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窗外依舊細雨蒙蒙。</br> 蘇府舊宅,綰寧剛剛洗漱好,準備休息,君逸來了。</br> 綰寧一見他,脫口而出,“怎么又來了?來我這勤了,難免不會被人發現。”</br> 君逸看向她,身披薄衫,一身白衣在燈下盈盈而立。</br> 墨發三千,只留一根素簪子挽起一側,其余的在肩后垂直落下,胸前一縷直垂腰際,更顯得她美麗動人。</br> 此時,她看著他的眼神,帶著些許擔憂。</br> 因為病著,人更羸弱些,頗有弱柳扶風的美感。</br> 君逸輕嘆一氣,生怕氣稍微大些就能把他心尖尖上的人吹跑。</br> 看著她輕蹙的眉頭,他想上前抱抱她,又怕自己一身風雨寒氣讓她不適。</br> “以后不來了。”</br> 君逸輕聲回答。</br> 好奇怪,每次一見她,就覺得心里能安靜下來。</br> 綰寧看他突然如此聽話,臉上露出詫異的表情。</br> 君逸走過來,笑道:“明日宮中會下旨,為我們賜婚,賜婚后我會接你回逸王府。”</br> “我……就這么住進逸王府嗎?”</br> 一想到接下來他們要朝夕相處,綰寧心中……有些忐忑。</br> 君逸看她一臉單純的發問,一點沒有之前那個運籌帷幄的樣子,心里有些異樣的歡喜。</br> 這是不是說明,對于她來說,自己是不一樣的了?</br> 君逸傾身,看她這懵懵懂懂的模樣,抬手點了點綰寧的小鼻子,“我倒是頭一回見你如此,我喜歡你這般小女兒的模樣,那樣也喜歡,不,你什么樣我都喜歡。”</br> 突如其來的情話,讓綰寧臉一紅,不再看他,斂下眉眼,在一旁坐下來。</br> 只是,捻著帕子的手指,還是出賣了她的心情。</br> 君逸也坐下來,看她如此神情,越看心里越發火熱,恨不能當即把綰寧直接帶回逸王府去。</br> “等你病好了,便回國公府,以后你和蘇家就沒有關系了。</br> 以后,你就是國公府的女兒,也從國公府出嫁。</br> 從此,你就脫離蘇府了。”</br> 綰寧抬頭,神情有些怔怔然。</br> 這是她的目的,也一直在為這件事做努力。</br> 也想過發生的時候,會是什么場景。</br> 但是這一天真的來臨,綰寧有些從無所適。</br> 就仿佛,前世的一切就像一場夢一樣。從重生回來到現在,也像一場夢一樣。</br> 君逸見她恍然,抬手過去拉起綰寧的手。</br> 她的手小小的,軟軟的,纖長白皙,像極好的羊脂白玉。</br> 他把她的手,放在自己的掌心中,另外一只手覆蓋上去,把綰寧的手合在掌心。</br> 抬眼,認真的看著她:“綰綰,別怕。</br> 我會一直在你身邊陪著你。”</br> 綰寧看過來,神情依舊怔怔。</br> 君逸也不催促,溫聲把這幾日發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和綰寧說了一遍。</br> 他知道她應該都清楚的,但是這件事情,他想親口再說給她聽。</br> 告訴她,發生了什么,自己做了什么,宮中如何,蘇府如何……</br> “我去找了趙硯臣和國公府,他們都非常配合,是你囑咐了什么對嗎?”</br> 君逸非常清楚,那兩個都不是好相與的主,宋淵不必說,趙硯臣那里,君恒和君策的人都跑斷腿了,都沒有下文。</br> 想到這里,心中對綰寧的驕傲油然而生:</br> 他的綰綰,無敵厲害。</br> 綰寧沒有否認,只是一想到自己的放權最后是這個結果,心里總有點是自己在誆騙單純少年的嫌疑。</br> 耳尖微微發熱。</br> “是,我告訴他們,如果我有事,一切聽你的安排。”</br> 君逸:“你不怕我做壞事?”</br> 綰寧:“擇之,信任之。”</br> 君逸定定的看著綰寧。</br> 手中握著綰寧的手微微摩挲,一下一下,微微低頭,開口道:</br> “綰綰,你這樣說我覺得自己幸運,但是又后怕,若當初你也這么信了別人,我不知道是何光景。”</br> 他的話有些微失落,又有些微吃醋的意味。</br> 當初,在策王府初相識,綰寧就跟他說過:我信任殿下。</br> 現在又說:擇之,新任之。</br> 綰寧選擇了他,所以信任他,那么如果綰寧選擇了別人呢……</br> “綰綰,我心里有一些患得患失,我頭一回體會到這樣的滋味,不騙你,我心里很不好受。</br> 我明白的告訴你,我又慶幸又害怕。</br> 慶幸你選擇的是我,信任的是我。</br> 害怕如果當初你在桃花林遇見的不是我,會不會也這樣信任別人?</br> 想到這里,竟心痛難當。”</br> 君逸指著自己的心口,默默垂下了頭。</br> 綰寧看著眼前的少年臉上露出困惑迷茫的神情,心中泛起絲絲心疼。</br> 他真誠的告訴她內心所有的想法,毫無保留,其實她也能感受到他對她的完全信任。</br> 她回饋的,不過是“相互”而已。</br> 如果說當初在策王府只是權宜之計。在逸王府救他一命,不過是為了換取等同價值的東西。</br> 那么后來,他給她,自己的人自己的勢力,給她全權處理的權利。</br> 把他的后背交給她,一切就都不同了。</br> “不會,我如此待你,只是因為是你而已。換一個人,我不會,”</br> 君逸抬頭,表情有一瞬間的錯愕和不可置信,下一刻,臉上浮現狂喜,眼中滿是雀躍。</br> 夠了,有這一句話,足夠了。</br> 什么都夠了。</br> 他下意識緊了緊手心,忍住心中要跳起來的激動。</br> 彎下腰,打開掌心,將她的手捧起,把頭抵在綰寧的手背上,一下一下輕輕摩梭著。</br> 綰寧看著他伏在自己的膝前,額頭抵著她的手背。</br> 有一絲一絲的電流,從手背順著皮膚傳到心里,引起一陣一陣的震顫。</br> 她的臉,猝不及防的就紅了。</br> 他們,在不知不覺間,已經如此親密。</br> 她心里,如此歡喜。</br> 君逸抬頭,眼中流光傾瀉。</br> “綰綰,我好高興。”</br> 綰寧嘴唇囁嚅,但嘴邊的話還是沒有說出口,有些難為情。</br> 君逸松開她,起身:“綰綰,明日,我親自來接你。”</br> 說完就要走,他已經激動得說不出話來。</br> “好。”</br> 綰寧起身送他。</br> 君逸走到窗前,回過頭來,看著綰寧目送他,腳上像被黏住一樣,怎么也挪不出去。</br> 一咬牙,他飛奔過來,一把抱住綰寧,手臂無比用力:</br> “綰綰……”</br> 綰寧抬手,回抱住他。</br> 君逸感覺到腰間的手臂,腦子里炸開一道絢爛的煙花:</br> “轟……”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