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注視桌角復古花紋的臺燈罩，“不開心，你賠錢你開心嗎。”</br> 馮斯乾今天格外縱容我，“那你想怎樣。”</br> 我取出抽屜里的支票簿，塞他手里，他頓時笑出聲，“鬼精靈，怕我賴賬？”</br> 他翻開一頁，簽了名字，“數字你自己決定。”</br> 我在一旁故作矜持，“我不是貪你的錢，是你承諾投資，我不答應顯得心里有鬼。”</br> 馮斯乾對我的扭捏了如指掌，他嗯了聲，“是。”</br> 我奪過筆，“多少都行嗎。”</br> 馮斯乾眉眼漾著淺笑，“憑你的心情。”</br> 我咬著筆桿，“你先填一個億。”</br> 他原本要喝茶，聞言看向我，“怎么，你開會所賠錢，用我的錢補窟窿。”</br> 我搖晃他手臂，“你有錢，你給得起啊。”</br> 他吹了一下漂浮的茶葉末，“我有錢，但不當冤大頭。”他收回支票，放在另一側。</br> 我等著他喝完，瞳孔亮晶晶，“香嗎。”</br> 馮斯乾故意回避我目光，“還可以。”</br> “加了兩朵茉莉花。”我俯下身，挨在他耳畔噓聲說，“我記得你的嗜好，我可不是沒良心的壞女人。”</br> 我一邊撒嬌，一邊捏住那張支票，不著痕跡從夾子里抽出，馮斯乾一把摁在我手背，“做什么。”</br> 我嘟起唇對準支票吐出一口氣，“有灰塵，我幫你吹吹。”</br> “小東西敢在我眼皮底下玩花招。”馮斯乾后仰，單手支著額頭，波瀾不驚打量我，“偷盜我的支票，打算填十億，掏空我的家底是嗎。”</br> 我仿佛貓兒遇到了魚腥，瞪大眼，“你才十個億的家底啊，美金嗎？”</br> 他平靜面目之下涌出一絲戲弄的笑意，“越南盾。”</br> 我推搡他，“你真小氣，一億而已，我還不值一億嗎？你裝什么窮。”m.</br> 馮斯乾松開手，“隨你。”</br> 男人與女人之間無論多么熱烈情濃，也需要分寸感，馮斯乾不在乎一個億，可男人在乎錢砸得值不值，痛不痛快。女人索取的，男人自己給的，概念截然不同，因此我沒過分，只填了一千萬。</br> 我拿起晃了晃，“多謝英俊的馮董支援。”</br> 他瞇眼一掃，語氣帶著調侃，“只一千萬，韓老板手下留情了。”</br> 我小心翼翼護在胸口，“知道你舍不得割肉。”</br> 他合住支票簿，扔回抽屜，“我給你花錢，舍不得過嗎？”</br> 我扭頭要走，馮斯乾摟住我腰肢，我當即身體一歪，跌進他懷里。</br> 他似有若無吻著我脖頸，“我英俊嗎。”</br> 我裝模作樣思考，“第一面還行，看久了惡心。”</br> 他悶笑，牙齒碾著我耳垂，越碾越用力，“哪來的膽子嘲諷我。”</br> 我尖叫打他，“疼！要出血了！”</br> 馮斯乾控制我坐在他腿上，溫柔撩開長發，露出我整張面龐，手指在上面無比憐愛撫摸著，“我的卿卿好像春天一顆誘人的蜜桃。”</br> 我把玩著他玫瑰色的袖扣，“不是像母豬嗎。”</br> 他笑了一聲，“之前紅腫得厲害，確實很像。”</br> 我掙扎著起來，他抱緊我，“那也是豬圈里最美的一頭豬。”</br> 馮斯乾擱在辦公桌的手機這時忽然響了，我下意識一瞥，顯示一串陌生號碼，他接通，那邊是一名女護工，“馮先生，孟小姐夢游發作，從二樓摔下草地了。”</br> 馮斯乾皺著眉，“傷得嚴重嗎。”</br> 護工回答，“輕傷，可孟小姐吵著不吃飯，不喝止疼藥，又哭又鬧。”</br> 馮斯乾看了我一眼，我沒什么反應，不露聲色坐著。</br> 他眉頭擰得更緊，“通知何江，送她回家，不準她留在江城。”</br> “三天前跟著周老先生在機場，孟小姐借口去廁所逃了，死活不肯走，您——”護工試探問，“中午方便嗎。”</br> 馮斯乾沉默了半晌，“不方便，請醫生打安定。”他講完掛斷。</br> 我驚愕，“孟綺云有夢游的毛病？”</br> 她毛病可真多，比我還多。</br> 馮斯乾心思很沉，摩挲著機殼，“似乎是。”</br> 我漫不經心打呵欠，“你們一起去澳洲旅游，她夢游嗎？”</br> 他撂下手機，“不住一個房間。”</br> 馮斯乾應該沒興致調情了，我從他懷中起身，“你去嗎。”</br> 他并未猶豫，“不去。”</br> 他一天都在瀾春灣沒離開，直到傍晚下樓，告訴我梅園有酒局，要出門。</br> 我抬眸看他，穿了一套居家服，不像應酬的樣子，絲毫不正式，正經場合的社交禮儀必須西裝革履。</br> 我右腳搭著茶幾晾干，寶藍色的甲油襯得腳丫玲瓏白膩，“原來撒謊也傳染呀，馮先生。”</br> 馮斯乾步伐一頓，朦朧的橘色燈影籠罩下來，他筆挺佇立在那。</br> 我懶洋洋靠著沙發背，動了動腳趾，“我不攔你，只是以后我撒謊，你不許發怒，你不也撒謊嗎？除非你不撒，你再管我。”</br> “韓卿。”他打斷，“我過去一趟是堵住周德元的嘴。”</br> 我凝視他后背，“周德元在濱城。”</br> 馮斯乾轉過身，“孟綺云的保姆和司機是周德元安排的。”</br> 我們四目相視，我說，“我又沒怪你。”</br> 保姆從廚房里探頭，“先生，夜晚給您煮宵夜嗎？”</br> 我默不作聲看著他。</br> 馮斯乾沉思了一秒，“給韓小姐煮，我盡量回。”</br> 他前腳離去，我緊接著換了裙子去醉王朝。</br> 蔣蕓在辦公室等我，遞給我一枚信封，“林宗易沒找中間人，他自己想辦法搭上齊賀這趟線的。”</br> 我接過信封，“你用什么渠道查的，半天就出結果了。”</br> 她得意洋洋，“韓卿，你太小瞧我了。我在名利場混了十年，雖然坑男人，闊太圈的人脈我可沒少攢下，你給出方向，沒有我查不到的料。”</br> 我瀏覽著，“齊賀是湖城的二把手？”</br> “對。”蔣蕓打開兩罐啤酒，“他跟一把手不太和睦，其實也正常，同行是冤家，誰不想往上升呢。林宗易投誠了這位二把手，估計是看中他的名聲，齊賀這個人挺敦厚的，立功了不會獨吞成果。”</br> 我端詳照片里的齊賀，國字臉，板寸發型，眼神清澈，是一個正派的好人面相，我閱男無數，眼神是騙不了人的。</br> 當然，馮斯乾的演技段位，連眼神也能造假，可畢竟是少數，多數男人沒那把高深的道行。</br> 蔣蕓擠扁了罐子，丟進垃圾桶，“如果林宗易肯拿自己當誘餌，釣仇蟒上鉤，扳倒云城那條產業鏈，齊賀絕對會把功勞算在林宗易的頭上。仇蟒風光了三十多年，沒人動他，一是沒證據，手腳太利索了，才暴露馬腳，立刻抹干凈了，二是涉及責任，最初沒查，后面發現有問題了，再動手查，早就遲了，遲了是過錯，你愿意被指責嗎？”</br> 我深吸氣，“馮斯乾這艘船上有周德元，同行交集多，我怕周德元親自出面，齊賀也不得不賣他三分面子，林宗易賭命冒險，最后全白忙活了。”</br> 蔣蕓說，“林宗易走這步棋，證明他已經權衡過了，他不會白忙。而且周德元無法出面，鏟毒瘤是正義的好事，他能阻撓嗎？”</br> 我摸索窗臺上的打火機，“林宗易是睡在辦公室嗎？”</br> “對，他下午才走。”</br> 我燒毀了相片，“最近你別來會館上班了，我盯著。”</br> 蔣蕓一怔，“為什么啊。”</br> 我用煙灰缸蓋住焚化的火苗，“仇蟒要來江城了。林宗易背叛他，他肯定下狠手，醉王朝也夠嗆躲得過。”</br> 她問，“馮斯乾不護著你嗎？”</br> 我搖頭，“他憎恨我和林宗易有聯系。”</br> “那你也跟他坦白，萬一林宗易自身難保了，護不住你，馮斯乾能扛。別看他是商人，我感覺他本事比你想象中大。”</br> 我把支票交給她，蔣蕓負責給場子上貨，我沒路子批發進口洋酒，她的路子廣。</br> 我沒久留，又匆匆趕回瀾春灣。</br> 我剛進門，保姆迎上我，“先生八點打來一通電話，您正好不在家。”</br> 我一瞟墻上的掛鐘，八點二十二分，馮斯乾打了座機，沒打我手機，很明顯是刻意的，他一定聽說什么風聲了。</br> 凌晨，馮斯乾的賓利駛入庭院。</br> 我壓根沒抱希望他會回來，我還當孟綺云的苦肉計多精彩，能把他留下，看來她的手段還差了火候。馮斯乾不是憐香惜玉的男人，他甚至是極其不解風情，但他玩弄了孟綺云無辜的真心，她為他自殺過，沖這點，馮斯乾不忌憚周德元施壓，對孟綺云的愧疚卻是實打實的。</br> 愧疚這玩意，只要女人死咬不放，男人時不時就會情緒動蕩，為此心軟不安，這種局面最膈應身邊人了。</br> 沒多久馮斯乾上樓，他推門進來，衣服一股藥味，像中藥，我愛答不理躺在床上看美妝雜志，“你還知道哪是家啊。”</br> 他十分疲乏，都沒顧上說話，解了扣子直奔浴室洗澡。</br> 我翻了個身，關燈。</br> 馮斯乾洗完出來，掀開我身上的毛毯，“空調開這么低，貪涼傷身。”</br> 我蠻橫一拽，“我喜歡冷，孟綺云的金屋暖和，所以你不適應這里了。”</br> 我重新背對他，馮斯乾點上一支煙，抽了一會兒，低沉開口，“腳骨裂了。”</br> 我睜開眼，又閉上，“年輕愈合快，我那么多傷也活著呢。”</br> 他一言不發繼續抽。</br> 我回過頭，“擔心就回去啊，咱倆沒結婚，沒有法律約束，你很自由。”</br> 馮斯乾撣落一截煙灰，“你也挺自由。”</br> 我沒理解，望著他。</br> 他掐了煙頭，手握住我肩膀，將我整個人抬起，伏在他膝間，迫使我仰臉面對他，“我有事問你。”</br> 馮斯乾神色陰晴不定，帶點寒意，“前天晚上在會所，見到他了嗎。”</br> 我一愣，我以為這茬了結了，根本沒想到他深更半夜跟我翻舊賬。</br> “你打座機是查崗？”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