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冕不動聲色的思索了片刻，對黑齒常之道：“世伯，此等事情你也不必往心里去。很明顯，這是有人在暗中操縱。說是讓閣部宰相推選，實際上已經(jīng)內(nèi)定了人選。”</br></br>“老夫也正有此等想法。”黑齒常之再嘆一聲，搖頭嘆息道，“大唐這是怎么了……一個販藥的商人、和尚、面，居然……”</br></br>劉冕微笑不語，也沒有去阻止他。這等言語，在如今白色恐怖的洛陽在哪里也不敢隨便說。看來黑齒常之已經(jīng)是憋屈得有夠厲害了。</br></br>“罷了，不說了。老夫現(xiàn)在自身難保，還操心這些干什么呢！”黑齒常之自嘲的一笑，連聲嘆息道，“我還是謹(jǐn)小慎微的好，你說呢？”</br></br>“說得是。”劉冕算是看出來了。黑齒常之對這個左衛(wèi)大將軍非常的感興趣。只是他也清楚，自己如今并不受太后信任。別說是就任這個大將軍，能否繼續(xù)留在朝堂上都難說。表面上看他現(xiàn)在是主管軍事的宰相，可是左衛(wèi)大將軍的人選都輪不到他來說話，也的確是有夠憋屈的。</br></br>劉冕微笑道：“世伯，你也是經(jīng)歷過大風(fēng)浪的人了。如今時局詭譎，君子當(dāng)終日乾乾，以待潛龍騰淵之時。一時的憋屈，就暫時忍耐著吧！”</br></br>“嗯……”黑齒常之長長的吐著氣，低眉沉思。</br></br>劉冕感覺到，黑齒常之似乎是有話要說，卻又不想說出來。他自作猜度，恐怕是黑齒常之看到我與薛懷義、太平公主的關(guān)系不錯，在太后面前也挺受信任，大概是想借我這層關(guān)系讓他就任左衛(wèi)大將軍……劉冕暗自苦笑，我若有此等本事，還不自己去當(dāng)了嗎？</br></br>左衛(wèi)大將軍，中央軍區(qū)司令官。從資歷、聲望、能力上講。實在沒有人比黑齒常之更加合適。可如今是非常時期，忠誠可信比能力資力更加重要。武則天當(dāng)然只會讓她最信任之人出任此職。薛懷義這個枕邊人，當(dāng)然是最合適不過了。</br></br>如此說來，薛懷義這個草莽玩藝、面男寵，大概就快要正式粉墨登場，步入大唐的朝堂之中了。這時劉冕也想起，在許久以前、當(dāng)初在長安給劉仁軌辦葬禮的時候。薛懷義就曾經(jīng)提起太后想讓他從軍旅跡。當(dāng)時薛懷義還找他借劉仁軌的兵法來看，為今后從軍做準(zhǔn)備。照這樣一分析，薛懷義從軍已是武則天早有預(yù)謀的事情。</br></br>可是，他如今畢竟只是一個大和尚，武則天用個什么樣的理由破格提拔他呢？</br></br>劉冕決定，明天造訪薛懷義。這樣一個舉足輕重的人物。是正是邪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將來必有利用價值。</br></br>八面玲瓏也好，陽奉陰違也罷。劉冕認(rèn)為，自己初入朝堂中樞，很有必要團結(jié)一切可團結(jié)地力量，為自己經(jīng)營出一片立足之地。無論如何。只要自己的信念不丟失一切皆可心安理得。</br></br>第二日清晨，劉冕特意從前些日子舉行燒尾宴時。來賓們贈送的禮物當(dāng)中挑出一只玲瓏剔透的玉馬帶上，前往洛陽白馬寺進香。</br></br>東漢時，兩位印度僧人迦葉摩騰和竺法蘭來到洛陽，帶回一批經(jīng)書和佛像，并開始翻譯了一部分佛經(jīng)，相傳《四十二章經(jīng)》就是其中之一。當(dāng)時的皇帝漢明帝命令在都洛陽建造了中華第一座佛教寺院，以安置德高望重的印度名僧，儲藏他們帶來的寶貴經(jīng)像等物品。當(dāng)時馱載經(jīng)書佛像地是白馬。故而此寺被稱為“白馬寺”。從此以后。白馬寺成為中國佛教的“祖庭”和源地。</br></br>武則天讓薛懷義出任白馬寺住持，用意非常深刻。李家是尊道教的。而她則要利用佛教來宣揚自己，從而達(dá)到影響民眾的目的。薛懷義這個不起眼的大和尚，在武則天地政治大計中其實扮演著非常重要的角色。</br></br>白馬寺位于洛陽城東二十余里外，占地廣闊雄偉磅礴，氣勢非凡。武則天遷都洛陽后幾次將這里翻修，花費了大量的人力與財力，將白馬寺建得比長安大慈恩寺還要華麗方才罷休。從南往北，依次有五座大殿，分別是天王殿、大佛殿、大雄殿、接引殿和毗盧殿，以及數(shù)重院落，那便是寺中僧侶與往來香客地客房。</br></br>其規(guī)模與氣勢，簡直堪比皇宮。據(jù)聞，白馬寺中如今至少有三千名僧侶，全由國家出錢在養(yǎng)濟，同時還能收受不菲的香油錢，而且不用交稅甚至還有田產(chǎn)放，僧人的社會地位也空間提高。有許多人擠破了腦殼也想到白馬寺來當(dāng)和尚，傳來一時之怪談。</br></br>清晨之時，白馬寺中就香客云集，四處清煙裊裊佛號吟吟。劉冕帶著三兩仆從到了天王殿前，和眾多善男信女一樣敬過了香，就到了功德箱前。</br></br>他隨手拿出一錠金子扔到功德箱上。守箱子的小和尚頓時雙眼亮，對劉冕連連稽打揖：“阿彌陀佛，施主功德無量！”</br></br>劉冕再拿出一錠金子：“我這里還有更大地功德。不過，要請小師父替我?guī)蛡€忙。”</br></br>“施主請講。”</br></br>“我想求見貴寺住持懷義大師。”薛懷義名字的由來，其實是一個賜姓薛，加上法號懷義。劉冕說道，“請小師父代為通傳。”說罷，就輕飄飄地將那一小錠金子扔在了小和尚身前的功德箱上。</br></br>“敢問施主法諱？”小和尚按住驚喜，平聲靜氣道。</br></br>“小姓劉，名冕，字天官。”</br></br>“原來是劉將軍！”小和尚頗為驚愕的抬眼認(rèn)真打量著劉冕，將那錠金子拿起塞回劉冕手中，“將軍請稍候片刻，小僧馬上就去請住持大師前來！”說罷行了一禮轉(zhuǎn)身就走。</br></br>劉冕將那錠金子在手里拋了一拋暗笑道：省錢了。</br></br>劉冕這樣低調(diào)的來見薛懷義，其實也不是故意做作。如今薛懷義的身份敏感，許多人都想來巴結(jié)討好一番，但又有所忌諱會觸及太后的。因此劉冕也有意不作聲張，免得傳到太后耳目之中，引起不必要的麻煩。</br></br>少頃過后。那小和尚快步跑來低聲對劉冕道：“請劉將軍隨貧僧去毗盧殿禪仗院奉茶！”</br></br>“多謝，請！”</br></br>白馬寺挺大。毗盧殿在最北面的僻靜之地。劉冕跟著小和尚在寺中走了許多方才到了這里。走進一進禪院院落，便見薛懷義站在一間禪房門口呵呵直笑：“劉將軍遠(yuǎn)來，貧僧有失遠(yuǎn)迎，恕罪恕罪！”</br></br>旁人自覺地退下，劉冕呵呵直笑地迎上去：“薛大師，你可真是會享受。這毗盧殿禪仗院地處優(yōu)雅環(huán)境幽僻。實在是修身養(yǎng)性的好去處呀！”“見笑見笑，請！”</br></br>薛懷義頗為熱情地將劉冕請進了自己所住的禪房。劉冕入內(nèi)一看，這里面還真是別有千秋。本該是簡單樸素的禪房，里面卻是裝點得華麗異常。地下錦毯壁上名畫，宮闈絳疏錦被花榻，頭頂?shù)牧鹆舯K也非尋常可見。室中四處可見奇珍異寶玉石古玩。一陣流光溢彩。</br></br>哪里還是和尚住的禪房，分明就是暴富之人的藏寶閣嘛！</br></br>劉冕有點惡作劇的在想：難不成武則天來了白馬寺，就和薛懷義睡在這間房里？嘿！</br></br>薛懷義請劉冕坐下。先取來一壺好酒大咧咧地道：“來，宮中佳釀，你絕對沒有喝過！這還是當(dāng)年高宗皇帝令人藏下的，絕對珍品！”</br></br>那酒倒進琥珀玉杯中。泛起一陣淺藍(lán)色的幽光，分外濃香。二人舉杯小酌一口。果然清冽香甜無以言狀，世間難得一見的好酒。</br></br>薛懷義異常滿足的嘖嘖道：“小可住在這等清苦之地，也沒別的想頭了。唯有吃好喝好睡好，否則就太對不住自己了。”</br></br>“薛兄自然是會享受。”劉冕拿出那只玉馬隨手把玩了幾下，“本來想送你件玩藝。跟你房中地珍寶一比起來，它實在太寒磣了。還是砸了的好。”</br></br>“別！”薛懷義急忙一伸手將玉馬搶了過來抱在懷里，呵呵笑道，“兄弟送的東西。那就是一雙草鞋也價值萬金。更不用說是此等難得一見地玉馬了。謝啦！”</br></br>劉冕暗笑，薛懷義這人混跡于商旅這么多年。一雙嘴皮子端的厲害，會說話。</br></br>“兄弟今日來訪，小可真是幸甚。”薛懷義在這里難得遇到一個能說話的人，頗有幾分歡喜，“來，今日就讓小可做東，兄弟定要不醉不歸。我都說過多次了要你來寺中玩玩，陪小可這可憐人說說話解解悶。哎呀，你今日終于是來了。”</br></br>劉冕呵呵直笑也不推脫，和薛懷義一杯接一杯的喝著絕世佳釀。像此等難得現(xiàn)世地佳釀，隨便一杯的價值恐怕都能讓普通地一戶人家過一年。薛懷義的小日子端的過得奢侈。</br></br>酒喝到一半，劉冕言道：“薛兄。小弟今日前來可不只是為了討你的酒喝。”</br></br>“兄弟有何要事？”薛懷義也認(rèn)真道，“咱們之間就不必客套了，我也不喜歡那等繁文縟節(jié)。有話直說最好。”</br></br>冕展顏一笑，“我是來考一考你，《正則兵法》學(xué)得如何了？”</br></br>“呃？”薛懷義當(dāng)真始料不及，愣了一愣神哈哈大笑道：“慚愧慚愧！自從兄弟賜我寶卷之后，一直忙于編修佛經(jīng)，居然一直還沒來得及拜讀！哎呀，真是太對不住兄弟的一番美意了！”</br></br>“哈哈！我就知道！”劉冕大笑起來，“你這**，還會當(dāng)真靜下心來嗎？”</br></br>薛懷義也是聰明人，眼睛一轉(zhuǎn)便道：“兄弟今日何故突然提起此事？”</br></br>劉冕故作神秘：“我是替薛兄擔(dān)心哪……”</br></br>“有何擔(dān)心？”薛懷義倒有點緊張了。</br></br>劉冕繼續(xù)神秘微笑：“萬一你哪天就真的當(dāng)上了大將軍，對軍事一竅不通。恐怕不好。”</br></br>“哦？”薛懷義面露驚喜，低聲道，“你可是……聽到了什么風(fēng)聲？”</br></br>“沒有啊！”劉冕再傻也不會出賣黑齒常之，一臉愕然的道，“我都好些日子沒上朝了，全然不知朝上生了何事。薛兄，莫非你已經(jīng)知曉某些事情？”</br></br>“呃……不知，小可不知！”薛懷義尷尬的擺了擺手。呵呵笑道，“不過兄弟提醒得極是。小可是該好好拜讀一下兵書了。還有，紙上談兵終非益事。小可還要向兄弟多多討教軍旅之事，望兄弟不要推辭！”</br></br>“這還用說嗎？”劉冕笑道，“小弟當(dāng)然不會有任何推辭。如今朝廷正當(dāng)用人之際，多一個可用之將才，也是大唐地福分。不是嗎？”</br></br>“那是那是！”薛懷義被不輕不重地拍了個馬屁，頓時喜笑顏開舉杯來敬劉冕，“那小可就先謝過劉兄弟了----請！”</br></br>劉冕已然斷定了一件事情：武則天肯定給薛懷義交過底了，讓他就任左衛(wèi)大將軍。</br></br>這件事情，看來已是板上釘釘，只是時間的問題。</br></br>這很荒謬。但是……它就是事實！既然無法改變，就不如坦然接受。如果薛懷義當(dāng)真當(dāng)上了左衛(wèi)大將軍，那他手中就真有實權(quán)了。會成為左右洛陽時局地大人物。武則天讓他接手洛陽的軍務(wù)，是否在暗示她自己已經(jīng)有點心急，想登基稱帝了？</br></br>劉冕不動聲色繼續(xù)和薛懷義推杯換盞。薛懷義地心情看似很不錯，酒量也很大。一杯接一杯的喝，全無顧忌。桌上也6續(xù)呈上諸多酒菜。全是精致的肉食，哪里像是寺院里該有的東西。</br></br>酒過幾巡，薛懷義的舌頭有點大了。頗為得意的拉著劉冕道：“來，天官兄弟。小可給你看一件好東西。”</br></br>“何物？”</br></br>薛懷義神秘的呵呵直笑，拉著劉冕來到旁邊地一間靜室，指著一堆佛籍道：“便是此物---《大云經(jīng)》！”</br></br>“一部佛經(jīng)而已，有何奇特？”劉冕不解的問。</br></br>薛懷義哈哈的大笑：“天官兄弟就有所不知了。這便是我薛某人一世的榮華富貴呀！”</br></br>“此話怎講？”</br></br>薛懷義頗為自豪的道：“小可與諸位高僧，花費了極長的時間才編撰成這部《大云經(jīng)》。準(zhǔn)備獻給太后獻給朝廷。此乃當(dāng)年玄奘法師歷經(jīng)千辛萬苦才帶回中原地、最重要的一部佛經(jīng)。如今終于編撰得成了----兄弟。何不翻看翻看？”</br></br>劉冕也正好奇，就如他所言翻來厚厚的佛經(jīng)翻看了幾頁。才看了幾頁。劉冕心中中暗自震動。佛經(jīng)中說，當(dāng)年佛授月光天子長壽天女為某國女主。而且，還是兩位女王相繼統(tǒng)繕天下。</br></br>劉冕心中暗自震動：武則天地意圖，完全暴露在這部佛經(jīng)之中了----她真的要稱帝了！而且很有想法立太平公主為嗣，來個二女治國！</br></br>“嘿嘿，編繹得不錯吧？”薛懷義拉著劉冕的手不讓他繼續(xù)翻看了，帶他走到了正堂笑道，“太后已經(jīng)見過草本了，對這部《大云經(jīng)》非常之滿意。想必用不了多久，這部經(jīng)文就要傳遍天下，讓天下所有的寺廟相繼抄傳，讓天下臣民都來頌學(xué)。到那時候，我薛某人就真地要成為一代宗師了！”</br></br>“是啊，可喜可賀！”劉冕大笑的與他恭賀，心道這部經(jīng)書，恐怕就是薛懷義借以步入仕途地契機！獻上這樣的經(jīng)書，可以說是給武則天制造輿論立下了大功讓朝廷興建明堂！”薛懷義再而言道，“明堂是先秦時帝王會見諸侯、進行祭祀活動的場所，是帝王宣明政教的地方。到了商周之時，明堂則是帝王祭祀的所在，與天人相接的地方。大唐如此強盛，洛陽帝都卻無明堂，豈能說得過去？太后已經(jīng)就此事與眾臣在商議了。決定在太初宮中興建明堂----我薛某人，將會負(fù)責(zé)這件重大工程，哈哈！”</br></br>劉冕一面與他大笑，一面心中震驚：明堂，古來皆是與宗教息息相關(guān)的行政設(shè)施。它還有一個意義，每逢新王朝的建立，都會建起明堂來布告天下……看來，武則天終于是等不及了。</br></br>她馬上就快要稱帝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