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四
周日,海棠的姑姑去村里接上爺爺和她一起去學校,陪海棠參加畢業典禮。海棠穿了姑姑作為畢業禮物送給她的裙子出門。
因為在學校一直穿校服,這幾年以來海棠很少添置新衣服。每次姑姑給海棠買禮物總是離不了小裙子、小皮鞋,說是為了轉移一下沒有女兒可以打扮的遺憾,以至于海棠的衣柜里除了校服之外,倒是掛的一大半都是裙子。海棠對自己外形上的要求和關注向來不高,衣服通常也是有什么穿什么,只是由于有了這過多的裙子,她就很經常、也習慣于穿裙子。偶然看到她穿裙子的話,那些一向認為海棠平平無奇的人都驚訝于她原來是很好看的,同時也覺得自然,只是自忖自己是不善于發現美的。
就像今天海棠穿的這條淺色牛仔長裙,顯得她知性又不失可愛。短袖,翻領,露出細長的胳膊和脖頸;高腰搭配一條中等寬的腰帶,凸顯出少女曼妙的身材和優異的比例。以至于早早等在校門口的許夢看到他們出現時,準備了無數遍用來和海棠爺爺、姑姑打招呼的話和動作都沒能全面展示出來,反倒是眼神黏黏糊糊不由自主地往海棠那兒瞟。
還好兩個人都微笑著回應了她的招呼。只是海棠陪著爺爺走在一邊,許夢出于某種無來由的分寸感就走在了姑姑那邊。姑姑輕輕拍了拍她的后背,她覺得是安撫。
“早就到了?”
“沒有沒有,剛到不一會。”他們并排往校門里走著,許夢抬手向身后指了指,“我家就在那兒,到得快。”
等進了學校,隨著人流走向操場,他們看到椅子已經一排排一列列地擺好在正對主席臺的那一片。這些工作是學生會找人來趁周六的時候忙完的,他們從高一高二樓搬來椅子,一是那棟教學樓離操場比較近,二是能讓學姐學長們在畢業典禮上享受到一點被“服務”的感覺。進了操場,畢業生們自動地就以班級為單位湊到一起,家長或是陪同來的朋友們則站在自己孩子或朋友班級的隊列后面,許夢和海棠至此也就都沒什么機會接觸上。
許夢偷偷給海棠發了條消息,“你今天真好看。”她遠遠地看見海棠拿起手機看了,也看見她低著頭露出了可愛的笑,可是沒有回消息。不一會海棠走向這邊來,因為姑姑幫她拿著包,她就借由說要喝水在后面待了一會,臨走時繞到站在斜后面的許夢身邊。
海棠輕輕拉了拉她的衣服下擺。于是許夢微蹲下去,等她的嘴唇貼近她的耳朵,“你也好看。”
等海棠回到隊伍,出現在許夢直愣愣看向前方的視線中時,她才又回過神來。她長吁一口氣,耳朵還在微微發著麻。許夢把手抬到后面去編自己正散開著的頭發,慢慢把心情平復下去,也解掉那突如其來的燥熱。
典禮開始,主席臺上的校長、主任、教師代表、畢業生代表講著話,操場上安靜下來,鼎沸的人聲沒有了,取而代之的是回蕩在上空的音響音。站在后面的家人朋友們也大多安靜下來,定定地看向主席臺,不知是聽著還是沒聽;也有些還在聊著天,但聲音小下來,交頭接耳著。
許夢跑到場地外圍,那兒站著低年級的學生會工作人員,有幾個她認識。她去問他們要了一把放在足球門里多余的椅子,搬回去給海棠的爺爺。
“爺爺,您要是累了就坐一會兒。”
許夢把椅子放在爺爺旁邊,爺爺轉過頭來看了一眼許夢又低頭去看椅子,第一反應擺著手拒絕,看身邊的人都站著,就繼續擺手,笑著去和許夢說:“沒事沒事,站一會不累……”
“坐吧,爸。”這時候海棠姑姑抬手按著爺爺的肩膀,“孩子給搬來了就坐吧。”
爺爺又稍微猶豫了一下,看別的人也沒多注意這邊,加上自己站了一會確實有點腰酸起來,就說著謝謝坐下了。
“我聽說你是在體育隊呢?”爺爺開了話頭,許夢一邊回了句肯定的答復一邊蹲下去。
“天天訓練,累吧?”
“不累,”許夢帶著恭恭敬敬的笑,“我喜歡打球,就不覺得累。”
“喜歡好,喜歡的事才能做好。”他好像看著很遠的地方,比人群里的海棠遠,比壓下一片陰影的主席臺遠。許夢應聲,覺得若是爺爺的話里有弦外之音、話外之意,自己的心情就應該坦然平靜些。她低頭,一只不知是什么的小蟲在人工草間爬來爬去,越過那些黑的白的小小的膠粒,張牙舞爪的很是起勁。
典禮之后就開始拍畢業照。相比典禮上那些被大多數人當做是形式的東西,拍畢業照這個項目顯然更讓人激動。學校買了一批學士服,學生們套上袍子,帶著學士帽,一個個有模有樣。校長坐在前排中間的位置上,和輪流站上臺階的每一個班級合照,不知是開玩笑還是認真地揮著大手,“畢業了,好好玩一個假期。該談戀愛去了,不能拖。”身后的孩子們便給了反映,那些被“棒打鴛鴦”過的自然是撇著嘴滿臉的鄙夷,大多數則是就著此時放松的氛圍開懷笑起來。
隨后,他們分散開去拍。許夢給海棠和爺爺、姑姑拍了些照,也找人來幫四個人一起合了照。后來葉子一家找到他們,林老師、爺爺、阿姨地打了一圈招呼,兩家人也一起留了影。趁葉子爸媽和海棠的爺爺、姑姑聊天,葉子把海棠和許夢拉到遠些的地方,打電話叫了魏子童過來,四個孩子這才放開了,拍了些顯得親密的照片。
海棠和聶曉雯合照,聶曉雯控制不住地揮灑著眼淚,抱著海棠親同桌好同桌地叫,海棠安慰地拍她的后背,許夢想上去拉開又不忍心動作;海棠和燕姐合影,燕姐攬著她的腰,祝她以后一切順利;她還和班長合了影,合影后看著許夢的手機確認完照片后,張辰笑著對海棠說以后要常聯系,許夢帶著些許的尷尬和疑惑,心想她們兩個什么時候這么好了……
高中三年,除了一摞摞書本試卷和幾串起伏的數據,他們好像更愿意用幾張照片去做收尾。記憶里最濃墨重彩的一群人被框進相框里,不知道此后能不能再見面,不知道要再見到一群什么樣的人,不知道新認識的人能不能有他們這樣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