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皇子……</br> 三個字一石激起千層浪。</br> 眾人聞言都嚇得一激靈，五年前大皇子牽扯到巫蠱之事，在府中被關(guān)了五年，大皇子從此消失在眾人視野，大家?guī)缀醵伎煲诉@一個人。</br> 但是現(xiàn)在，因為刺客追殺，西涼二皇子，東晉十三公主逃進(jìn)了大皇子府，他們是去還是不去？</br> 在場的侍衛(wèi)們都不約而同往后退了一步，臉上帶著驚恐的表情，沒有人愿意沾染上巫蠱之事，當(dāng)初的事情有多玄乎，在場的人可能沒幾個人知道細(xì)節(jié)，但是說起巫蠱，卻是恨不能有多遠(yuǎn)離多遠(yuǎn)。</br> 而現(xiàn)在，大皇子就是巫蠱的代表，仿佛是死亡之魔，一旦有人侵犯，就要張開血盆大口把人吞噬。</br> 侍衛(wèi)中傳來驚恐的竊竊私語聲：</br> “二皇子和十三公主……誤闖了大皇子府，不會已經(jīng)死了吧？”</br> “聽聞?wù)慈玖宋仔M之術(shù)之人，都活不過第二日?！?lt;/br> “聽聞死于巫蠱，都死相慘狀。”</br> “聽聞大皇子，已經(jīng)變成了一個怪物，八只手，八條腿，面容猙獰……”</br> ……</br> 人群中的發(fā)言越來越危言聳聽，仿佛使夜色也冷了幾分，有風(fēng)吹來，讓人感覺到后背涼颼颼的，一股驚恐之意彌漫在巷子四周。</br> 君恒對于這種傳聞喜聞樂見，巴不得大家越傳越離譜，讓大皇子永不見天日才好。但是眼下卻不是任由流言飛的時候。</br> 他看向眾人，那些刺客剛剛被他們抓個正著，第一時間就送往了刑部。</br> 現(xiàn)在除了他的府兵和君策的府兵，還有城衛(wèi)司以及一隊禁衛(wèi)軍。</br> 禁衛(wèi)軍帶隊的，是禁軍統(tǒng)領(lǐng)李暮。</br> 這個禁軍統(tǒng)領(lǐng)李暮，是上一回他用高以群和君策爭兵部侍郎的位置，才知道是君策的人。</br> 這個時候，君策帶了他來，雖說是因為知道了刺客，但是似乎太巧合了些。</br> 君恒收回目光，對著眾人開口道：</br> “總要先把人救出來再說?！?lt;/br> 當(dāng)初的事真相如何，別人不知道他心知肚明，是以，他臉上幾乎沒有太多驚恐之色。</br> 侍衛(wèi)們看著皆敬佩不已，在這個人人談巫蠱色變的時候，君恒能如此鎮(zhèn)靜，簡直是眾人的典范。</br> 若是平時，君恒肯定是不會出頭的，但是他生怕因此事牽扯出什么來。對于他來說，這位大皇子，眾人永遠(yuǎn)不要記起才好，就讓他因為巫蠱之事，在這個大皇子府自生自滅。</br> 所以，這件事必須快刀斬亂麻。避免夜長夢多生事端。</br> 君恒想得很好，但是他忘記了，旁邊有一個不想他好的君策。</br> 君恒發(fā)了話，眾位侍衛(wèi)也不敢不動作，帶著人就要往大皇子府的正門而去。</br> “等等……”</br> 君策出言制止了他們，“本王以為，這么大的事，還是需要跟父皇報備一聲。人肯定是要接的，但是怎么接，大皇子府怎么去，得讓父皇發(fā)話?！?lt;/br> 君恒站出來，一口回絕：“這種小事不必驚動父皇，若是你們不敢進(jìn)去，那本王進(jìn)去，把人帶出來，無論如何，十三公主和二皇子的命最重要，先把他們帶出來再說旁的?！?lt;/br> 君策攔住他，“不可，巫蠱之事怎么是小事，這種事有多嚴(yán)重，相信不用本王說，在場的人也心知肚明，萬一出了什么事，四皇弟負(fù)責(zé)嗎？”</br> 君恒看向君策，把他恨得牙癢癢。</br> “本王負(fù)責(zé)便本王負(fù)責(zé)，先把人救出來再說。本王正是為了大周考慮，若他們二人真在里頭出了意外，大周如何向東晉交代，如何向西涼交代？”</br> 君恒的想法很直接，今日的事和大皇子府有瓜葛，實在是意外。如果他把人帶出來，事后跟皇帝說一聲，因為人已經(jīng)出來了，他事后再運作一番，這件事便就過去了。</br> 但是如果現(xiàn)在去報備，人還在里面，這一來二去，少不得生出什么事端。</br> 對于大皇子的事，就是要快刀斬亂麻。最好是雁過無痕，盡快翻篇才是正解。</br> 當(dāng)初的事情，雖然他這一邊是主謀，但是私底下君策和淑貴妃也沒少使力。照理來說，他們應(yīng)該是站在一邊的。大皇子的事情，萬一被扯出來，對他們誰都沒有好處，但是為什么君策這個時候跟他唱反調(diào)，實在是太拎不清了。</br> 君恒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態(tài)度看了君策一眼，平時二人再如何斗都算了，怎么在這種事情上犯糊涂。</br> 君策看向君恒，直接道：“若先不稟報父皇，也行。不過四皇弟不能進(jìn)去，本王作為皇兄，不能讓四皇弟去冒這個險。</br> 若需要人進(jìn)去帶人，那就本王去?？粗镱^的安全，能把人帶出來最好，若是不能把人帶出來，再請李大人進(jìn)宮一趟去請示父皇?！?lt;/br> 君恒當(dāng)然不信君策是為他著想，所以才不讓他進(jìn)去，而選擇自己進(jìn)去。但是他也實在想不到有什么好處讓君策這么做，想破腦袋只想到一個可能，就是君策不想讓自己在這件事里出頭，他心里暗罵了一句：傻子，這種事情也來搶。</br> 既然如此，他便讓他去出這一回風(fēng)頭。</br> 在場的氣氛有些詭異，君策看了李暮一眼，君恒還沒有想明白君策最后一句話，為什么說若是他不能把人帶出來再讓李暮去稟告皇帝，這邊君策上了馬，一揮手，已經(jīng)帶著人，往大皇子的正門而去。</br> 君恒只得跟上。</br> 大皇子府正門，大門緊閉，朱色的門在夜色里莫名顯得有些瘆人。門上的銅環(huán)被風(fēng)雨侵蝕，一片斑駁。</br> 侍衛(wèi)們舉著火把，遠(yuǎn)遠(yuǎn)的站著，不時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臉上露出驚恐的表情，仿佛大皇子府是洪水猛獸。</br> 君恒立于侍衛(wèi)一側(cè)，君策上前走向門邊，抬手按住門環(huán)，門環(huán)在夜色里發(fā)出沉悶的聲響，聽在侍衛(wèi)耳中，不亞于催命的令符。</br> 不一會，大門傳來響動，隨著低沉悠長的“吱呀”一聲，緩緩打開。</br> 人群中騷動起來，眾侍衛(wèi)不約而同往后退了幾步，火把遠(yuǎn)了，門前的光線又暗了一些。</br> 大皇子府的大門，五年未開，此時打開，帶著一種木門年久未用，門和合頁處的木筏擠壓發(fā)出特有的“咯吱”聲，聲音又長又粗，在夜色里顯出幾分驚悚的意味。</br> 君策大著膽子，站在門口沒有動。</br> 門開到一半，停了下來，從里頭走出來一個老者。</br> 那老者身穿一身灰色的粗布舊衫，但渾身穿戴整潔，頭發(fā)一絲不茍，脊背挺直，給人一種落魄卻依舊剛正的感覺。</br> 君策認(rèn)出來，這是大皇子府的管家。</br> 昔日管著一個大皇子府的大管家，哪怕如今成了一個不見天日的門房，這一身氣度也讓人忽略不了。君策眼中浮現(xiàn)贊賞。</br> 他對著管家說明來意，對方直接道：</br> “原來是為了兩位客人而來，請?！?lt;/br> 眾人聽到這話，心知肚明，看來二皇子和十三公主，確實都在大皇子府了。</br> 君策看了身后一眼，進(jìn)了大門。而后大皇子府的大門，隨著一陣“吱呀”聲，又被緩緩的關(guān)上。</br> 外頭的侍衛(wèi)們一時不知道自己該是什么心情，就這么看著君策進(jìn)了大皇子府。</br> 君恒看著這一幕，察覺到好像哪里不對，但是又說不上來具體，只是心中莫名有些后悔，不該讓君策單獨進(jìn)去?！?lt;/br> 等他再下意識的往前一步，大門已經(jīng)關(guān)上了。</br> 大皇子府。</br> 君策站在壁廊下，看著面前只有一盞孤零零的路燈指引，想起從前大皇子府的繁盛時期，目光微凝。</br> 從剛剛有人說這是大皇子府開始，他腦中便咔嚓一下像是一把鎖被打開了鑰匙。</br> 這是多么好的機(jī)會，他必定要抓住。簡直天助我也。誰能想到那些刺客刺殺李清云和楚幽，誰能想到那么多條路，馬車愣是被逼到了大皇子府的墻下。</br> 這是個再合適不過的，千載難逢的機(jī)會。</br> 君策跟著管家往前廳而去。</br> 遠(yuǎn)遠(yuǎn)的就見著一間屋子燈火通明，再走近一些，先是看見了李清云站在門口。</br> 李清云見著君策過來，高呼一聲，“二皇子，你終于來了，剛才我們又遇見了刺客……”</br> 李清云極盡夸張的，把剛才的事情大呼小叫的說了一遍。</br> 君策安慰了兩句，以示回應(yīng)，目光卻落在屋中的大皇子身上。</br> 大皇子看著他，他也看著大皇子。</br> 大皇子還和五年前一樣，風(fēng)姿依舊，仿佛歲月沒有半點侵蝕到他，也仿佛這件巫蠱之事，沒有讓他有任何的變化。</br> 君策腦中不知道怎么，想到小時候，大皇子悄悄的去御膳房偷糕點給他吃的情形……</br> 他幾不可見的搖了搖頭，不讓自己去想這種沒有意義的回憶。</br> 他往前走了兩步，對著大皇子拱手示意：“君策見過大皇兄。”</br> 君晟回禮：“二弟不必多禮。”</br> 君策挪開目光，把今日的事情說了一遍，而后環(huán)顧一周，“不知十三公主在何處。”</br> “里間?！?lt;/br> 君策一進(jìn)去，就看到躺在床上的楚幽，臉色蒼白，一身血跡。</br> “十三公主受了重傷？”</br> 君晟：“是，中了箭，剛剛我看情況十分兇險，二皇子又昏迷著，顧著救人，便拔了箭上了藥，看這評論，還是盡快傳御醫(yī)來看看?！?lt;/br> 君策看了一眼一旁的半截箭頭，上面鮮血淋漓，應(yīng)該是他來之前剛剛拔下，楚幽的傷口正在胸前，若是拔箭上藥，定是要脫衣裳的。</br> 君晟察覺到了他想的，略微低頭：“府內(nèi)只有我和顧管家兩個人，二皇子又昏迷著，我從前和王太醫(yī)學(xué)了幾年治外傷，性命攸關(guān)，也就冒犯了，等十三公主醒來，我自會賠罪，這件事也還請二皇弟莫說出去，對十三公主有損?！?lt;/br> 這傷他碰都沒碰，是杜若來了，對于杜若來說，做一個看起來嚴(yán)重不能挪動卻不會傷到根本的傷，并不太難。</br> 讓楚幽受傷，最大的作用是要楚幽“不得不”住在大皇子府，住得越久越好，外頭的人，就越不能粉飾太平。</br> 君策靜靜的看著這一幕，一切順理成章，他看不出一絲漏洞。但是，太順利了……</br> 他剛剛決定要用大皇子，東晉公主和西涼皇子就被逼到了大皇子府，他正找不到一個讓大皇子出現(xiàn)在世人眼前的理由，現(xiàn)在有了，他剛剛還在想，讓大皇子出世最好的契機(jī)就是東晉和大皇子聯(lián)姻，這樣一來，還杜絕了君恒想聯(lián)姻的想法，眼前君晟就幫楚幽的傷口上了藥。</br> 所有發(fā)生的事情，都和他想要做的事情嚴(yán)絲合縫，但是他找不到一絲人為的痕跡漏洞。</br> 要么是巧合，要么是有人對所有人了如指掌，且從好久以前就開始謀劃，且眼前的所有人都聽命于那個人，且預(yù)判了他所有的預(yù)判。</br> 可是……怎么可能呢？</br> 若君晟說的是假的，李清云一定會拆穿他，李清云沒道理幫著他。</br> 君策自閉了，感覺自己想被一塊又大又肥的餡餅砸中，但是他不敢相信。</br> 他有一種被人在舉頭三尺窺視的感覺，仿佛他做什么，對方都知道。</br> “我?guī)麄儍蓚€走，還請大皇兄放行?！?lt;/br> 小心駛得萬年船，君策決定以退為進(jìn)，如果真有人算計了什么，他不走進(jìn)去，對方一定會露出馬腳。</br> 面對大皇子，他把自稱很輕易的改成了“我。”</br> 君晟沒有半點挽留的意思：“自然，不過十三公主這傷，還是有個太醫(yī)在旁邊最好，剛剛我看她已經(jīng)有些發(fā)熱了。”</br> 君策自然知道這意味著什么，當(dāng)下就要帶著李清云離開。</br> 李清云拒絕了他：“十三公主是和我一起進(jìn)來的，我守一守她理所應(yīng)當(dāng)，還請策王盡快請了太醫(yī)過來，剛剛我看著也兇險。最好再通知一下東晉九皇子?！?lt;/br> 提到東晉九皇子，君策微微皺眉，別人不知道，他心中清楚，楚錦年除了是東晉九皇子，和南疆也有很深的關(guān)系，若他想要撈大皇子出來，九皇子是最合適不過的人選。</br> 那種被窺視的感覺又出現(xiàn)了。</br> 君策閉了閉眼，看向李清云：“也罷，本王去去就來。”</br> 讓楚幽一個人待在大皇子府，他也有點不放心，萬一真出了事，他就是再想救出大皇子，都無能為力。有個李清云在一旁，萬一有事，也能有個說頭。</br> 君策對著大皇子一拱手，向后而去，出了大皇子府。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yuǎn)，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fēng)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yuǎn)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yuǎn)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jī)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fēng)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jī)會。</p>
良久之后，機(jī)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