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知范大桿子栽到曾老黑手里,心想這下是真正完了,一點退路都沒了。如果范大桿子將他供出來,甭說當局長,怕是連命都保不了。</br>
當年圍剿毒梟馬青云,范大桿子正是從他手上逃命的。一想那個電話,吳達功好不容易治愈的心絞痛又要犯。正是那個電話,將他鬼使神差地拉到另一條路上,等發現這路是條死路、不歸路時,吳達功后悔已晚。很多時候,他會禁不住地悲嘆,人生真是一步之差啊。</br>
那電話是從省城打來的,起初吳達功并不知道打電話的是誰,聽口氣像是很威嚴,不容他思考或猶豫:“你把范大桿放了,不能讓他們全滅掉,事情平息了,我會給你一個交待。”對方說完便掛了,吳達功多問一句的機會都不給。連吳達功猶豫過,很矛盾,也很害怕,畢竟不是鬧著玩的事,可還沒等他想好結果,戰斗打響了,他奉命抓捅城郊汽修廠交易的毒犯。那天的汽修廠格外地靜,一點不像有什么事要發生,吳達功帶著人,在那里等了整整一夜,交易的毒犯還是沒出現。而此時,毒梟馬青云的老巢已被曾老黑端掉,馬青云讓老曾逼進一山洞里,還在負隅頑抗。看來一定是毒犯得到了消息,突然取消這次交易。正要回撤,吳達功接到命令,說是范大桿子一伙在離汽修廠不遠的糧庫交易,線人剛剛送來情報。吳達功帶人火速趕到糧庫,狡猾的范大桿子并沒出現,只派了兩個手下拿著不到二十克海絡因來試探。前腳撲向毒販,吳達功后腳就后悔了。他撲得太猛太草率,范大桿子一定躲在某個地方,看是不是真有人給警察通風報信。意識到這點,吳達功迅疾退出現場,四下搜尋目標,果然,糧庫對面一家旅館的窗戶里,有人拿著望遠鏡,正朝這邊看。吳達功奔進旅館,拔槍就往樓上沖,幾乎同時,亡命的范大桿子也從樓上沖下來,兩個人在二樓撞上時,一時都怔住了。吳達功決然沒想到,眼前的毒犯他竟然認識,是在不久前省城某個領導家里見過的,當時范大桿子的身份是省城一家兵工廠的銷售科長,領導還特意跟他介紹過,怎么幾天功夫,他就成了毒販?吳達功還在犯怔,范大桿子忽然丟給他一包東西,說首長問候你呢,有機會省城再見。說完便套上一件軍大衣,從他身邊消失了。</br>
吳達功像是讓那包東西砸蒙了,砸暈了,眼望著范大桿子離去,竟一點反應也沒。</br>
其實,他是讓那個電話嚇住了,直到范大桿子消失很久,他才猛地醒過神,原來打電話的,正是省里那位領導!</br>
那次,吳達功是有所收獲的。</br>
范大桿子給他的是一包錢,比他十年的工資還多。</br>
更大的收獲,是他自此步入了全新的人生。那次戰役結束不久,吳達功得到提升,當上了三河公安局副局長。</br>
這一切,恍然若夢,又不是夢,可吳達功真希望它是一場夢。</br>
妻子湯萍悄悄走進來,看了眼丈夫,啥也沒說,略顯無力地倒在沙發上。這些日子,湯萍四處奔波,目的就是為丈夫鋪平一條路,讓他體面而又安全地回到三河。出乎湯萍預料,這一次,運作起來竟是這么難!那些平日里跟她親密得互稱兄妹的男人,見了她不是躲就是吞吞吐吐,一點有價值的消息也不提供,甭說幫她說句話了。湯萍真是恨死自己,平日怎么結交人的,喂來喂去竟都喂下一群白眼狼。</br>
不過,湯萍也算有收獲,她終于打探清楚,三河的風波絕不是小風波,也絕不像上次車光遠那樣,刮一陣風就停。這個馬其鳴,誰都把他估計錯了,估計簡單了,他可能真要把三河市掀翻,把三河的天戳一個洞。</br>
來自省城高層的消息說,馬其鳴并不是因開發區出了什么問題才發配到三河。下這步棋,是老謀深算的佟某人處心積慮了的。他賠了一個車光遠,不甘心,這次把手中最好的一張牌打了出來。而且他相信,靠這張牌,他一定能贏,不光贏得體面,還要贏得徹底。</br>
湯萍這才深信,三河的斗爭并不緣于三河,而是省城高層姓佟的跟那位大樹一般屹立于省委大院的老大之間的又一次較量。老大這個外號,湯萍也是剛剛聽到,可見她有多么孤陋寡聞!</br>
怪不得省城的空氣遠比三河緊張,這真是臺前唱戲臺后較真啊,她不由得再次吸了口冷氣。</br>
她急于把吳達功從西安招來,就是怕他心急中再犯什么愚蠢的錯誤。關于吳達功跟范大桿子一伙的暗中往來,她也是剛剛知道。愚蠢的東西,她再三叮囑過,交人一定要慎,他就是聽不進去,背著她跟小四兒扯上關系,現在又冒出個范大桿子,這局面怎么收拾?光是跟三河那幫人攪在一起就已經夠她頭痛,突然多出這么多麻煩,縱是她有天大的本事,也難以擺平。</br>
“扶不起的阿斗!”這話不知怎么就從她嘴里冒了出來。想想為了他,自己付出多少心血,又承載了多少委屈!原想讓他能順順當當爬上要爬的位置,也算這輩子她沒嫁錯人,誰知?</br>
算了,想這些沒用,要毀一起毀,要燦爛一起燦爛,這是她湯萍的人生邏輯,既然把他扶到這條道上,是荊棘是泥潭她都認。只是她必須得搏到最后,不到最后一刻她不會甘休。</br>
眼下她在等,她必須要見老大,無論多難她也要見到。只有見到他,才會有希望,才會有安全。</br>
消息遞上去已經兩天,她相信這次自己不會白等。</br>
范大桿子的落網極大地振奮了人心,就連秦默也興奮得要請老曾喝酒。秦默過去跟老曾有點過節,都是因李欣然鬧的。當然,人事關系的事,一向很復雜,現在秦默想化復雜為簡單,說要給老曾擺慶功酒。老曾嘿嘿笑笑:“老局長,酒我倒是想喝,可你問問李副,他允許不?我還得蹲點去呀。”老曾本來說了句實話,范大桿子一落網,就交給相關人員去審,老曾的任務又成了監視小四兒。秦默聽了,心里卻有點不舒服,不知怎么,他還是解不開心里那疙瘩。</br>
秦默雖說當了將近五年的一把手,但他上任是三河高層在特殊背景下做出的決定。當時的一把手突然得到提拔,幾個副職又都具有競爭力,高層也是意見很不統一,平衡來平衡去,索性將一輩子不爭不搶的老政委秦默扶到了一把手位置上。本來也是想過渡一下,看李春江跟吳達功各自的發展情況,然后再做定奪。誰知事態的發展竟是如此的不以人的意志為趨向,李吳二人之間的斗爭越來越公開化、復雜化,三河高層始終舉棋不定,這才讓秦默干到現在。當然,秦默也是相當不容易,既要平衡兩個副手之間的關系,又要維護自己的權威,偏巧又遇上車光遠,將李欣然的事扯出來,念在親戚份上,不得不站出來說話。這一說,便讓事情更趨復雜,不但一把手的威信沒樹起來,反倒成了兩派勢力發泄的對象。這日子,真是沒當政委時好過。(未完待續)</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