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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你和她,只能活一個

    當晚我失眠,林宗易也沒睡,我凌晨走出房間,他在客廳接電話,聲音非常低沉,“想辦法調虎離山,將馮斯乾布置的眼線引出碼頭。”</br>  夜很靜,那頭男人的回話也若隱若現,“是例行檢查的人員。”</br>  “港口從沒例行檢查過。”林宗易斬釘截鐵,“一定是馮斯乾弄來的。”</br>  “易哥,咱進口的酒沒多大問題,換個好包裝,在生意場叫大事嘛,江城壹號還倒騰劣質雪茄呢。”</br>  林宗易望著夜幕下籠罩的江水,“你廢話太多。”</br>  男人說,“您最好出個花招,給馮斯乾惹點麻煩,讓他顧不上這邊。”</br>  林宗易挺直腰,活動著略微發僵的肩胛,“天亮我去一趟。”</br>  男人問,“老東西的遺產分割,您討到便宜了嗎?”</br>  林宗易沒回應,他掛斷電話,雙手插在褲兜里,面朝落地窗,我故意鬧出動靜,走到吧臺斟水,他回過頭,“你沒睡。”</br>  我說,“醒了。”我看著他,“你不換睡衣?”</br>  他揉著眉骨,“想事。”</br>  書房爆發那一出對峙,導致我們無話可說,氣氛過于壓抑,我喝了水,撂下杯子回屋,終結了尷尬,林宗易眼角余光鎖定在我背影,同樣沒吭聲。</br>  我在臥室躺著,他在客廳看電視,從天黑一直持續到天明。</br>  早上我洗漱完,林宗易正好叩門,他準備了早餐,他主動緩和,我再不配合一下不合適了,到底頂著夫妻的名義,心存芥蒂表面也要過得去。</br>  我在餐桌坐下,他遞給我一杯豆漿,我接過,他說了一句,“你性格太倔。”</br>  我望了他一眼,沒說話。</br>  林宗易舀了一勺米粥,“我的人從南區撤了。”</br>  我依然沒說話。</br>  他皺著眉頭,“還不滿意?”</br>  我深吸氣,“宗易,我昨晚說了,我拿到籌碼和你談交易,現在我不強求你任何。”</br>  林宗易捏著勺柄,我從他眼中窺見到一絲陰郁,一絲微不可察的波瀾。</br>  飯吃到一半,我擱在手邊的手機屏幕亮起,我一瞟來顯,是鄒璐的號碼,我不露聲色拒接。</br>  林宗易發現我心虛的動作,他若無其事端起杯子,“誰。”</br>  我神態從容,“我朋友。”我指甲蓋劃過玻璃杯壁,有一搭無一搭敲點著,“我們協商過,互不干涉隱私。”</br>  他松了松領帶,“隨口一問。”</br>  我抽出紙巾擦嘴,然后起身回臥室,他在我關門之際喊住,“韓卿。”他盯著桌面,盯了許久,最終說,“沒什么。”</br>  半小時后我趴在窗口目送林宗易駕車離去,他前腳駛出小區大門,我后腳調出鄒璐的號碼回撥,開門見山問,“有消息了。”</br>  她說,“林先生昨天早晨五點半離開南湖苑,是會館派車接走的,我就跟上了,他停在會所的后門,那兩個開會所的老板出來碰頭,給了他們很大一只皮箱,估計有兩三百萬現金,我拍了他們的照片。”</br>  我問她,“只有照片?”</br>  鄒璐回答,“你對比照片自己挖背景,他們回外地了,近期我沒機會接觸,更沒膽量在場子里打聽,林先生特別多疑。”</br>  鄒璐目前處境不太好,確切說她在林宗易眼里沒價值了,不出意外這幾天也就出局了,“鄒璐,我給你一筆錢。”</br>  她驚慌,“你不愿意我跟著他了?”</br>  我沒戳破,“我給的是你應得報酬,你有本事跟他,我不介意。”</br>  我并未找鄒璐要賬號,而是約她在東風路茶樓,隔壁是銀行,她交照片,我出錢,當面兩清。林宗易的會館也是使用現金,有些大人物一瓶酒消費十幾萬,假如出事了,簽單都算證據,我給鄒璐轉賬,私下的來往就露餡了。</br>  我這次沒開車,我不懂馮斯乾是否安裝了定位器,以致于我去哪他堵我都百發百中,如今又有個好壞不明的林宗易,打車最保險。我到達茶樓,從計程車下來,剛要進門,馮斯乾的秘書從后面追上,攔住我去路,“韓小姐,馮董在車里等您。”</br>  我幾乎氣炸,“你跟蹤我?”</br>  他面不改色胡謅,“巧合。”</br>  我壓著火,“他沒上班嗎?”</br>  秘書說,“馮董中午在附近酒樓有應酬。”</br>  我下意識摸脖子,項鏈我又摘了,馮斯乾警告不許摘,這節骨眼我肯定不能自投羅網,“明天出差,有事去外市說,他已婚我也已婚,少見面。”</br>  我繞過秘書進茶樓,他再度懇求,“韓小姐,您何必為難我,馮董的脾氣您清楚,您不露面會惹惱他。”</br>  我瞥向二樓雅間的窗戶,鄒璐正在喝茶,時不時張望過道,這份情報我就算到手,稍后也會落入馮斯乾手中,索性改天交接。我面無表情往路口走,泊車位很僻靜,周圍桃樹盛開,賓利被鋪天蓋地的桃枝掩映,我無意掃過駕駛位,是一個戴墨鏡的男人,而馮斯乾的司機從不戴墨鏡帽子,我立馬看后座,兩名男子盤踞在兩側車門,唯獨沒有馮斯乾。</br>  我頓時警醒,反手掄起皮包打在尾隨的秘書頭上,踢掉高跟鞋光著腳朝胡同口狂奔,秘書捂住剮破的腦袋,血糊了一臉,“扣下她!”</br>  車上男人一窩蜂堵截我,四個方向各一個,我插翅難逃。</br>  為首的男人嬉笑,“林太,跟我們上路吧。”</br>  我打量他,“既然知道身份,你們還敢動我。”</br>  男人嗤笑,“我們能掌握林太的行蹤,多虧了林董暗中出力啊。”</br>  我不由自主攥拳,“你什么意思。”</br>  他嘬著后槽牙,笑得流里流氣,“沒意思啊,總之林董不會追究我們。”</br>  我不著痕跡向后退,“挑撥離間這出戲,你們演錯地方了。”</br>  林宗易再陰毒不可能走這步棋,即使要搞馮斯乾,他不至于用我蹚路,玩砸了他沒法收場。</br>  車確實是馮斯乾的那輛,能光明正大開出他的車,且不是他本人,殷怡。</br>  我如臨大敵,“你們是紀維鈞的人?”</br>  男人明顯怔住,我更加確信自己的判斷,要是紀維鈞,我算廢了,他沒能耐報復馮斯乾,當然沖我來了,畢竟當初是我出面坑他的。我強作鎮定,“你們拿錢辦事,錢好商量,紀維鈞虎落平陽,他的錢揣進口袋里,你們也踏實不了。”</br>  男人猶豫了,馮斯乾的秘書在后頭威脅他們,“別忘了,你們背著爛底細,中途敢背叛我哥的指令,自己考慮后果。”</br>  我蹙眉,“你究竟什么人。”</br>  馮斯乾那么謹慎,秘書的來歷不清不楚,絕對有內幕,大概率是被安排進來的,就像殷怡安排我一樣,他心知肚明,與其敵人在暗,不如擺在身邊,反而一舉一動知彼知己。</br>  男人沒理會我質問,他們粗魯挾制我坐進車里,在駛過179國道后,一頭開進西郊的廢棄廠房,在空地停穩,推搡我下車。這棟樓一共三層,此刻紀維鈞坐在一樓,一張老舊的紅色海綿沙發上,捧著一碗打鹵面吃,他看見秘書滿臉血,神色一愣,“誰打的?”</br>  秘書一指我,負責開車的手下也向他匯報,“老板,這娘們兒精得很,差點唬住我。”</br>  紀維鈞幾口吃完那碗面,一邊咀嚼鹵里的肉片,一邊端詳我,“她干得就是滿口謊話的勾當。”</br>  男人說,“馮斯乾會來嗎?”</br>  我聽到他名字,心臟咯噔一跳。今早林宗易在電話中和下屬說,要調虎離山引開馮斯乾。</br>  紀維鈞搓掉手掌的污漬,“不急,一會兒就見分曉。”</br>  他站起走近我,扯住我頭發,左右開弓扇了我兩巴掌,“用萬利集團算計我,幫馮斯乾出頭。”他面露兇相,“多管閑事要遭報應的,你不是很聰明嗎,不懂這個道理?”</br>  我瞪著他,雙眼猩紅,卻一聲不吭。</br>  “挺傲氣啊。”他覺得有趣,抬起我下巴,“馮斯乾的確嗜好你這口,殷怡挑人的眼光不錯。”</br>  我用力張開嘴,“商場兵不厭詐,各路手段你不是不了解,輸了認命,贏了繼續斗,你自己輸不起。”</br>  他俯下身,我別開頭躲避他,“地位,權力,名聲,我一無所有了,馮斯乾不給我留活路。倘若不是殷怡不停喂他好處,他能放我出來嗎?”</br>  他一扳,扳住我頭面向他,“我非要見一見他,我怕他陰我,有韓助理在手,我多一重保障。”</br>  “你高估我的分量了。”</br>  紀維鈞手背在我臉蛋拍了拍,“這么年輕漂亮,哪個男人忍心坐視不理,不管你的死活呢?”</br>  他手下移,倏而擰住我頸部,“你替馮斯乾暗算我,為什么嫁給林宗易了?”他裝作恍然大悟,“他和殷沛東有協議,只要離婚什么都分不著,三年白白給殷家賣力,他自然不做賠本的買賣,而韓助理心高氣傲,算計男人于股掌之上,不甘心沒名沒分被男人消耗青春,所以攀附一個不遜色他的下家抽身了,對嗎?”</br>  他逐漸發力,我噎得干嘔,又被他禁錮著低不下頭,吐不出那口氣,頃刻憋紅臉。</br>  給紀維鈞打下手的小平頭指著遠處,“老板,那是馮斯乾嗎?”</br>  紀維鈞爬上土壩,眺望廠房外那一抹身影,他陰惻惻發笑,“看來韓助理低估自己了,你的分量不輕呢。”</br>  我渾身緊繃,想要看一看,卻被那萬丈驕陽刺得睜不開眼。</br>  男人踏著烈風,從長空與曠野的盡頭走來,挺拔的輪廓越來越寬,越來越清晰,氣勢壓人,眉眼深沉。</br>  這是一個截然不同的,我從未見過的馮斯乾。</br>  他骨子里的毒,野,狠,像漲潮一般噴薄而出,兇猛地刺穿一切。從頭到腳一身殺氣極重的純黑,只那張臉近乎白皙到透明,可那種白皙,絲毫不文弱,愈加英氣凌厲。</br>  他逼近,目光從我身體掠過,眼底一股戾氣,但稍縱即逝,沒有過多表露。</br>  紀維鈞在沙坡上居高臨下俯瞰馮斯乾,“夠膽量啊,果真自己來的。”</br>  馮斯乾脫掉西裝,只剩一件黑緞面的襯衣,陽光一照,折射出極為陰鷙的寒光,他漫不經心卷袖口,連眼皮也未掀,“不是你讓我自己來嗎。”</br>  紀維鈞環顧著四周,“你敢帶人來,我當場就了結她,看看我們誰出手更快。”</br>  馮斯乾凝視他,“你想怎樣。”</br>  紀維鈞冷笑,“馮斯乾,你搶了我的女人,占了我的位置,陷害我做階下囚,不該付出血的代價嗎。”</br>  “你的女人。”馮斯乾比紀維鈞高出半頭,氣度又強硬,后者的落魄和斯文此時顯得不堪一擊,“你和我有區別嗎。殷怡看不透你,紀維鈞,我看得透。通過她順理成章拿下華京,你也是這個心思。”</br>  紀維鈞表情猙獰,“殷家的財富是一條一輩子掙不來的捷徑,我憑什么不走?殷怡當年想嫁給我,是你半路殺出,奪取了屬于我的人生。”</br>  馮斯乾云淡風輕,“這筆賬你應該找殷沛東算,他否決了你。”</br>  “不。”紀維鈞跳下土壩,“殷沛東無法強迫你。我有今天的下場,你功不可沒,不親自還你,我哪里咽得下。”</br>  他話音才落,抄起墻角豎放的木棍,就要朝我劈下,馮斯乾在這時開口,“你只管開條件。”</br>  紀維鈞戛然而止。</br>  馮斯乾看了一眼被打腫臉的我,“放了女人,男人之間的恩怨,你我單獨解決。”他解著襯衫扣子,又拆了表帶,直接扔在一塊破爛的海綿墊子上。</br>  紀維鈞勢在必得,“你寡不敵眾。”</br>  馮斯乾笑著譏諷,“怎么,不敢了。”</br>  秘書對紀維鈞說,“哥,咱們人多,公路那里六子看守著,進不來人。”</br>  馮斯乾意味深長看向秘書,“劉桐,好樣的。”</br>  劉桐不吱聲。</br>  紀維鈞說,“馮斯乾,你和她,我只允許活一個。”</br>  馮斯乾一言不發。</br>  紀維鈞拖著我,從一樓的樓梯口拖到三樓的天臺,我脊背在地面一路摩擦,不知蹭破多少皮,火辣辣地灼痛,馮斯乾一步步也走上天臺。</br>  我被甩向堅硬的水泥地,沙土和瓦礫濺開騰空而起的灰塵,我陷在其中,嗆得劇烈咳嗽,一大片混沌的深處,紀維鈞丟給馮斯乾一捆繩索,“把你的左手和柵欄綁一起。”</br>  馮斯乾看著面前的麻繩,沒動。</br>  紀維鈞懶得多作周旋,他彎腰撕扯我,推向天臺的邊緣,我發梢和肩頸懸空,他只需稍稍一搪,我大半身軀都將失衡。</br>  “要不你綁,要不她栽下去,你自己掂量。”</br>  馮斯乾默不作聲拾起繩子,握拳貼著一桿柵欄的尾端,一圈圈纏繞,系了個扣,紀維鈞的人湊上前檢查,確保無虞,和紀維鈞點了下頭,“老板,捆結實了。”</br>  我沒想到馮斯乾真的選擇綁自己,一旦在交手中喪失主導權,無異于砧板上的待宰魚肉,毫無還擊之力。</br>  紀維鈞示意小平頭,“那只手,你去捆。”</br>  小平頭生怕馮斯乾反抗,小心翼翼一捉,捉住他胳膊,見他很順從,才放下心,把手固定在同一桿柵欄上。</br>  紀維鈞似笑非笑,“如果殷怡知道你在外面救小助理,她是什么滋味。”</br>  馮斯乾逆光而立,“你要求我照辦了,可以放她了。”</br>  紀維鈞挑眉,“放她?”他偏頭審視著我的狼狽姿態,“你們聯手用萬利集團扳倒我的時候,放過我了嗎。”</br>  馮斯乾瞇著眼,“你想反悔?”</br>  紀維鈞大步沖過去,劉桐立刻接替按住我,他一拳打向馮斯乾的肚子,“打招呼讓里面的犯人對付我,是不是你?”</br>  馮斯乾硬生生捱了這一下,他皺眉。</br>  紀維鈞又是一拳,打在他胸口,“我最憎惡你讓我開價的那副高高在上的嘴臉。”</br>  紀維鈞緊接著要打他臉,馮斯乾突然屈膝一磕,正中他要害,紀維鈞面色煞白,他躬身隱忍的一霎,馮斯乾掙脫了麻繩。</br>  馮斯乾的力量和敏捷度完全出乎紀維鈞的意料,他反應過來,命令劉桐,“推她下去!”</br>  劉桐搬起我雙腿迅速掘出墻外,我摳住墻壁抗爭他,指尖卻一寸寸滑出,馮斯乾臉色驟變,他撂倒紀維鈞飛奔而來,在我即將滑下樓頂的瞬間伸手拽住我,急速下墜的慣力連帶他也沉落,劉桐沒剎住車,先翻下了樓,小平頭以為出大亂子了,嚇得面如土色,和其余兩個人連滾帶爬往樓下跑。</br>  我們兩人沿著大幅度傾斜的墻棱速降,枯舊的瓦片和木梁在震顫中簌簌脫落,發出尖銳的碎裂聲,我使不上半點勁兒,全靠馮斯乾一人撐,紀維鈞甚至在用木棍擊打他的小腿,我咬著牙,“你撒手!”</br>  他太陽穴的青筋一縷縷暴起,嗓音發顫,“腳踩住窗框。”</br>  紀維鈞的擊打越發狠,也越發密集,那樣打在骨肉的聲響,像絞著什么,我再也忍不住,崩潰哭出,“你放手啊!我不要欠你的!”</br>  馮斯乾牢牢地扣住我,一滴滾燙的汗流過我眼尾淚痣。</br>  他奮力一踹,紀維鈞被踹開,而后徹底激怒了,舉著棍子卷土重來,我知道馮斯乾不會放,再僵持只會耗盡他體力,我打起精神拼命晃悠雙腳去踩二樓窗口,可死活夠不著,釘在窗柩的玻璃扎入鞋底的同時,長長的半尺尖端割傷了腳掌,我痛苦悶哼,馮斯乾察覺到我疼得發抖,難以再堅持,他那條手臂積蓄了全身力氣,猛地向上一拉,下一秒我整個人提起,懸浮在房頂,只兩截小腿還無處著落。</br>  我兩手撐在墻沿,吃力地挪動,紀維鈞瘋了似的舉棍照著馮斯乾頭頂砸下,我大吼,“向左!”</br>  馮斯乾背對他,根本來不及轉身,他本能往左側一偏,紀維鈞的棍子撲空了,馮斯乾一把扼住棍身,神情發了狠,肩膀的肌肉像綻開一樣,賁張到極點,他一撞,將紀維鈞撞開,彈在欄桿上,又踉蹌彈回,與我相距咫尺之遙,紀維鈞掰開我手,試圖再次將我推下屋頂,就在這一刻,我聽見了槍聲。</br>  林宗易單手持武器,另一手鉗住沒跑成的小平頭,小平頭的喉結在他掌下,快要勒得暈厥。</br>  天臺夾在四面八方的高樓中央,風如海嘯狂涌,林宗易第一下在三十米開外擊中紀維鈞的膝蓋,他當即跪倒,第二下隨后而至,擊中他手腕,紀維鈞猝不及防,力道一松,我瞅準時機掙逃,他眼疾手快抬腿絆倒我,我趔趄的工夫,他揪住我裙擺往后,我摔在半人高的沙坑里,砰地一響,蹭著耳畔飛馳,我感受到炙熱的火星燎燒著皮膚,險些焚化我鬢角的一撮長發,紀維鈞手里的磚頭掉在我一旁。</br>  我大口喘息著,冒出的冷汗浸濕了衣裳。</br>  馮斯乾撿起木棍,瞄準紀維鈞飛出,不偏不倚撞在他胸膛,他仰面翻下樓的剎那,殷怡恰好從臺階沖上來,她目睹他后倒消失在空中的一幕,大驚失色,“維鈞!”</br>  她急切去救,一時又遙不可及,眼前一黑癱軟在最后一級臺階,鮮血從殷怡裙下一點點蔓延開來,滴在黃土上,她唇色慘白,死死地摁住小腹。</br>  馮斯乾視線定格在她身上,以及她那灘血。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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