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
再一周的周日,也就是九月一日正式開學(xué)前的最后一個周日,到了給準高三生舉辦成人禮的日子。學(xué)校選在這一天辦成人禮,一是因為,正常入學(xué)的孩子們從九月開始就要陸續(xù)十八歲成人了;二是因為,年級可以借此機會在正式開學(xué)之前給高三生們辦一個動員大會。
這件事許夢很早的時候就和海棠講了。其實不講海棠也知道,因為他們學(xué)校的成人禮基本上都是這個時間辦。典禮前一天晚上許夢和海棠通電話,提醒海棠別忘了明天來學(xué)校參加她的成人禮。
“沒忘。都準備好啦?!?br /> “期待!”
話音落,兩個人心照不宣地噗嗤一笑。因為許夢的這句“期待”的語氣,不像是關(guān)于自己的,倒更像是關(guān)于電話另一頭的人。
原是因為前段時間,許夢不知從哪找到了海棠他們班去年成人禮上的合照。照片里海棠站在中間偏左的位置,穿一條粉色無袖連衣裙,白嫩的胳膊更顯得細長,兩只手在身前握在一起,頭微微偏向右邊,烏黑的頭發(fā)自然地垂下去,笑起來眼睛彎彎的。許夢一眼就看到了,覺得這樣的海棠實在是美,看了后不知怎么是好就只是情不自禁地笑,放下了還又想去拿起來看。
回憶起去年這個時候,她還是為了另一個女孩去參加成人禮,那時候她對她的感情已經(jīng)只剩游絲,慣性地以朋友的身份去參加與她有關(guān)的活動,和她的母親有一搭沒一搭地聊了兩句“學(xué)業(yè)”上的事,因為有人叫她去打球就離開了一會,也許就是因為那一會,錯過了看他們合照,也就沒能在那時候注意到海棠。
她忽然想,如果在那年的成人禮上見到了海棠,看到了她淡然的笑,會不會從那個時候就愛上她。那么在一個月后那間充滿陽光和輕柔呼吸的教室里,還會不會出現(xiàn)那讓人覺得混亂的場景——明明是對面的女孩害羞地紅了臉,卻是自己的心實實在在抑制不住地小鹿亂撞個不停,一發(fā)不可收拾地就陷了進去。
她不知道答案會是怎樣的,不知道自己更喜歡的是海棠脫俗的氣質(zhì),還是更喜歡她對自己每一個動作每一句話都會給出回應(yīng)。不過能確定的是她們?nèi)缃褚呀?jīng)相愛,許夢逐漸發(fā)現(xiàn)海棠的很多面,每一面都讓自己無比喜歡。
“海棠,你還記不記得你成人禮的時候穿的什么呀?”
海棠稍加思索,她以為許夢這樣問是因為那時候她正在準備在成人禮上穿的衣服。
“大概……是條粉色的裙子?”
“嗯……那你能穿它來參加我的成人禮嗎?”她下意識地用自己的手指輕輕撥弄著海棠的手指,看著海棠有點迷惑的表情逐漸變得明朗。
“你看到照片了?”海棠笑起來。她總覺得在交往之后,許夢更愛用一種暗戳戳的方式去表現(xiàn)自己的熱烈,不像之前那樣直來直去,朦朦朧朧的倒也別有趣味。而兩個人既然已經(jīng)心意相通,也就有了默契,海棠也就常常能理解她的那些言外之意。
“嗯?!痹S夢也笑起來。
“好看嗎?”
“特別、特別、特別好看。”
于是海棠又覺得雙頰微微發(fā)熱起來,“那我就考慮考慮吧?!?br /> 許夢就帶著笑吻了海棠,轉(zhuǎn)身回去繼續(xù)做她的作業(yè)。她知道海棠會穿那條裙子去的,她想她要準備一條可以和海棠那條搭配起來的裙子去。
那天下午,海棠果真穿了和一年前一模一樣的一身。她已經(jīng)是提前了些來,但還是沒早過許夢,她從車站往學(xué)校走的路上,遠遠地就看見許夢和她媽媽站在路邊,看著手機聊著些什么。許夢的頭發(fā)整潔地編在腦后,身上是條墨綠色的長裙,面料的波紋隨著微風(fēng)的吹拂緩緩流淌。這讓許夢看起來不僅保留了在海棠印象中的那種靈動,還多了一份沉穩(wěn)。
海棠和許夢媽媽打了招呼,三人就轉(zhuǎn)身向?qū)W校里走。她本來還有點緊張,怕和阿姨相處起來尷尬,是許夢媽媽給她消除了這種顧慮,她主動提起話頭,問海棠中午吃的什么飯、路上堵沒堵車、什么時候去學(xué)校、有沒有什么缺的東西……反倒是許夢一次兩次地插不上話,去海棠旁邊走一段路又回到媽媽旁邊走一段。
他們在體育館里舉辦典禮。準備階段就都按班級一塊一塊地站在外面,等著一會列隊去走那條長長的紅地毯。
許夢媽媽還在和海棠聊天,似乎是越來越有話聊一樣。許夢就去站在海棠身后給她編頭發(fā),她的手指游走在海棠的發(fā)絲間,不經(jīng)意間就會星星點點地觸碰到海棠脖頸上的皮膚。其實放在平常兩個人私下相處的時候,她們都已經(jīng)習(xí)慣了這樣的接觸,只是現(xiàn)在有長輩在身邊,海棠心里慌張,又沒辦法做點什么讓許夢停下來。
“夢夢,你能不能編好啊,不行換媽媽來。”阿姨忽然停下和海棠聊天,后錯了一步去看許夢手上的動作。
“我當(dāng)然行?。 彼囊粽{(diào)稍微升高,帶著點撒嬌的語氣,動作一點沒有停頓就那樣繼續(xù)。于是她媽媽也就又站回與海棠并排的位置,繼續(xù)著剛才的話題聊下去。經(jīng)過這樣一段小插曲,本以為是偷偷摸摸的小動作變成了光明正大的,海棠也就不再覺得有多別扭了。
之后,許夢和她們分開,去走紅毯、聽講話、拍照。海棠和阿姨就斷斷續(xù)續(xù)地聊天,不止聊了些關(guān)于海棠和許夢的,也聊了些關(guān)于她的。就比如聊到大年初三那件事,許夢媽媽就好像在講八卦一樣壓低了聲音笑著說:“她那幾天就光問我‘媽媽你哪天跟小張叔叔約會去’,我問她要干嘛,她說她也要約會去?!焙L穆犃丝扌Σ坏玫負u搖頭,她就繼續(xù)講他們那天去市里逛廟會,很熱鬧,有很多好吃的,還說等再過年大家可以一起去。
海棠覺得,許夢的媽媽除了是長輩還像是許夢的朋友,她對女兒的事情如數(shù)家珍又沒有忌諱,她親切、自由且誠摯。
顯然許夢的自由和真誠就是得益于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