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天以后，慈安郡主府中。</br></br>劉冕已經有幾天足不出戶了，就和馬敬臣窩在家里當宅男。郡主府的大門也一直關著，閉門謝客。</br></br>外面的風聲越刮越緊了。薛懷義痛打三品大員馬敬臣的消息已經幾乎傳遍了整個神都，街頭巷尾都在議論。但是很奇怪，這樣一件人人皆知的秘密，卻硬是沒有在朝堂上產生任何反響。</br></br>盡管所有人都清楚了這件事情，但就是沒有誰將它拿出來公議。</br></br>薛懷義這個人，實在太過敏感。大家都在心里擔量著皇帝的面子，猶豫不決。</br></br>現在，市井、朝堂上都已經流言蜚語滿天飛。郡主府這個本該是風暴核心的地方，反而顯得風平浪靜。</br></br>劉冕和馬敬臣過了一回紈绔子弟的癮。每天睡到日上三竿，飯來張口衣來伸手。每日叫幾個色藝俱佳的伎子在家里歌舞輪演，到了傍晚再到后院馬球場騎騎馬射射箭，若有興趣叫上三五家奴打打馬球。</br></br>小日子過得甚是奢靡和安逸。</br></br>馬敬臣雖然好玩，但這時候左右沒心情玩樂，一直都是心不在蔫或是硬著頭皮陪劉冕折騰。他算是越來越不了解劉冕了。按照常理來說，生這樣重大的事情，當事人要么主動站出來解決問題，要么躲得遠遠的不要處在風浪中心，現在如果要回長安那是個不錯的選擇。偏偏劉冕就杵在這神都的宅子里，既不吭氣也不現身又不回避，也不知道他葫蘆里賣的什么藥。</br></br>馬敬臣是劉冕的好兄弟。可是有些事情，劉冕也不會對他說。比喻現在自己心中的想法，那是無論如何也不會告訴馬敬臣的。</br></br>打架一事生后，毫無疑問皇帝的眼睛是盯著劉冕與馬敬臣的。這個時候，不管劉冕有任何動作，都逃不過武則天的眼睛。她手下地鷹犬打探消息的本事，絕對天下一流無孔不入。</br></br>現在。薛懷義地性命只在太平公主地股掌之間。隨時可能一命嗚呼。劉冕可不想在這件事情上有任何地嫌疑。于是他決定。就帶著馬敬臣乖乖地呆在武則天地眼皮底下。既不跳出來折騰。也不躲到西京去。這樣一來。也可以在將來脫身于流言蜚語之外。須不知這世上人言可畏。如果二人現在躲到了西京。只要薛懷義一出事。難保外界不會有傳聞說是劉冕和馬敬臣派人下地手。</br></br>二人留在神都足不出戶在層層地監視之下。便沒那個作案地空間了----這是最常規地、符合大眾地邏輯。雖然這種邏輯顯得非常幼稚。但有時候只要你違反了它。就會有更幼稚地流言蜚語撲面而來。</br></br>這樣地法寶，可不是人人都能擁有地。</br></br>政治。真是一門藝術。而武則天與劉仁軌。顯然就是最出色的藝術家。只是他們二人飾演地角色不同罷了。</br></br>又過了兩天，一切照舊。馬敬臣有些沉不住氣了。</br></br>“天官。要不我們回西京吧？”</br></br>“要不出去走走？你也去找李昭德、黑齒常之他們聊聊啊？”</br></br>“再不……讓我去辭官吧？或許這樣一切都風平浪靜了？”</br></br>對于這若干提議與請求，劉冕一概只作最簡短的回答：“不。”</br></br>憋得馬敬臣直喊蛋疼了。</br></br>就這樣，二人在神都郡主府里一住就是七天。足不出戶，也沒有接待半個訪客。</br></br>終于，在經過了一系列的醞釀與沉積之后，時局爆了。</br></br>這一天醒來，府里負責外出采辦的下人，一驚一乍的來向劉冕匯報：“晉國公……出大事了！”</br></br>“何事？”</br></br>“薛懷義死啦！”</br></br>劉冕抬了一下眉毛。揚手：“知道了。你退下。”</br></br>馬上喚來了馬敬臣。</br></br>“薛懷義死了。”劉冕一邊喝著茶一邊宛如閑聊般告訴了他這個消息。</br></br>馬敬臣愕然愣住，嘴巴張得老大能生吞一個煮熟的雞蛋。</br></br>“你怎么了？”劉冕反而驚訝的問他。</br></br>“沒、沒什么。”馬敬臣咽了一口唾沫，“怎么死的？”</br></br>“城外洛水攜美游湖，醉酒落水淹死的。半夜。”劉冕淡然說道，“死于意外。尸體已經撈上來了，就在今早。現在滿城皆知。”</br></br>“意外？”馬敬臣的嘴巴已經能吞下一個拳頭了。“真地是意外？”</br></br>劉冕咄的冷笑一聲：“那難不成是你干的？”</br></br>“當然不是！”</br></br>“我也沒干。”劉冕攤開雙手作無辜狀，“的確是意外。我也是剛聽到消息。”</br></br>馬敬臣再咽一口唾沫：“真的……是意外？”</br></br>劉冕搖了一搖頭苦笑：“不是你干的也不是我干地，那對于我們來說就是意外。你說呢？關我們屁事！我們難道有做賊心虛的理由嗎？”</br></br>“不，沒有。”馬敬臣左右感覺不舒坦，一臉苦色道，“可是……現在這風頭上，人人都會懷疑是我們干的！”</br></br>“放心，不會的。”劉冕淡然的微笑，“而且實際上我們也的確沒有干。隨便旁人如何揣測如何調查，的確不關我們的事情。”</br></br>“那好吧，說得也是。”馬敬臣很不踏實的點著頭。眨巴了幾下眼睛突然轉過來盯著劉冕，“天官，真地不是你干的？”</br></br>“不是。”劉冕也很認真的回答了他一聲。馬敬臣終于是相信了劉冕地話，輕吁一口氣點頭：“那就好……那我們現在可以回西京了吧？”</br></br>“當然不行。”劉冕笑道，“現在走，不是告訴所有人我們畏罪潛逃嗎？繼續窩在府里像以前一樣安靜的過日子。直到朝廷派人來催我們離開神都去西京赴任。”</br></br>“好吧，聽你的。”馬敬臣轉念一想，愕然道，“不對呀。我可是來神都請辭歸田的？！”</br></br>“你要是不怕落個嫌疑犯的罪名，就請辭吧。”劉冕壞笑道，“勸你還是委屈自己干兩年再說。等風頭過了再提起請辭歸田的事情。”</br></br>“哎，好吧……我又被你算計了！”馬敬臣很是忿忿的瞪劉冕，劉冕只作視而不見滿懷成就感的竊笑。</br></br>薛懷義死了。神都再度震動。這下朝廷也終于有了動靜了。畢竟死的是一個三品大將軍、國公爺，而且是皇帝地幕后情人，誰不震驚？</br></br>皇帝下令，宰相合議，讓大理寺御史臺強力調查薛懷義的死因。為了以示公允。武則天甚至將擅長查案的西京留守狄仁杰臨時調到了神都來，接手盤查此案。</br></br>需要接受調查的人很多。除了薛懷義身邊的那些打手和尚、美人船戶，還包括處于流言之中的劉冕與馬敬臣。</br></br>這一天，郡主府的大門終于是被叫開了。因為來人是負責查案的侍御史、宰相狄仁杰。</br></br>“狄公，請公事公辦吧。我與馬敬臣隨你到御史臺走一趟。”劉冕見到狄仁杰，沒有寒暄客套，面帶微笑開門見山道，“請！”</br></br>狄仁杰眼神如同秋刀，一眼就瞧出了劉冕底氣十足淡定從容。于是微然一笑：“謝晉國公成全。本閣也是奉旨辦事。多有得罪。晉國公，馬將軍。請吧！”</br></br>二人被御史臺的公人請出了郡主府，坐上馬車往皇城而去。滿街上地百姓圍成了一團好不熱鬧。</br></br>馬敬臣掠起車窗來朝外面瞟了一眼，有點擔憂的道：“千軍萬馬也未嘗怕了，今日為何有點膽戰心驚？這御史臺豈是人進的地方？呸，真是晦氣！”</br></br>劉冕挺直了腿坐在車上，晃著腳尖悠然道：“為官不進御史臺，便稱好漢也枉然。馬老大，小弟我可是四進御史臺的常客了。每進去一次，出來必然輝煌騰達好運連連。那地方，其實是塊福地。”</br></br>馬敬臣哭笑不得的直撇嘴：“也只有你劉天官敢這說么說了。進了御史臺能豎著出來的人可是屈指可數。你看這外面多大的陣勢，百姓們全在圍觀，敢情把把我們當作是殺人罪犯了！”</br></br>“那好。陣勢越大就越好。”劉冕呵呵笑道，“到時候我們從御史臺出來的時候，就會有越多人知道我們與此案無關，是清白的。”</br></br>“哎，我就信你好了。”馬敬臣低聲嘟嚷道，“好在是狄仁杰主審……”</br></br>“就算是來俊臣主審又有何妨？”劉冕沖著馬敬臣戲謔地揚了一下眉毛，然后哈哈地大笑起來。</br></br>馬敬臣無言以對，只是暗暗撇嘴道：“看來都是做樣子的，苦了我這個跟班地跟著你受罪，膽戰心驚……”</br></br>到了御史臺了。</br></br>狄仁杰將劉冕與馬敬臣請到了正堂，并沒有擺出一副審犯人的架式來升官問案，而是三人分賓主而坐，還沏上了茶水。只不過旁邊有主薄司記與史官旁聽。</br></br>“本閣說了，請二位來主要是調查，而不是訓問查案。”狄仁杰的開場白說得很清楚，“事關梁國公薛懷義溺水而亡一案。”</br></br>馬敬臣情急嘴快道：“狄公，這事真不關我和天官事。我是和薛懷義有點過節，可那是誤會，我也沒打算跟他怎么計較。這些日子以來我和天官都在家里享清福呢，大門都沒出過。”狄仁杰轉頭問劉冕：“請問晉國公，馬將軍是否屬實。”</br></br>“屬實。”劉冕淡然微笑，“府上上下所有人等和幾家鶯苑的藝伎都可作證。我們從來沒有離開家半步，在見到狄公以前也沒有接待任何一名外來客人。”</br></br>旁邊的主薄人等飛快的拿筆記下了三人所說的每一句話。</br></br>狄仁杰又例行問了劉冕幾個問題，劉冕一概對答如流，全部記錄在案。</br></br>“二位請回吧。”不到半個時辰，狄仁杰就起身對劉冕與馬敬臣拱手施禮，“多有得罪，還請海涵。”</br></br>“好說。狄公辛苦了，這是我們應該的。”劉冕對著狄仁杰點頭微笑，便與馬敬臣大搖大擺的走了出來。</br></br>“馬老大，今天我們步行回家，不妨再去北市逛逛。”劉冕邊走邊對馬敬臣道，“這件事情，就這么過去了。有驚無險風平浪靜，皆大歡喜。從此不必再提。”</br></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