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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9章 六月初七

    六月初七。</br>  卯時。天明微光。</br>  “轟……”</br>  一聲驚雷,在沉睡著的京城上空響起。</br>  還不等人反應過來,又是一陣轟隆隆的響聲。</br>  在寂靜的凌晨,無比突兀。</br>  刑部的牢獄里,某間牢房里的趙硯臣,聽見雷聲,一躍而起。</br>  他目光灼灼,看向鐵柵欄的小窗口,兩手在身側,緊緊的攥住。</br>  又是轟隆隆的一聲。</br>  牢獄里有人被驚醒,傳出稀稀疏疏起身查看的聲音。</br>  緊接著,耳邊傳來一陣嘩啦啦的聲音。</br>  大雨,傾盆而下。</br>  趙硯臣抬手撩開額前凌亂的頭發,目光直直的盯著小窗外。</br>  牢獄里有人聲響起:“下雨了,下大雨了?!?lt;/br>  兩行熱淚登時從趙硯臣眼中奪眶而出,整個胸腔不知道被什么堆滿,只感覺到全身熱血沸騰。</br>  他一把抹去臉上的淚水,忽而哈哈大笑起來。</br>  笑聲似癲狂又似把自己放低到泥地里,沒有任何一朝大人的包袱和形象。</br>  說不出的意味,卻莫名讓氣氛肅穆起來。</br>  牢獄里的犯人齊齊看過來。</br>  “這人,不會是關傻了吧?!?lt;/br>  “前幾日才進來的,不是一直不吵不鬧很冷靜嗎?怎么突然一下子就這樣了?”</br>  “受刺激了吧?!?lt;/br>  趙硯臣絲毫不在意眾人的目光,笑得無比大聲。牢獄里,沒有一個人說話。</br>  笑聲止,他整了整衣裳,理了理有些凌亂的頭發。</br>  朝著窗外,端端正正的跪下,一絲不茍的行了個大禮。</br>  口中喃喃了一句:“菩薩?!?lt;/br>  從綰寧在慧慈庵山底下的湖邊找到他,到后面賀縣的事情,他知道這一回也不會出差錯。</br>  他在朝堂上說的那些話,每一句都是按照綰寧的提示說的,他相信自己的主子。</br>  但是,相信是一回事,當事情真正的在眼前發生,又是另外一回事。</br>  綰寧讓他做什么,他便做什么,除了相信她,還有一個原因是,他其實也沒有其他的選擇。</br>  在此之前,他更多的是站隊和依附,他的相信,最底層的原因:是聽話。</br>  但是現在。</br>  從六月初一的小雨來,他便提著一顆心,到現在六月初七大雨至,</br>  那種兜頭而來排山倒海般的震撼,沒有人能體會他此時此刻的心情。</br>  那種和神明打交道,被神明眷顧的感覺,讓他驚喜,忐忑,震撼。</br>  行完禮,趙硯臣從地上站起來,脊背挺直,負手而立。</br>  對著窗外的傾盆大雨,看向蘇府的方向。</br>  目光中是狂熱的敬佩和膜拜,那種五體投地的臣服,像一個虔誠的子民在膜拜自己的王。</br>  他無法言說此時此刻自己內心的震撼。</br>  他幾乎可以想象到,上回在朝堂上,他說出那些話之后,這一場大雨下來,外面會發生怎樣驚心動魄的事情。</br>  所有人都知道,這件事是從他口中說出來的,但是沒有人知道,和上天對話的,另有其人。</br>  那個人,隱沒在人群里。</br>  運籌帷幄。</br>  算盡天機。</br>  趙硯臣手一抬,撩起衣袍,席地而坐。</br>  閉上眼睛,耳邊出現一道聲音。</br>  她說:“六月初七大雨至,皇帝不會即刻放你出獄。</br>  你安心待在獄中,最多五日。</br>  五日之后,朝堂之中,無人可撼動你的地位。</br>  哪怕是那位九五之尊,也得看你三分神色……”</br>  外頭,天大亮了。</br>  大雨滂沱,仿佛毫無預兆,傾盆而下。</br>  整個長街上都沒有幾個人,偶爾有人走過,一身梭衣,雨霧太大,一下便看不清了。</br>  街角的茶館屋檐下,站滿了人,是出街的老百姓,還有各家出來買早點的下人。</br>  有些等不及的,弓身沖入雨簾里。</br>  偶爾有幾輛馬車駛過,因為雨太大,木輪壓出的水花才起,轉瞬就消失在雨水里。</br>  街道兩旁的鋪子都開著,</br>  雨水順著屋檐落下來,形成一排厚厚的雨簾,幾乎都看不到對面店鋪中的人。</br>  有幾家在屋檐內角掛了燈籠引路,在厚重的雨幕里,只發出微弱的光。</br>  茶館里,人來了又走,一些等得久了,干脆進了茶館掏出幾個錢要一壺茶喝。</br>  茶館里傳出議論聲。</br>  “這雨真大呀?!?lt;/br>  “誰說不是,從早上天還蒙蒙亮,就開始下了?!?lt;/br>  “對對對,我剛剛起床,就聽到幾聲轟隆隆的雷聲,接著便下起了大雨。</br>  還以為這雨下一會兒便會停,但是看起來,上午都不會停了?!?lt;/br>  “我看著,今日都不會停了。”</br>  一旁有人想到什么,出聲問道:</br>  “今日,可是六月初七?”</br>  周圍眾人聽到這個日子,皆是一驚。</br>  有人驚呼出聲,一把從椅子上站起來,看向外頭的大雨,喊到:</br>  “六月初七,對,六月初七,今日是六月初七。”</br>  眾人紛紛向外看去,雜亂的聲音從人群中傳出來:</br>  “天哪,六月初七。今日就是六月初七呀?!?lt;/br>  有一老者聽到這話,顫顫巍巍的走過來,佝僂著背,滿是皺紋的手指抬起,手指因為活計有褐色的皸裂淺溝,此時微微彎曲,指著上空,</br>  “這……這是……”</br>  老者目露驚恐,卻像突然被人扼住喉嚨一般,后面的話再說不出來。</br>  在場的人想到這幾日討論的那件事。</br>  不約而同的感受到空氣似乎變得稀薄,有些呼吸困難。</br>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下雨刮來的風太冷,眾人只感覺寒從腳起,脊背發涼。</br>  眾人不由的打了個哆嗦,這一刻,沒有人敢說話,怔怔的看著外頭的雨。</br>  心頭一股無力感倏忽而至。</br>  誰能和老天爺相抗衡。</br>  茶館里靜謐的可怕,不知是誰喊了一聲:</br>  “天罰,是天罰……”</br>  “轟……”</br>  天邊一聲驚雷而下,仿佛在耳邊炸開。</br>  有人經受不住,竟當場跪了下來。</br>  眾人紛紛走到門邊窗前看著外頭的滂沱大雨。</br>  有些膽小的婦人和丫鬟,竟嗚嗚咽咽的哭出聲來。</br>  氣氛,壓抑到極點。</br>  就在這時候,有人站出來,義正言辭的喊到:</br>  “什么天罰,瞎扯,從前你們沒見過大雨嗎?</br>  若下一次大雨便是天罰,那咱們得被罰了多少回了?</br>  上個月從初十之后便再未下雨,前幾日又都是淅淅瀝瀝的小雨,今日下了大雨,有什么奇怪的嗎?</br>  而且六月下雨,常伴雷聲,多么正常的天氣,愣是被你們說成什么天怒人怨的事情。</br>  搞得人心惶惶,也不知道是何居心。”</br>  說話的人是個中年大漢,他腦子里想著上頭的人交代的話,繼續說到:</br>  “下一場雨就把你們嚇成這樣,丟不丟人。</br>  前幾日策王殿下不是一直都在檢查修繕排水功能嗎?就算下大雨,也沒什么可怕的?!?lt;/br>  人群中不知是誰接話道:</br>  “對對對,是是是。</br>  以前又不是沒下過雨,這一回不過是大了些,下雨有什么好怕的?</br>  這一回策王殿下早早的都有準備。就是下破了天,咱們也不怕。”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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