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十九。</br> 百姓們的戰戰兢兢，終于在一個檔口，爆發了出來。</br> 原因是在城西，有一家屠戶的小兒子，因為腸胃不適被送進了醫館，整整半天都沒見出來。</br> 原本大家防范著，雖然提心吊膽，但是看著丞相把各處安排得井井有條，太醫院的大夫整裝待發，也沒有什么事情發生，大家都安安穩穩著過一日是一日。</br> 但是現在的京城是一有風吹草動便草木皆兵。</br> 這兩日，陸陸續續也有人因為風寒被送到了醫館，但是拿了藥很快點出來了，有些嚴重的也留在醫館觀察。</br> 但是今日城西那屠戶家的孩子，一進去就沒出來，而且屠戶家很快就被專門的人給圍了起來，也不許他們家的人跟外人相接觸。</br> 這是之前沒有發生過的事。</br> 一切都在說明，大家擔心的事情，或許已經發生了。</br> 雖然事情已經做的足夠低調，但是現在的京城，什么事都藏不住。不到一個時辰，半個京城的人就都知道了。</br> 百姓們提心吊膽議論紛紛，官府相關人員眼看著藏不住，立馬稟報了許懷義。</br> 許懷義當即拍案，讓百姓們從即日起開始休整。不要出門，減少出門，從指定的井口打水。</br> 洪水引發的病癥主要是和水有關。</br> 老百姓們六神無主，此時官府說什么便聽什么，在一定程度上，控制了瘟癥的擴散。</br> 這瘟癥，除了從水出問題，按照以往經驗，還極易傳染。</br> 控制源頭，刻不容緩。</br> 對于官府交代指示的話，老百姓們是絲毫不含糊。</br> 官府每一樣都做到了，各個部門也配合得很好，老百姓們都跟有了主心骨似的，沒有亂了陣腳。</br> 接下來的兩日，陸續有一些相似病人也住進了醫館，他們的家人也在醫館的密切觀察中，沒有到處亂接觸普通人，一切都在可控中。</br> 百姓們也從一開始的膽戰心驚，到后面習以為常，大家維持秩序，都非常自覺。</br> 事情發酵了兩日，在沒有人注意的時候，有一道人影，溜進了城西一家荒蕪的宅院內。</br> 這是蘇家從前的一處偏院，現在被廢棄了，蘇雨瀾小時候來這里玩過，她特意打聽過，這里后院的井，也被封了。</br> 這會兒，她走到那口井旁，井上的繩索都已經起絲，旁邊的鐵鏈子也已經銹跡斑駁。</br> 井上面有官府的封條，這說明井里的水是不能飲用的。</br> 蘇雨瀾走過去，井水清澈見底。</br> 之前她就聽人說起過，判斷一口井的井水能不能食用，并不是看清澈還是渾濁，而是井底的出水口，是不是洪水流過的地方。</br> 很顯然，眼前這口井被官府封了，那肯定是不能飲用，有問題的。</br> 蘇雨瀾打開隨身攜帶的小竹筒，小心翼翼的裝了一筒水進去。</br> 然后偷偷摸摸的離開。</br> 入夜，綰寧一邊喝著藥膳，一邊聽杜若報道著外面的情況。</br> “小姐，已經發現了疑是瘟癥的百姓，因為發現及時，救助及時，并沒有出現生命危險。</br> 而且大家一開始就有防范意識，都沒有特別嚴重，只有一個剛剛生產完不久的婦人，因為體質太虛，稍微嚴重些，如今正在密切觀察當中。</br> 到今日為止，已經發現了十五個病人。都是因為同一處的水源感染所致。</br> 如今那一片的水源都已經封了，沒有再出現新的病人。</br> 老百姓們心中害怕。事情依然在可控制范圍內。”</br> 綰寧點點頭，雖然按照她的設想，事情沒有變得很壞，但是這件事一日沒有過去，她便一日不能放心。</br> 前世的災難歷歷在目，回想一下都讓人心頭發慌。</br> 這種事，一旦松懈，很容易便出現大問題。</br> 如今快月底了，只要把這段時間挨過去，那么京城這一場劫難，才算是真正意義上的過去。</br> 一旁，半夏端了一個食盒進來：</br> “小姐，這是國公府送來的玫瑰糕，說是現在京城出現了溫癥，人人自危，做些好吃的，讓小姐緩和一下心情。”</br> 綰寧一下頓住：“祖母。”</br> “既是祖母送過來的，也是她的一番心意，放下吧，我喝了藥膳，正好嘗一嘗。”</br> “是。”</br> 半夏打開食盒，頓時一股玫瑰的清香從食盒里飄出來。</br> 下了半月的雨，這玫瑰糕光聞一聞都讓人感覺到心曠神怡。</br> 玫瑰糕很小巧，一個個做得精致可人，看上去就讓人食欲大增。</br> 綰寧想到之前吃過的國公府的吃食，做得便是如此細致可口，拿起一個看了看，吃了一口。</br> 覺得細滑軟糯，甚是好吃。</br> 她把剩下一大塊玫瑰糕放在碟子里，一口喝完碗里的藥膳，拿起剛剛那塊玫瑰糕，又津津有味吃了好幾口，一下便吃完了一個。</br> “這時候哪來的玫瑰？得虧著祖母怕是拿出了春日的私藏，做了這一小碟過來。”</br> 半夏臉上帶著笑，“小姐，這個時候老夫人都還想著小姐，咱們要不要也做點什么送過去？”</br> 綰寧搖搖頭，“不了，這種時候多事之秋，祖母年紀大了，吃食還是要精細著些。”</br> 半夏還沒應聲，綰寧想到什么，拿著玫瑰糕的手，僵在身前。</br> 她目光往下，怔怔的看著眼前的玫瑰糕。</br> 她都能想到這個時候不能送吃食，老夫人如此看重她，肯定也不會送，那么……</br> 如果糕點不是國公府送的……</br> 綰寧把半塊玫瑰糕放在碟子里，抬頭看向半夏和杜若，又看了一眼窗外。</br> 她起身，走到屏風前的架子上，拿下一個白玉觀音花瓶，交給半夏：</br> “你尋個盒子把這個裝起來，親自送去國公府，就說：送個小玩意給老夫人玩賞，今日吃了玫瑰糕很好吃，改日我做些送去給老夫人嘗嘗。</br> 其他的話一個字不要多說。記著老夫人回的什么話。悄悄的去，別讓人發現。</br> 快去快回。”</br> 半夏不明所以，連連點頭，接過來直接去了隔壁庫房找盒子。</br> 她前腳剛出門，綰寧把杜若招了過來。</br> “你看看，這碟點心可有問題？”</br> 杜若左看看右看看再聞了聞，搖頭：</br> “小姐，里頭沒有藥材。”</br> 綰寧開口，“如果是有問題的水做的呢？”</br> 杜若聞言大驚失色，剛剛她看了全程，綰寧這話一出，她立馬明白過來意思，臉上露出詫異又震驚的神色。</br> 她面色凝重，看向綰寧。</br> “若是有問題的水，奴婢的手段檢測不出來，太醫也不能。”</br> 綰寧了然，她記得前世也是，除非是污染特別嚴重的水源才可以。</br> 但是如果對方有心，大夫確實沒有辦法。</br> 所以她在一開始，讓許懷義安排下去的，都是通過工部的人找到洪水流經過的地方，可能污染的井水全部封閉，而不能準確的定點定位。</br> 杜若看著她，目露驚恐：“小姐，你剛剛……”</br> 綰寧走向窗口，神情冷靜：</br> “等半夏回來，就知道了。”</br> “你去查查，蘇雨瀾是不是偷偷摸摸出過門。”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