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故意露出鮮血染紅的肩頭,馮斯乾眼神掠過,無動于衷。</br> 我臉頰沾了灰塵,無比狼狽,“我真自殺了,你不心疼嗎?”</br> 他眉眼愈發陰沉,“你為另一個男人自殺,我心疼什么。”</br> 我緩緩舉起胳膊,“嘶”地倒抽氣,“你不憐惜我,沒準我明天香消玉殞了,馮冬就是孤兒了?!?lt;/br> “孤兒?!瘪T斯乾嗓音含笑,“怎么,你香消玉殞,打算拖上我一起英年早逝嗎?!?lt;/br> 我當即改口,“我要是疼死了,馮冬是沒媽的孩子?!?lt;/br> “你不必牽掛他。”馮斯乾撣了撣西褲,“孟綺云會是一個合格的繼母?!?lt;/br> 我面色一沉,“你早已密謀好了,把我的兒子給她養?!?lt;/br> 馮斯乾看著我,神色無波無瀾,“我不希望馮冬經歷喪母的悲劇,你不顧安危為林宗易涉險,既然前夫比兒子重要,我成全你的情深義重。”</br> 我情急解釋,“冠強綁架林恒,我有把握才會冒險救人?!?lt;/br> 他視線定格在我的傷疤,“挨了一刀,也盡在你的掌握嗎。你算準冠強會扎偏,算準山下有林宗易安排的保鏢關鍵時刻掩護你?!彼幌滩坏芭T葛?!?lt;/br> 我頓時啞口無言。</br> 馮斯乾眼底寒意凜冽,“林宗易即將面臨生死關頭,馮冬寄養在孟綺云名下,你沒有后顧之憂,可以和他并肩作戰了?!?lt;/br> 這時一名便衣從河渠的方向跑來,直奔趙隊,“頭兒,冠強溺斃了,我們勘察現場,發現他是被蘆葦葉子纏住腳,沒掙脫開?!?lt;/br> 趙隊有些慌亂,“他是仇蟒的心腹,他在舟山斃命,會不會打草驚蛇?萬一仇蟒警惕了,上面數月的部署功虧一簣,咱們可擔待不起?!?lt;/br> 我蹙眉瞟向河渠,猶如一個漆黑的洞,吞噬掉一切不見天日的秘密。</br> 保鏢經常通過水路運送貨物,水性很好,難道游不出兩米深四米寬的小河溝嗎?我渾身一陣發冷,莫非林宗易報復冠強,命令保鏢暗中動手了。</br> 以他的沉穩和城府,不應該犯糊涂。</br> 馮斯乾坐在車里注視我良久,“你臉色很蒼白?!?lt;/br> 我驟然回過神,隔著車窗也注視他,“傍晚風涼,在山上凍著了?!?lt;/br> 他有一搭無一搭摩挲腕表,“不是因為擔心過度嗎。”</br> 我眺望遠處的公路,一輛警車被夾擊在中間,進退兩難,“我確實擔心林恒。”</br> 馮斯乾身姿挺立,幽暗的光影里面容陰晴莫測,“你很清楚,我指的他不是林恒?!?lt;/br> 我沒回應他,徑直走向趙隊,“冠強是仇蟒的一只羽翼,羽翼斷掉,一網打盡萬隆城的勝算更大。不然憑冠強的身手,倘若他殺紅了眼,交火對峙你們恐怕不少人受傷,他葬送在舟山,或許老天助你們?!?lt;/br> 那名下屬說,“冠強似乎有致命的外傷,不排除人為,要進一步調查。”</br> 我不露聲色蹭掉手心的汗,“一個死有余辜的惡棍,你們為他費心思,鬧得天翻地覆,說不定仇蟒因此警覺,取消轉移計劃,損失可大了?!蔽艺Z調耐人尋味,“冠強潛逃途中意外身亡,你們至多是辦事不力,追不回十億贓款,上面要責難,你們不如權衡利弊?!?lt;/br> 趙隊一臉凝重搓著手。</br> “冠強褲襠的傷,我出于自衛造成,他失血過多,入水后體力不支,血肉之軀又不是鐵打的,死了不是很正常嗎?趙隊,我只能幫你到這了?!?lt;/br> 他沉思了一會兒,“那韓小姐,麻煩您明天回隊里錄個口供?!?lt;/br> 我笑著說,“我險些死在綁匪的手里,你們為我除害,我隨時配合?!?lt;/br> 我拉開車門坐進后座,始終沉默的馮斯乾突然笑出聲,“越來越有道行了,在我身邊從千年的狐貍修煉成萬年,我竟然沒有防備?!?lt;/br> “你不是沒防備?!蔽铱拷?,“否則你不可能及時趕到。你再如何生氣,怨我任性,也會在暗處護著我。”</br> 我們距離僅僅一寸,我能清晰看到他下頜的每一根胡茬,很少存在白皙清俊的男人帶有如此剛毅濃烈的性感,像一幅素色的山水畫,畫中是艷麗的罌粟,最清淡的皮,演繹最誘惑的骨。</br> 馮斯乾手臂橫在我與他之間,“韓卿,你無數次踐踏我的底線,東窗事發之后,再賣弄風情耍賴化險為夷,我也容了你無數次?!?lt;/br> 我說,“你就吃我這一套,不是嗎?!?lt;/br> 他打量我左肩一道糜爛的刀口,“痛嗎?!?lt;/br> 我眼眶泛紅,小聲啜喏,“痛極了?!?lt;/br> “自作自受?!瘪T斯乾松開手,“收回你的眼淚,它在我這里太廉價。”</br> 我別開頭,“我耍脾氣,你嫌我刁蠻,囚禁我,責罵我。我低眉順眼,你又嫌我演戲,你娶了年輕鮮嫩的嬌妻,對于舊情人變得這么冷漠?!?lt;/br> 中控臺擺放的手機震動了一下,何江劃開屏幕,隨即對馮斯乾匯報,“馮董,扣住了?!?lt;/br> 我立馬變了臉,“誰允許你扣住?何江,你未免太膽大包天?!?lt;/br> 他從后視鏡看了我一眼,“是馮董的吩咐?!?lt;/br> 我死死地攥拳。</br> 馮斯乾神情喜怒不辨,“下屬什么意思?!?lt;/br> 何江說,“趙隊的下屬不管,假如咱們愿意負責王小姐和林恒的安全,他們可以轉交?!?lt;/br> “斯乾——”我輕聲喊他,“求你放過他們?!?lt;/br> 他一言未發,看向窗外的浮云和山林。</br> 我拉扯他襯衣,“我什么都答應你,以后什么都聽你的,林恒才六歲,放了他,行嗎?!?lt;/br> 馮斯乾偏頭,我楚楚可憐的模樣投映在他眼中,他隱隱生出一絲憐惜,“真的聽我話嗎?!?lt;/br> 我用力點頭,“我聽話?!?lt;/br> 他笑了一聲,“讓你做情人,永遠不能正大光明。”</br> 我一怔,“你不和孟綺云離婚嗎?!?lt;/br> 他說,“對?!?lt;/br> 我呼吸凝滯,“周德元退位,失去利用價值那天呢?!?lt;/br> 馮斯乾目光停落在我臉上,“她的位置也不變?!?lt;/br> 我呆愣了半晌,“你放過他們,我接受。”</br> 他原本試探的笑意倏而一收,伸手捏住我下巴,“這樣豁得出,連你最在意的名分也舍了嗎。”</br> 我啜泣著,在他掌心微顫。</br> “你不是最痛恨成為范玲玲那種女人嗎?你母親的死亡是一根刺,扎在你心上,你厭惡做情人,圈養你比殺了你還難受?!?lt;/br> 我開始劇烈抽搐,仿佛心臟最隱晦的角落被擊中,完全控制不住情緒。</br> 馮斯乾審視著我此刻崩潰的樣子,“像一只寵物被男人養在外面,見不得光,沒有尊嚴,為了救林恒,你肯付出這個代價嗎?你母親九泉不寧,你連照鏡子都不敢,一輩子背負你最憎恨的身份。”</br> 我捂住耳朵,張開嘴大口喘息,“你不要再說了!”</br> 肩膀再度撕裂,血瞬間流得厲害,馮斯乾一把擒住我手,將我摁在胸膛,他堵住血流不止的傷口,“韓卿,你對自己狠,對我更狠得下心腸,美人計,苦肉計,反間計,你什么招數沒用過。你不過是倚仗我不忍,才變本加厲,肆無忌憚?!?lt;/br> 我哭著搖頭。</br> 馮斯乾不再逼迫我,他撫摸著我脊背,當我終于平復下來,他擦拭干凈我眼尾的淚痕,“如果我和林宗易同時出現,給你同等的感情,你選擇誰?!?lt;/br> 我伏在他胸口,“兩年前,我選擇你了?!?lt;/br> 他垂眸,溫熱的唇瓣挨著我鼻尖,“我要你不帶任何圖謀的選擇?!?lt;/br> 我睜著眼,沒有回答。</br> 馮斯乾虛虛實實摟著我,胸腔傳出極淺的悶笑聲,“我從不糾纏不可能發生的假設,這是第一次,我執著于一個無法驗證的答案?!?lt;/br> 他抬起我整張臉,“是我嗎?!?lt;/br> 我望進他眼睛,“是。”</br> 馮斯乾面無表情同我對視,許久,他告訴何江,“放行?!?lt;/br> 何江愕然,“上面再三交待過,暫時務必安撫住周德元,他還在等您的消息,他一心要搶湖城的功勞,您——”</br> “放。”馮斯乾不耐煩皺眉,“不動林恒,周德元那邊我想辦法。”</br> 我恍惚察覺到什么,“安撫周德元?”</br> 馮斯乾仰起頭,枕著椅背,整個人平靜而消沉。</br> 何江同樣沒理會我,他撥通保鏢的電話,“放他們去機場?!?lt;/br> 回去的路上我又問了一遍,他們仍舊緘默。</br> 晚上醫生到瀾春灣替我清理了傷口,馮斯乾全程沒有露面,更沒有過問,獨自反鎖在書房里。</br> 凌晨五點鐘,吳姐敲門叫醒我,她說馮斯乾在書房等我。</br> 我下床換了衣服,走進隔壁,微弱的天光穿透窗簾籠罩住馮斯乾,他輪廓挺拔卻帶著極為深沉的倦意,斜倚在靠背,慵懶又黯淡。</br> 他像是一夜未眠,身上還是昨天的襯衫和西褲,衣領下零星的褶皺以及眼角細細的紋,那樣明顯深刻。</br> 沒有光亮的地方,馮斯乾的魅力才最誘人。</br> 洗掉顏色,黑白分明,眼神和骨骼都真實而赤裸。</br> 林宗易雖然黑暗,但他是燈紅酒綠的,他屬于猖獗浪蕩的風月。</br> 馮斯乾的神圣不可侵犯,他的清冷禁欲,是一副偽裝過的皮囊,包裹著他強烈瘋狂不與人知的欲望。</br> 我站在辦公桌前,揭過彌漫的煙霧,“你找我。”</br> 【作者有話說】</br> 感謝暖薇打賞牛氣沖天,感謝妮蔻快跑*、書友05410打賞催更符,感謝大家打賞鮮花和金幣。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