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林宗易從漓江酒樓回到蔚藍(lán)海岸是凌晨一點半,我徑直進(jìn)入主臥,剛換好睡衣,在浴室洗漱時接收到馮斯乾的短訊,“明天我要見人。”</br> 我飛快吐掉牙膏沫,刪除短信,把手機(jī)砸床上,腦瓜子氣得嗡嗡響。</br> 我壓根沒打算去華京,我打算耗著,耗到馮斯乾沒興致跟我玩了,可他如今不罷休,千方百計制造機(jī)會獨處,沖他撞破了我和林宗易在電梯內(nèi)的一幕,我去見他恐怕要被弄個半死。</br> 我胡思亂想的工夫,林宗易在隔壁客房叫我,他躺在床上,腿垂直搭在床沿外,告訴我頭暈。</br> 我搬著他兩條腿平放在床鋪,倒了一杯熱水,他說沒力氣起來,我攙扶他,可他分量太重了,我廢了九牛二虎之力他紋絲不動,我只好喂他喝,他張開嘴喝完又躺回枕頭,我回味過來一些,居高臨下審視他,“要洗澡嗎。”</br> 他說,“可以。”</br> 我笑了,將杯子撂在床頭柜上,“你要去醫(yī)院嗎。”</br> 林宗易蹙眉,回答很干脆,“喝醉而已,沒大礙。”</br> 我一言難盡端詳他,“你不是喝醉,你是生活不能自理了。”</br> 林宗易左手遮住下巴,我明顯發(fā)現(xiàn)他在笑,只是很快收斂住,“韓卿,我熱。”</br> 當(dāng)老婆就這點不好,老公喝大了,得親手伺候,丟下不管不合適。我?guī)退氏乱r衣,觸及到西褲的一片酒漬,有點像吐的印記,我猶豫著沒去脫,扭頭進(jìn)浴室,想著打盆水給他清洗一下污漬,等我重回客房,林宗易已經(jīng)把西褲脫了,皮帶散落在床尾。我沒找到他的睡衣,又不好翻動,正要拉被子蓋住他,他突如其來翻了個身,被子壓在彎曲的雙腿下,露出寬闊的上半身。這是我第一次近距離無障礙直面林宗易的身材,他沒有馮斯乾那種恰到好處的線條和極具分寸感的賁張度,他比馮斯乾更健壯厚重,馮斯乾的人魚線我記憶猶新,林宗易其實半點不遜色,他膚色深而油亮,肌肉壁壘顯得更強(qiáng)悍,換做長相粗獷的男人,肌肉太結(jié)實整體形象會過于剛硬,林宗易則不會,他長相溫潤端正,肌肉含量多,反而特有成熟英武的男人味。</br> 我輕輕捅他,“宗易?”</br> 他沒動靜,我抽著被子的一角小心翼翼拽出,開始挺順利的,馬上就拽出來了,林宗易在這時猛地睜開眼,嚇得我措手不及,差點趴他身上。</br> 我強(qiáng)作鎮(zhèn)靜,“你沒睡著嗎。”</br> 林宗易瞳孔帶著些許的迷離,“自己睡不著。”</br> 我撐住床頭,維持住平衡,“那我連夜去一趟寵物店,買條狗陪你睡?”</br> 他注視我,“不要狗,掉毛。”</br> 我不傻,相反我很通透,否認(rèn)我搞不定形形色色的男人,越有本事的男人,說話做事越不全套,講半截做半截,你猜半截,猜不中就滾,猜中就拿下。林宗易是老江湖不假,我也不是嫩麻雀啊,他沒挑明我也懂了。</br> 按道理說夫妻同床共枕理所應(yīng)當(dāng),我和他是實打?qū)嶎I(lǐng)證了,但我實在沒做好準(zhǔn)備,更不想做準(zhǔn)備。我有自知之明,林宗易這類社會頂級優(yōu)質(zhì)男,他一生的妻子,絕不是沒背景的我,既然道不同,就別動真格的。</br> 這回輪到我不動彈了。</br> 客房只開了一盞微弱的小電子燈,我在上他在下,良久對視著,林宗易反手一拉,一陣天旋地轉(zhuǎn),我被他拉上了床。</br> 我掙扎的同時,林宗易俯首埋在我發(fā)間,“我什么都不干。”</br> 我坐起的姿勢停住。</br> 他自己將被子拉到腰腹擋住,胳膊緊接著環(huán)在我身體,他火候拿捏得剛好,虛虛實實地攬抱住,算不上親密,卻也突破了一大步,起碼我們今夜屬于同床共枕。</br> 他嗓音嘶啞,“我喝多了,韓卿。”</br> 我感到林宗易起了變化,有愈演愈烈的趨勢,僵硬著陷在床墊內(nèi),像定住了一般,生怕再動半點,會一發(fā)不可收拾,半醉的男人是最易失控的。</br> “我長得丑嗎。”林宗易沒由來問了我這句。</br> 我借著側(cè)躺翻身的時機(jī),不著痕跡往遠(yuǎn)處挪了挪,然后面向他,我們四目相視,我客觀評價,“不丑,上到八十歲,下到八歲,你通吃。”</br> 他的目光太撩人,仿佛在下吸魂的咒語,我掌心捂住他眼皮,“答案滿意嗎。”</br> 林宗易唇邊的笑紋愈發(fā)深,“包括你嗎。”</br> 我沒理會,連腦袋帶身子蒙進(jìn)被子里,林宗易前移了半尺,隱約貼合著我后背,我又一僵,過了好久,他沒有下一步動作,我才逐漸放松下來入睡。</br> 第二天早晨林宗易比我先起床,他烤了面包,煮了牛奶,在餐桌等我。</br> 他像什么沒發(fā)生,一如往常,“醒了。”</br> 我適應(yīng)了一會兒,本來也沒發(fā)生,以后也不會。</br> 我沒有吃早飯的習(xí)慣,主要我一向夜晚活動,中午前要睡回籠覺,于是我旁觀林宗易吃早餐。他吃相不錯,挺干凈的,我又想起李文博了,他吃西餐都滿嘴油,暴發(fā)戶和真豪門的差距,在風(fēng)度與修養(yǎng)上是一目了然的。</br> 秘書八點鐘接林宗易上班,他站在玄關(guān)看見我,微笑頷首,“林太,外面有您的傳說了。”</br> 我把玩一套嶄新的刀叉,“我的傳說?”</br> “林太在包廂捉奸,又哭又鬧,和十個模特大打出手,最后將林董帶走了。”</br> 林宗易眉眼漾著笑,“是嗎。”</br> 秘書點頭,“他們說林董溫文爾雅,被潑辣的林太制服得死死地。”</br> 林宗易用餐巾紙擦拭著,“還有嗎。”</br> 我從餐桌旁拉起他,命令他不許再問。</br> 林宗易握住我抵在他胸膛的手,“怎么害羞了,昨晚在漓江不是氣勢很硬嗎。”</br> 我推他出門,“你要遲到了。”</br> 他在前面一邊走一邊發(fā)笑,“他們都覺得我娶了一個悍婦。”</br> 我用力一搪,“還不是為了替你解圍,喝半斤你都醉了,我要是不去,你再喝半斤,回得來家嗎?”</br> 秘書拉開車門,“林太,您小瞧林董的酒量了,半斤算什么,五斤一壇的五糧液,林董能喝下半壇。”</br> 林宗易朝秘書瞇了下眼,充滿警告意味,秘書領(lǐng)會到自己失言了,當(dāng)即不言語。</br> 我走過去,冷颼颼的腔調(diào),“林宗易——”</br> 他不緊不慢調(diào)整領(lǐng)帶,故作正經(jīng),“秘書記錯了。”</br> 我踮起腳湊近他,“你騙我,你是裝醉。”</br> 他喉結(jié)滾動了兩下,“我的確有私心。”</br> 我問,“什么私心。”</br> 林宗易似笑非笑,“好奇你有多么精彩的手段。”</br> 他說完彎腰坐進(jìn)車?yán)铮肄D(zhuǎn)身回屋,他在我背后說,“你比我想象中,更吸引男人。”</br> 我腳步一滯,沒回頭,隨即關(guān)上門。</br> 林宗易走后不久,我獨自駕車到達(dá)華京總部,我沒帶人來,馮斯乾的地盤即便我?guī)Я巳耍娢遥瑒荼夭粫尩谌嗽趫觯瑤淼娜酥慌逻B門都進(jìn)不去還惹惱他,沒必要多此一舉了。</br> 薛誠徘徊在辦公大廳,我招呼他,“薛經(jīng)理。”</br> 他走到我面前,把文件紙交到我手里,我粗略瀏覽,“萬無一失吧?”</br> 薛誠打包票,“我親自潤筆。”</br> 在一線城市的龍頭集團(tuán)干到管理層,我絲毫不懷疑他的能力,“感謝薛經(jīng)理,我請你吃飯。”</br> 他假惺惺推辭,“太麻煩林太太了。”</br> 我認(rèn)真琢磨,“也對,那不吃了。”</br> 我甩下瞠目結(jié)舌的薛誠,殺到董事長辦公室,停在門外舉手敲門,“馮董,我是韓卿。”</br> 里頭靜默了片刻,傳來馮斯乾的聲音,“哪位。”</br> 他顯然是在故意耍我,我耐著性子換了介紹詞,“您的舅媽。”</br> 馮斯乾似乎在悶笑,一開腔又波瀾不驚,“沒空。”</br> 我深吸氣平復(fù),“您什么時候有空。”</br> 馮斯乾耐人尋味說,“深夜。”</br> 我直接推開門,把辭職報告拍在他辦公桌,“作為一名已婚女人,晚上不方便單獨和馮董見面。”</br> “很守婦道。”馮斯乾鄭重其事點評,“倘若林太太最初謹(jǐn)記我是一名已婚男人,不能出格,你也惹不上我。”</br> 我說,“這筆賬,你找馮太太算,另外,你可以不上鉤。”</br> 他噙著一絲笑,“可惜你太誘人,我上鉤了。”</br> 他轉(zhuǎn)動著真皮座椅,“知道我的副業(yè)嗎?收集已婚女人背叛丈夫享受情欲時最不堪的模樣。”</br> 我反問,“那馮董收集了幾個。”</br> 馮斯乾漫不經(jīng)心端起咖啡,只聞不喝,“迄今為止,就林太太一個,不過你一個勝過十個。”</br> 我心里罵他,嘴上不吭聲。</br> 他拾起報告翻了一遍,上下打量我,“在哪抄的。”</br> 我面不改色,“熬夜寫的。”</br> 馮斯乾手指一捻,A4紙輕飄飄掉落在地,他雙手交握置于緊抿的唇瓣,一雙幽深的眼睛越發(fā)深不可測。</br> “這份是趙秘書的辭職報告。”</br> 殺千刀的薛誠,他絕對是馮斯乾派來給我挖坑的奸細(xì)。</br> “趙秘書辭職待產(chǎn)。”馮斯乾站起繞過桌角,含笑靠近我,“我也挺期待林太太有那一天。”</br> 他止步于我咫尺之遙,清冽的薄荷男香頃刻間淹沒了我,我沒敢后退,我明白一旦我表現(xiàn)出抗拒,馮斯乾壓抑的情緒會順勢爆發(fā)。</br> 他伸手撫摸我的臉,“我喜歡女兒,像你會很有意思。”他看了一眼我小腹,“在殷家那次播種,說不準(zhǔn)成功了。”</br> 我沒躲避,也無法躲避,我直視著他,“假如我有一把刀,我真想殺了你。”</br> 馮斯乾摩挲我眼角細(xì)而小的淚痣,“那就把自己變成刀,女人的溫柔刀,會讓男人心甘情愿送命。”</br> 他話音未落,手下滑掐住我脖子,并沒發(fā)力,像撫摸臉一樣撫過那里嬌嫩的皮,相比我變成刀,馮斯乾更像一柄取人性命的尖銳刀刃,我不可抑制地抽搐,當(dāng)他挨上我的瞬間,肌膚與肌膚相貼,我整個人如墜冰窖。</br> “就算沒成功,多有幾次也會成功。”他咬著我耳垂笑,“我月底正巧要出差。”</br> 我劇烈顫抖著。</br> “你對林宗易找什么借口出去不關(guān)我事。”他話鋒一轉(zhuǎn),“如果你不出現(xiàn),韓卿。”</br> 他沒有說下去,可威脅已足夠。</br> 馮斯乾的面目像風(fēng)雨欲來的天際,上一秒天光破曉,下一秒又烏云過境,藏匿著危險,虛偽和不可告人的陰暗。</br> “越來越風(fēng)情萬種了。”他撩動著我垂在背部的長發(fā),“林宗易這種風(fēng)月老手,確實會調(diào)教女人。”</br> 他深深吸入我散出的發(fā)香,“出差時好好給我表演,我領(lǐng)略一下林太太到底如何風(fēng)情。”</br> 我一言不發(fā),任由他戲弄,令我難堪。</br> 馮斯乾忽然無比冷冽的語氣,“電梯里是誰主動。”</br> 我仍舊不回應(yīng)。</br> 他從柔情撫摸變?yōu)樾U力揪住,拖著我拖進(jìn)里面的衛(wèi)生間,把我摔向水池,馮斯乾自始至終沒有撒手,我感覺自己的頭皮如同在他掌下四分五裂,“你嗎?”</br> 我痛得臉色慘白。</br> 他一字一頓,“看來新婚夫婦很和諧。”</br> 我試圖把頭發(fā)從他禁錮中解脫出來,卻無從下手,他個子高,四肢也修長,我自前向后抓,完全夠不著他舉起的手臂。</br> 他迫使我看墻壁上嵌入的一面鏡子,“你認(rèn)為你逃得過我手心嗎。”</br> 鏡子里是絕望而無助的我,是野性十足的斯乾,“我已經(jīng)逃出了。”</br> 他從側(cè)面吻我,臂彎纏在我急促隆起的胸口,“逃掉了嗎。我此刻懷里的不是林太太嗎。”</br> 他吻得盡情又投入,那些意亂情迷的夜,像重映的電影,在我眼前晃動,在鏡面里重疊,“你敢在大庭廣眾下和林宗易的妻子不清不楚嗎。”</br> 馮斯乾的吻戛然而止在我頸部最脆弱的動脈上。</br> 我咄咄逼人,“你敢承認(rèn)自己私下卑鄙無恥的強(qiáng)占嗎?”</br> 我吐出一個字,馮斯乾面容便滲出一分寒意,直至他整張臉被寒氣吞噬。</br> 我無悲無喜,在他心窩上戳冷箭,“你不敢。”</br> 他偏著頭,同樣在鏡子里看著我。</br> 馮斯乾最憎惡我面對他時占據(jù)上風(fēng)的樣子,他非要我求饒,像一個罪人發(fā)自內(nèi)心被他征服,順從討好他,我每一次反抗得逞,每一次虛情假意地算計,他都恨不得大卸八塊毀掉我。</br> 他鉗住我下頜骨,像瘋了似的吻,廝纏最激烈時,我感受到肩膀一涼,有什么拂過,最終掛在脖頸。下一刻馮斯乾的唇脫離我,他舌尖掃過咬破的嘴角,舌尖也沾滿血漬,掠過白皙近乎透明的皮膚,鮮艷詭譎至極。</br> 我大口呼吸著,靠在大理石臺上,指尖無意碰到鎖骨下方的鉆石,我驀地一怔。</br> 我低下頭看,竟然是冀城拍賣會壓軸的那條項鏈,我花了一千萬拍下,我以為馮斯乾肯定退了,沒想到他真掏錢買了一款毫無意義的東西。</br> 他問,“喜歡嗎。”</br> 說不震撼是假的,八位數(shù)的珠寶,世上沒有女人能夠無動于衷。</br> 我別開頭,“你明知在會場里我是借機(jī)生事,不是真心想要項鏈。”</br> 馮斯乾淡淡嗯,“我也清楚你接近我是別有所圖,不也照樣放任了。”</br> 我越過洗手間虛掩的磨砂門,望著辦公室中央的一束陽光,光影里塵埃紛飛,有幾千幾萬粒,“唯獨我要逃,你不肯放任了。”</br> 馮斯乾整理著西裝上一堆褶痕,“誘人的東西,誰不希望據(jù)為己有呢。”</br> 我背對他,“幾號出差。”</br> 他隨手拿起放置在窗臺的煙盒,嗑出一支斜叼住,“27。”</br> 馮斯乾摁下打火機(jī),火苗刺啦燃燒,倒映在鏡中,我不聲不響邁步離開。</br> 我從華京驅(qū)車返回蔚藍(lán)海岸,根本沒胃口吃午飯,進(jìn)臥室摘了項鏈塞抽屜里鎖住,倒頭就睡了,一直睡到林宗易傍晚回來,他提著打包的飯菜進(jìn)門,我嗅著菜香走出房間,在長廊迎上他,眼巴巴瞧著袋子里悶出哈氣的食盒,“是甜燜八寶鴨嗎,糯米棗放得多不多。”</br> 林宗易脫下西裝,把食盒擱在餐廳,朝我走來,“應(yīng)該放了不少。”</br> 我們吃到一半時,他接到一通電話,林宗易全程沒說什么,只是神色越來越凝重,我立馬放下筷子。</br> 他問對方,“人活著嗎。”</br> 那頭不知答復(fù)了什么,林宗易掛斷。</br> 我問他,“出事了?”</br> 林宗易盯著盤子內(nèi)的鴨肉,眼神諱莫如深。</br> 能調(diào)動起他這么大反應(yīng)的人物,我心臟頓時咯噔一跳,“是...”我?guī)缀鹾安怀瞿莻€男人的名字,像哽在喉嚨的一根刺,又疼又澀,“他嗎。”</br> 林宗易終于有了反應(yīng),他望向我,“你口中的他是指誰。”</br> 我手在桌下攥成拳,頓時泛起一大片冷汗,“真是他。”</br> 林宗易又望了我?guī)酌腌姡磸牟妥榔鹕恚北家旅遍g,“殷沛東出車禍了。”</br> 不知為何,沒聽到那個名字,我突然松了口氣,緊攥的拳也無聲無息舒展開,我跟上去,“車禍?”</br> 雖然車禍本身不稀奇,但殷沛東出車禍就稀奇了,凡是在全市聞名的大富豪遭遇了飛來橫禍,基本不是圖財就是害命,全是蓄謀,極少是突發(fā)。那么牛叉的座駕橫馬路中間,其他車?yán)@著開都來不及,誰敢往上撞。</br> 林宗易面無表情凝視我,許久才移開視線,他穿好衣服,又隔了半晌,表情更加陰晴不定,“你擔(dān)心誰。”</br> 我說,“沒擔(dān)心誰。”</br> 林宗易皺著眉,垂在身側(cè)的手臂肌肉有些緊繃,我知道他刻意壓著火氣,沒有對我發(fā)泄。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yuǎn),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fēng)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yuǎn)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yuǎn)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jī)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fēng)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jī)會。</p>
良久之后,機(jī)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