胡說!當真的我就沒好的了!聽我說罷—— 女兒喜,洞房花燭朝慵起。” 眾人聽了,都詫異道:“這句何其太韻?”薛蟠又道: 女兒樂,一根 眾人聽了,都扭著臉說道:“該死,該死!快唱了罷。”薛蟠便唱道:“一個蚊子哼哼哼。”眾人都怔了,說道:“這是個什么曲兒?”薛蟠還唱道:“兩個蒼蠅嗡嗡嗡。”眾人都道:“罷罷罷!”薛蟠道:“愛聽不聽!這個新鮮曲兒,叫作《哼哼韻》。你們要懶待聽,連酒底都免了,我就不唱。”眾人都道:“免了罷,到別躭誤了別人家。”于是蔣玉菡說道: 女兒悲,丈夫一去不回歸。 女兒愁,無錢去打桂花油。 女兒喜,燈花 可喜你天生成百媚嬌,恰便似活神仙離碧霄。 度青春,年正小;配鸞鳳,真也著。 呀!看天河正高,聽譙樓鼓敲,剔銀燈同入鴛幃悄。 唱畢,飲了門杯,笑道:“這詩詞上我到有限。幸而昨日見了一副對子,可巧只記得這句,幸而席上還有這件東西。”說畢,便飲干了酒,拿起一朵木樨 【回后評】 茜香羅、紅麝串寫于一回,蓋琪官雖系優人,后回與襲人供奉玉兄、寶卿得同終始者,非泛泛之文也。 自“聞曲”回以后,回回寫藥方,是白描顰兒添病也。 前“玉生香”回中顰云“他有金你有玉,他有冷香你豈不該有暖香”是寶玉無藥可配矣。今顰兒之劑若許材料皆系滋補熱性之藥,兼有許多奇物,而尚未擬名,何不竟以“暖香”名之?以代補寶玉之不足,豈不三人一體矣。 寶玉忘情,露于寶釵,是后回累累忘情之引。茜香羅暗系于襲人腰中,系伏線之文。
薛蟠道:“前兒我見了你媽,還吩咐他不叫他打你呢。”眾人都道:“再多言者,罰酒十杯。”薛蟠連忙自己打了一個嘴巴子,說道:“沒耳性,再不許多說了。”云兒又道:
唱畢,飲了門杯,說道:“桃之夭夭
眾人聽了都大笑起來。
往里戳。
說畢唱道:
花氣襲人知晝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