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梓兒拖著自己被碾成夏時老柳絮的右胳膊，踉踉蹌蹌著，往戈壁的邊上走去。
    她在人間的父親，在人間的兄長此時還躺在那處，身上冒著黃泡，慘白的面皮下隱著一層死亡的灰sè。
    秦童兒還有氣息，泰梓兒輕輕一掌拍在他的后背上，將體內(nèi)殘存不多的仙息渡了進(jìn)去，助他療傷。
    淡淡光芒閃過，秦童兒醒了過來，看著身邊的妹妹，無力說什么話，只是將自己一直深深按在腰側(cè)的右手，放了下來。
    一陣風(fēng)吹過，吹起了他的衣裳，這才發(fā)現(xiàn)泰童兒的手一直放在一個小型儀器上，不知道是cāo控什么東西的開關(guān)。
    在這片戈壁之下，還藏著另一顆核彈。
    ……
    ……
    泰臨川也緩緩睜開了眼睛，眼瞳里已經(jīng)沒有什么光彩，似乎隨時可能再次閉下。
    “你來了，我很開心。”
    這是泰臨川死之前說的最后一句話。
    說完之后，他便躺在了微熱的沙礫上，面上帶著微笑，放松著自己的四肢，似乎不是死亡，而是擺脫了某些責(zé)任之類的事情，開始享受難得的休憩。
    泰梓兒扶著兄長的肩頭，在父親的尸體旁邊安靜地坐著，天上無由而動的烏云狂風(fēng)已經(jīng)漸漸散了，露出這天地連接處的那輪rì頭。
    紅rì如血，似乎很疲倦地緩緩向著沙漠下方沉去。
    ……
    ……
    很多年后。泰梓兒依然覺得那一天發(fā)生地事情，一點(diǎn)都沒有真實(shí)感，就像是一出荒誕的現(xiàn)代劇。
    冰天雪地里，連四周高達(dá)數(shù)萬米的高峰。都被凍成了雪白，所有的巖面上都覆蓋著冰雪，遮住了原本地顏sè。
    在雪谷之，有一個極大的地裂之口，在那裂口里，巖漿正在沸騰，不時拋出幾道金sè高溫的巖漿浪。
    在巖漿之，易天行閉著雙眼，盤著散蓮花，雙手捏著蓮花童子手印。正在不停地吸納著巖漿里的高溫和火息。
    這處地裂高溫異常，卻正是讓重傷后的他快速療傷的圣地。四處紅熾高溫的巖漿像人間的風(fēng)一樣，從四面無八擠壓過來，按摩著他身體上的每一處傷口，濃烈的火息也緩緩灌了進(jìn)去。
    腦輕聲吟著經(jīng)，以坐禪三昧經(jīng)之法，催動體內(nèi)金sè青菩提心，將那些火息化作絲絲火元。存入菩提心。
    他在這處融爐一般地地穴里已經(jīng)洗了好幾天澡，用那些高溫的巖漿當(dāng)浴露，感覺有些荒誕，但也確實(shí)十分舒服。
    傷已經(jīng)全好了，只是貪婪于其地?zé)肓一鹣ⅲ砸滋煨猩岵坏民R上離開。
    ……
    ……
    真武大帝似乎很畏懼這處地穴的高溫，飄在空雪峰的半山腰上，對著地底很遠(yuǎn)處的易天行輕聲說道：“差不多該起來了。”
    大帝說話的聲音很輕，但很玄妙地在易天行的耳邊響了起來。清清楚楚。
    易天行捧了一把紅通通的巖漿，往臉上使勁兒擦了擦，覺得jīng神不錯。便一個筋斗翻了起來，腳下帶著兩道紅sè巖流，飛出了地穴。
    巖漿灑在冰雪之上，迅即融蝕出了兩道口子，露出里面地堅(jiān)硬巖石。
    易天行抖了抖身體，撲進(jìn)了雪峰下厚達(dá)數(shù)十米的雪，只聽得嗤嗤一陣亂響，厚厚的積雪被他身上的高溫迅疾融成氣流，白sè霧氣灌滿山腳。
    將身體的溫度降了下來，易天行才飛到數(shù)公里外的那個草舍里，取出了真武大帝給自己備好的袈裟，套在了身上。
    他身上的頭發(fā)和眉毛，在經(jīng)過那道可怕的冰河時，已經(jīng)被罡風(fēng)全部吹掉，這幾天地休養(yǎng)，眉毛長了出來，頭發(fā)卻還是沒有什么動靜，所以穿著那身袈裟，看著還真像一個小和尚。
    草舍其實(shí)是搭在巨龜?shù)凝敋ぶ希摭斁従徰刂@北極之地的寒峰下爬動著，易天行坐在草舍，感覺自己就像是在人間坐海船一樣舒服。
    真武大帝身形一虛，出現(xiàn)在了草舍里，坐在易天行地身旁，倒了一杯像茶似的飲料，遞了過去。
    易天行面sè平靜地接了過來，輕輕啜了一口，然后開始盤膝打座，將從地穴里吸納的火息全數(shù)轉(zhuǎn)化成清靜的元?dú)猓黄墓饷乃纳眢w里滲了出來，漸漸攏于他的背后，形成了一道清光融融的光圈，微妙光清純寧和，隱有佛光乍現(xiàn)。
    真武大帝看著他身后的異象，微微瞇眼，似乎有些吃驚于他的進(jìn)境。
    過了許久，易天行緩緩睜開眼睛，輕聲問道：“那處地穴是什么東西？居然巖漿能有如此高溫，而且火息無比純正，就像三昧真火一樣，在里面洗澡很舒服。”
    真武大帝微微笑道：“那是老君爐。”
    “啊？”易天行一驚，難道自己這些天就是在老君爐的火苗里洗澡？難怪如此舒服，難怪那處的火息如此強(qiáng)大――轉(zhuǎn)眼他又想到自己的老猴師傅當(dāng)年也曾經(jīng)在老君爐里玩耍過，由嘻嘻笑了，覺得天上rénjiān的事兒都是這么巧。
    真武大帝知道他在想些什么，微笑著解釋道：“三清閉關(guān)修煉去了，但一應(yīng)法寶都留了下來，像你在下層天界遇見的那些法寶都是這些遠(yuǎn)古仙人留下來的事物，都由玉帝掌控著。只是威力已經(jīng)大不如前。但老君爐沒人看管，玉帝卻不敢留著，溫度太高，隨時可能把凌霄寶殿燒了。所以才暫寄放在我這兒。”
    他看著草舍外地莽莽雪原，嘆氣道：“也只有這樣的極寒之地，才能鎮(zhèn)住老君爐的火威。”
    易天行能感覺到這位仙力無比強(qiáng)大的大帝情緒似乎有些黯然，卻不知該說些什么，接過對方遞過來地一碗湯，不由皺了皺眉。
    他已經(jīng)喝了好幾天這個湯，這湯不知道是什么做的，腥味太重，不過確實(shí)生肌止血，大補(bǔ)啊……
    ……
    ……
    他捏著鼻子。很為難地將那碗湯小口小口地抿了進(jìn)去，不知道為什么。托著草舍漫步的巨龜在此時低聲吼了一聲，似乎很憤火于某些事情。
    草舍里是安靜的，真武大帝與易天行二人保持著沉默，并沒有說話。
    過了很久之后。
    “當(dāng)初說好的，你用我門人的身份從天路上來，我派人在南天門接你。我派出去的人，在南天門外那片宅子里等了你三天。結(jié)果沒有你的蹤跡，這是怎么回事？”真武大帝看著他的雙眼，靜靜說道。
    此時大帝的身上依然穿著那身黑金甲，腰纏蟒玉帶，長發(fā)披肩，看著古意十足，而他下意識里自發(fā)梢甲隙里散出來地仙息，已經(jīng)能夠讓易天行感覺到他的無比強(qiáng)大。
    易天行淡淡道：“上天地時候天路炸了，再說了。我讓你接我，你就應(yīng)該親自來，那一層天界里很有些厲害角sè。我一個人怎么辦？”
    真武大帝微微一笑道：“不用黑著臉，在這里扮些什么。你知道我是不方便去那層天界的，讓門下去接你，已經(jīng)壞了規(guī)矩。”他話風(fēng)一轉(zhuǎn)，又道：“可你不該在那層天界里四處打殺，如果你悄悄從東方天路上來，斷不至于傷成你如今這模樣。”
    易天行眉梢一挑道：“我上天的目的，難道你還不清楚嗎？除了打殺，還能做什么？我本來就是個渾人。”
    “以渾人自詡，童子，你太過于強(qiáng)調(diào)自我保護(hù)了。”真武大帝皺了皺眉頭。
    易天行搖搖頭：“我說過，別叫我童子，叫我易天行……童子？總覺得是在玩乩童起乩。”
    “好。”真武大帝沉臉道：“易天行，你在天界里鬧的事情太大，居然斬了五公主，玉帝斷斷能容你。你既然來投靠于我，豈是陷我于義？”
    “又錯。”易天行冷冷道：“不是我來投靠你，是你們需要我上來。”
    真武大帝一皺眉，便聽著易天行繼續(xù)說道：“我不理你與觀音菩薩有什么交情，我也不會相信在人間時，貼在真武大帝像上那些小紙條，便能夠讓你對我青眼有加，冒著觸犯天庭尊嚴(yán)，也要保住我xìng命。”
    易天行有些沒好氣說道：“天庭現(xiàn)在亂七八糟的，大家心里有什么想法都清楚，我可沒要求你幫我，你可別趁機(jī)喊我……”
    真武大帝笑了笑，舉手一揮，數(shù)十張小紙箋很輕柔地飛了出來，就像魔術(shù)師手上的紙牌一樣，排著隊(duì)，出現(xiàn)在易天行地面前。
    頭一張紙箋上寫著：“今rì叩門君不應(yīng)，來rì還請多加看顧。”
    易天行愣了，有些好意思地笑了起來，這是他們一大家子人往xīzàng旅游時，路過武當(dāng)山的時候，自己留在金殿里的小字條。
    真武大帝微笑道：“事后，你又留了很多張紙條，讓我看顧于你。看在我與朱雀前世情份之上，你提的要求我都答應(yīng)了，怎么如今又說，是我需要你上天？”
    易天行沉默了一會兒，忽爾笑道：“我悟道有次關(guān)鍵的機(jī)緣，便是在武當(dāng)山你的地盤里。當(dāng)時我就想，為什么西游記里老吳的段子會在武當(dāng)山應(yīng)驗(yàn)。你也知道，我這一世是被觀音菩薩像石頭一樣扔到人間的，那這些事情自然與菩薩有關(guān)，自然……這些事情也就證明了，你與菩薩的關(guān)系。”
    ……
    ……
    沉默了很久，真武大帝忽然微笑道：“你知道我們現(xiàn)在在哪里嗎？”
    易天行喝了一口那個淡淡青sè地飲料。走出了草舍，站在巨大地龜殼之上，舉目遠(yuǎn)眺，看著遠(yuǎn)方那道龐大的不可思議地白sè天慕。喃喃道：“此處如此寒冷，應(yīng)該是北極紫薇大帝的管轄區(qū)域才對。”
    他忽然皺了皺眉，看著身后從草舍里悠悠行出來地真武大帝，有些遲疑問道：“你……怎么在這里？”
    真武大帝微笑道：“天界也不是一成變的，我……便是如今的北極紫薇大帝。”
    易天行心里猛然一驚，面sè卻保持著寧靜，斟酌半晌后問道：“升官啦？”
    “只是個稱呼罷了，你那師傅說過，皇帝輪流做，今天到他家……”真武大帝在龜殼上的一處粗紋處坐了下來。唇角浮上了一絲詭異的笑容，“我是什么時候來到這北極天之地的？已經(jīng)有很多年了吧。那時候人間應(yīng)該剛好是宋初之時。”
    易天行搓了搓手，實(shí)際上是在掩飾內(nèi)心的緊張，半蹲在真武大帝的身旁，看著大帝頭頂披散的黑發(fā)，小心翼翼問道：“按品秩來算，您現(xiàn)在就算是天庭老二了？”
    真武大帝眼瞳里迅疾充滿了融融笑意，轉(zhuǎn)首望著易天行：“怎么？很意外？”
    “不意外。”易天行笑了。“但凡和觀音菩薩關(guān)系好的人，總是容易升官地，這是歷史上早已證明了的事情。”
    巨龜緩緩地沿著高聳入天地雪峰緩緩爬行著，天地間一片靜寂。
    “你如今掌管三十二天司，各方戰(zhàn)神，按道理來講，除了玉帝，這地兒應(yīng)該沒人能威脅到你。”易天行撓撓鼻子，“為什么還會來幫我？”
    真武大帝搖了搖頭。唇角顯出一絲苦笑：“玉帝老糊涂了，天庭秩序一團(tuán)糟，而且五公主在他的授意之下。妄干人間事宜，壞了三界秩序，弄得戾氣大作。”
    易天行靜了下來，旋即微微皺眉掩飾住自己心所想：“我認(rèn)為這是多大的事情。”
    下意識里，他不想和真武大帝討論這些太恐怖的政治問題。
    真武大帝靜靜望著他：“事情不大，但戾氣上沖，卻讓天界有些混亂，你可知道你上界之前，天庭曾經(jīng)發(fā)生過一件大事？”
    “什么事情？”
    “二郎神反了。”真武大帝微笑道，看不出來有什么驚駭。
    但易天行很驚駭，二郎神反了？
    二郎神反了！
    ……
    ……
    “噢噢。”易天行半蹲著，不停撓著腦袋，“這些破事兒怎么都湊一堆兒來了？”他心里很清楚二郎神反出天庭代表著什么，這事兒所能造成的震動，比起老猴大鬧天宮也差不到哪兒去。
    真武大帝道：“顯圣真君仗著一身脫凡本事，生生斬了天庭里的若干強(qiáng)悍神將，若是有他在頭前橫掃了一番，你以為此次上天，會如此輕松？”
    “我不管這些。我的目地是明確的。”易天行瞇著眼，看著隨著巨龜行走而顯得微微波動的滿天雪景，“你幫我想法子送到須彌山去，我要去找我?guī)煿！?br/>     “找到你師公又如何？”真武大帝微笑著問他。
    易天行一聳肩：“找到師公就去把我?guī)煾稻瘸鰜怼！?br/>     “然后呢？”真武大帝笑道：“然后你就可以把這天上rénjiān諸多事情全數(shù)拋開，只把這些事情讓那猴子去鬧？易天行，你不會覺得自己太怯懦了些嗎？”
    易天行恥笑道：“有實(shí)力才可以扮酷，打不贏人，當(dāng)然要拍屁股走人。”
    “那你在下層天界里怎生殺的如此驚天動地，竟然惹得玉帝請動了遠(yuǎn)古神器來對付你。”
    易天行語塞，應(yīng)道：“那小五把仙人從斬龍臺塞到人間去了，俺家在人間，當(dāng)然得把斬龍臺毀了。”
    “原來你還是有放不下的事情啊。”
    “廢話，如果有人把武當(dāng)山燒了，看你急不急。”
    “你和朱雀鳥已經(jīng)燒過一次了，我似乎也不怎么急。”真武大帝微微笑著應(yīng)道。
    ……
    ……
    “人間現(xiàn)在怎么樣了？”易天行安靜問道，終于還是沒有忍住對那邊的關(guān)心。
    真武大帝輕輕揮手，從草舍里運(yùn)出一杯像茶似的東西，喝了下去，淡淡道：“無妨，五公主派下去的人雖然強(qiáng)大，但應(yīng)該足夠聰明，不會去招惹你家的人，也不會去招惹我地地盤。”
    直到此時，真武大帝的話語里才顯出一絲帝王的霸氣。
    易天行略微放下心來，道：“那人間那些道門怎么樣了？嗯……有個叫泰梓兒地女生，她已經(jīng)踏上仙路，只是還沒有來天庭報(bào)道，會不會有什么麻煩？”
    真武大帝似笑非笑看了他兩眼，悠悠道：“你知道的事情還是太少，放心吧，就算你死了，她也不會死的。”
    易天行一怔，問道：“怎么回事？”
    真武大帝不答他，反而微微皺眉道：“只是張果老正在往省城去，明白他為什么如此執(zhí)著。”
    見他避而不答，易天行知道問了也是白問，只得順著他的話接道：“張果老？八仙里倒騎驢那個，應(yīng)該沒什么厲害……往……省城？”他的聲音忽然高了起來：“這老不死的準(zhǔn)備干什么？”
    “我也不明白。”真武大帝忽然眼sè閃過一絲笑意，轉(zhuǎn)頭問道：“你在人間的時候，是不是得罪過西方的血族？”
    ……
    ……
    “應(yīng)該……算是吧。”易天行撓撓腦袋，腦子里閃過自己在香港在歐洲欺負(fù)吸血鬼寶寶們的畫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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