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一章
寧王是出了長安城才知道胡嬌與他們同路的。
此次行程緊急,三司官員外加御史臺監(jiān)察御史可以后面慢慢跟上來,但寧王與許清嘉卻要緊急趕路,且還攜帶著戶部錄下來的各處的帳務(wù)簿子,到時候好查帳。
而馬車是許清嘉從工部討來的,特別加固的馬車,堆了半車廂的帳務(wù)簿子,許清嘉從出發(fā)那天開始就埋首在帳務(wù)簿子里,似乎很忙。
胡嬌身著男裝胡服,第一次下馬車,正撞上下馬活動的寧王,見到她足足看了好幾眼,好半天才似回過神來:“許夫人怎么在這兒?”
虧得他還以為她在長安城,特意挑了幾名侍衛(wèi)住到了許府里去。
“家兄在蘇州出了點事兒,我不放心,過去瞧瞧。”胡嬌上前與他見禮,又謝他:“這次多虧了殿下府里的侍衛(wèi),我才敢留下孩子們?nèi)ヌK州。”
寧王眉頭都皺到了一起,不怪他走的前一日武小貝在王府里跟他道別,一大早就跑到許家去了,他還當(dāng)武小貝是送許清嘉的,原來是去送她的。
“許大人也真是胡鬧,我記得你家幼子尚不足五歲吧?”
提起許小寧,胡嬌面上便溢滿了笑意:“難得王爺還記得他,那淘小子四歲了。不過家嫂這次從蘇州過來了,還有倆侄子,家里有她看著,出不了什么亂子的。”
寧王唇邊涌上笑意,暗道:但愿她那位大嫂能夠吃得消!
他是后來回長安見過好多小孩子之后,才發(fā)現(xiàn)似乎只有胡嬌親手帶大的幼童才過于精力旺盛,淘氣了些。他早年間是領(lǐng)教過的。武小貝與許小寶的精力就極旺盛,鬧騰起來很是讓人招架不住,想來許小寧也不例外。
而府里的孩子從宏哥兒到曜哥兒,就沒一個能淘得過武小貝的。
宏哥兒打小怯懦,這幾年跟著小貝倒還有所長進(jìn),膽子大了許多。而曜哥兒寧王唇邊的笑意隱了下去,眸中也涌上了黯然之色。
馬車簾子被掀起來,上了馬車就一直埋首案卷的許尚書朝著才下了車的胡嬌喊:“娘子,茶涼了。”又隔窗與寧王打招呼。
此次與寧王同行,之后還會有別的官員陸續(xù)趕上,為避閑胡嬌一個丫環(huán)也沒帶,只身跟著許清嘉上路。
好在她自理能力極強,當(dāng)年小夫妻倆才成親,家中沒有一個丫環(huán)婆子,日子全靠夫妻倆親手打理,也過的甜甜蜜蜜。
尚書大人隔著車窗喊一聲,胡嬌也要給他面子,與寧王打了個招呼,就上了馬車去給許清嘉煮茶。
結(jié)果胡嬌進(jìn)了馬車之后一摸裹在暖套里的茶壺,還有點燙手。
“這不是有茶嗎?”
尚書大人以下頷示意:“杯子里的茶涼了。”
“難道你手?jǐn)嗔耍抗僭疆?dāng)越大,連自理能力都沒有了!”胡嬌叨叨兩句,還是順手給他的杯子里加了茶。
這會兒車隊正停在路邊休息,胡嬌坐了半日車,才下去松散就被許清嘉給喚了回來。等寧王走開了,這人還問她:“你剛跟寧王聊什么呢?”
胡嬌自然不知道心機男許摳摳這會兒小心眼發(fā)作,十分隨意道:“也沒說什么,只謝了寧王借侍衛(wèi)給咱們家。寧王還問我小寧小小年紀(jì),放在家里我放不放心。”
見老婆似乎還要下馬車去透風(fēng),他放下卷宗,“真是拿你沒辦法,要我陪你出去走走直說就好嘛,這點功夫我還是抽得出來的嘛!”
胡嬌推辭:“不用不用,你忙你忙,我自己出去活動活動就好,在馬車上半日腰都要給顛散了。”
尚書大人堅持要陪老婆散步,下了馬車還一臉的無奈:“寧哥兒都沒你這么纏人,出趟公差都要跟著我!”聲音剛好能讓還未走遠(yuǎn)的寧王聽到。
胡嬌:總覺得有哪里不對
不過她此刻一顆心分了半顆在孩子們身上,還有半顆在遠(yuǎn)在蘇州的胡厚福身上,壓根沒空理會這么多。
事實上,胡嬌還是過于天真樂觀了些。
她走的第一天,許小寧與許珠兒兩個哭包被武小貝哄乖了,而武小貝安慰弟弟妹妹的代價就是放著國子監(jiān)假期的功課沒做,大半日功夫都陪著許小寧與許珠兒去逛街。當(dāng)然兩位表兄也陪伴在側(cè)。
出門的時候,武小貝還問起許小寶:“小寶不出去玩玩?”
許小寶笑的不懷好意:“我還要做功課呢,哪比得上你這么悠閑,還有空逛街。”這次休假他們的先生布置了許多課業(yè),送走了父母許小寶才準(zhǔn)備寫,晚上還要回國子監(jiān)呢。
武小貝自覺答應(yīng)了弟弟妹妹,不能失信于人,便帶著孩子們?nèi)ス浣至恕?br/>
這天下午,武小貝要回國子監(jiān),已經(jīng)逛了大半天的許小寧回來后才想起來爹跟娘都已經(jīng)走了,家里以后是舅母當(dāng)家,立刻巴著武小貝不肯放,猴在他身上,哭著喊著要跟武小貝一起去國子監(jiān)。
沒有娘親的家里沒溫暖!
許珠兒這會兒也想起娘親不在家的事情了,她羨慕的看著猴在武小貝身上的許小寧,暗暗期盼武小貝能夠答應(yīng)許小寧的要求,這樣自己也可以順勢跟著他們?nèi)颖O(jiān)了。
武小貝臉都綠了!
哪有帶著弟弟去上學(xué)的?
許小寶在旁笑的幸災(zāi)樂禍,他對許小寧這小壞蛋的本來面目十分清楚,別瞧著他求人的時候嘴甜,平日蔫壞蔫壞的,不定肚子里憋著什么呢。
以前他還當(dāng)?shù)艿芾蠈崳狭藥状萎?dāng)之后就對這小壞蛋提高警惕了,許小寧說什么他都要考慮一下,省得再上當(dāng)。
上次就是因為聽了許小寧的話闖進(jìn)房里去,被娘親打的滿頭是包趕了出來。
真是慘痛的教訓(xùn)啊!
魏氏尷尬極了,胡嬌將家里托付給她的時候只道不管接了誰的貼子都不必去赴約,只管關(guān)門閉戶照顧好孩子們就好。
沒想到才走的第一天,許小寧就鬧著要跟武小貝去國子監(jiān)讀書,哭著喊著十分凄慘,武小貝差一點就要心軟答應(yīng),還是許小寶當(dāng)機立斷,上前去從武小貝腿上將許小寧撕下來,扔到了一邊,用目光威脅他:“再胡鬧,十天以后國子監(jiān)休假,我都不讓你二哥回來,看你找誰帶你逛街去?”
許小寧雖然眼淚汪汪,還是沒敢再往武小貝身上猴。
他們兄弟倆向魏氏以及倆表弟道別,走的時候許珠兒與許小寧手牽著手眼淚汪汪送兩位哥哥去上學(xué),許珠兒還一遍遍叮囑:“二哥放假你一定要快回來啊大哥你也要回來”瞬間又回到了童年的小哭包狀態(tài)。
總覺得娘親不在家好孤單!
許小寶對待妹妹可溫柔多了,還拿出自己的帕子給小丫頭拭淚,“娘親不在家,你就是家里的主人,一定要照顧好舅母與振哥兒軒哥兒,他們是客你是主人,可不能給爹娘丟臉!”目光掃過許小寧,再三叮囑:“看緊這個猴兒,可別讓他自己跑出去玩!”
自從許小寶在國子監(jiān)遇襲,又得知娘親也曾被人伏擊,他對弟弟妹妹的安全教育就上升到了新的高度,再三叮囑自己沒回來,弟弟妹妹不許跑出去玩,又嚇唬許小寧:“小壞蛋你若是不聽姐姐的話跑出去玩,小心被人拿刀追著砍!”
許小寧扁著嘴瞬間就哭出聲來:“娘親好可怕!我要娘親!”
武小貝氣的在許小寶肩上狠拍了一巴掌:“都說了讓你別惹哭他了你還嚇?biāo)浚『貌蝗菀撞藕骞缘模 彼紫律砼c許小寧許了一大堆東西,這才將他哄乖。
二人上了馬,身后還跟著兩名寧王府的侍衛(wèi)。走出去老遠(yuǎn)了扭頭去看,但見許府大門敞著,許珠兒還與許小寧手拉著手看著他們離開的方向,小壞蛋許小寧聲嘶力竭的喊:“哥哥你們一定要早點回來啊!”
“真是個小笨蛋,難道我們想早點回來就早點回來啊?國子監(jiān)又不會早放假!”許小寶忙扭轉(zhuǎn)頭,咕噥了一句。
武小貝頻頻回頭,還向他匯報:“胡舅母過來哄他們了。”又感嘆:“總覺得娘親走了之后,珠兒跟小寧很可憐似的。”真讓人看著怪舍不得的。
“你覺得小壞蛋可憐,回去陪他啊,我替你向先生請假!”許小寶嘲笑他,又偷偷朝家門口看了一眼,似乎魏氏與振哥兒軒哥兒都在旁邊哄著,不過許珠兒與許小寧站在原地不動,還巴巴朝他們離開的方向使勁瞅著,他一夾馬腹,馬兒就竄了出去
“你等等我”
武小貝與許小寶倒是一甩手走了,剩下魏氏對著兩個哭的稀里嘩啦的孩子束手無策。
許珠兒只是默默流點眼淚,被她攬在懷里安慰會兒就乖了,也沒說什么。許小寧從出生就沒跟胡嬌分開過,原本跟娘親說好的要高高興興,可是等胡嬌真的走了,倆哥哥也去上學(xué)了,他倒哭的比誰都傷心。魏氏哄了他好半天,軒哥兒振哥兒一起哄他,他才不哭了,只是無精打采,似乎受到了很嚴(yán)重的打擊,拄著下巴坐在院里臺階上。他身邊趴著花貓與大牛,一只小人兩只大狗,說不出的落寞。
胡嬌離開家的第一天,許小寧很憂傷。
十日之后,武小貝與許小寶從國子監(jiān)回來了,落寞了很多天的許小寧與許珠兒歡呼一聲,就撲了過來。
雖然魏氏對兩個孩子已經(jīng)竭盡了全力照顧,但兩個孩子從小沒離開過胡嬌,就算是斷奶期也得適應(yīng)一陣子,因此不免情緒低落,也影響了食量。
有天半夜,許小寧還從夢中哭著醒過來,直喊娘親。
為此臘月不得不讓海哥兒晚上陪著許小寧睡,白天也陪著他去上課,又有軒哥兒一起陪著上課,課堂上也算是熱鬧了些。
自許珠兒開始學(xué)針線,胡嬌就發(fā)話讓海哥兒跟許小寧一起去上課。
海哥兒七歲了,正是上小學(xué)的年紀(jì)。不過他自小陪著許小寧玩,許清嘉與胡嬌也向來不曾輕視過他,但臘月與永壽卻再三告誡海哥兒要懂規(guī)矩。小時候他還很活潑好動,跟著許小寧在正房里竄來竄去,后來就漸漸知事了,沒事不肯跑到正房里來。
胡嬌讓海哥兒也去上課的時候,臘月還曾來向她磕頭,胡嬌心中倒頗有負(fù)罪感。她對義務(wù)教育的觀念深入已心,因此看到小孩子就覺得六七歲應(yīng)該進(jìn)課堂讀書,完全是下意識的行為,壓根沒想到主仆之分。
臘月的意思是讓海哥兒跟在許小寧身邊跑跑腿,做個貼身小廝,識字就不奢望了。沒想到胡嬌讓海哥兒有個識字,也算是意外之喜。
這次出門,許清嘉就將永壽留了下來看家,而永祿跟著跑腿。
武小貝與許小寶再次從國子監(jiān)休假回來,順便安慰憂傷落寞的許小寧,以及憂傷完了自覺應(yīng)該承擔(dān)責(zé)任,跟著魏氏打理家務(wù)的許珠兒。兄弟倆帶著一弟一妹,連同胡家倆小子,還有眼巴巴盼了長兄十日,等到國子監(jiān)休假也不見人影,不得已摸到許府來的宏哥兒,一起出門玩了一圈。
孩子們在享受悠閑假期的時候,許清嘉與寧王已經(jīng)在路過的地方政府清點庫銀,合完了帳,發(fā)現(xiàn)貪瀆嚴(yán)重,已將當(dāng)?shù)氐氖坠俳o綁了,等后面三司的官員以及御史臺的監(jiān)察御史一起前來過堂審案,按律判案,砍了首官,下面的副官被查出有牽連的也被流放。
寧王與許清嘉各寫了奏折,還有三司官員分開寫了奏折向今上呈報處理結(jié)果,剩下的事情就是吏部與今上的事情了。如何保證下任官員能夠及時上任,以及后續(xù)的地方工作順利進(jìn)行,都不是他們這次的任務(wù)。
臨出發(fā)之時,今上早有旨意,但有地方官員貪瀆,皆按律處置,不必姑息。
而隨行的官員都是從各司抽調(diào)來的,除了寧王,其余戶部,三司,御史臺的官員皆抽調(diào)了一部分,要在各地方政府衙門進(jìn)行一場本朝最高規(guī)格的案件審判,遠(yuǎn)遠(yuǎn)夠格。
這次組隊核查各地方政府的經(jīng)濟問題,簡直就是大殺器,才過了兩個月便有幾十名官員落馬,有的被砍頭有的被流放,已經(jīng)被地方政府官員聞之而色變。
而今上每次接到代天巡守的欽差送來的奏折,看完都要消沉好幾日。
他自己被本朝官員的貪瀆給觸動了神經(jīng),已經(jīng)召了太子進(jìn)行了好幾場談話,從治國談到了馭人,似乎十分感慨。
而朝中官員也不斷聽到從地方上傳來求救的聲音,有的是同門有的是親朋宗族兄弟姻親,總之已經(jīng)感覺到自己危在旦夕的地方政府官員們想盡了一切辦法想要躲過這一劫。
朝堂之上,不斷有彈劾寧王與許清嘉的奏折似雪片一般飛向了今上的案頭。一路之上雖然有三司官員以及監(jiān)察御史,但主事的卻是寧王與許清嘉。
不過今上對此一概置之不理,就任由那些彈劾的奏折落灰也不去動。
他還曾指著堆在紫宸殿內(nèi)地上的那一堆折子給太子瞧:“這是大郎的刀鋒所指,又不知要傷到誰的利益,都急著呢,快忍不住吧?”
太子淡淡一笑:“皇兄歷來心性堅毅,少有人能夠憾動他,許尚書也是個不留情面不恂私的,都是實實在在做事的人,有他們下去清理一茬官員,大約也能清明個十來年罷。”
這天下,表面上盛世太平,但實質(zhì)上吏治**,貪瀆成風(fēng),是時候應(yīng)該整治整治了。
他一直以為今上下不了這狠手,說不定這狠手就要自己來下了,哪知道今上臨老幡然醒悟,竟然顧惜自己當(dāng)政幾十年的仁德名聲,開始下了殺手。
翰林院已經(jīng)外放了一批翰林以及考核通過的庶吉士,而今上已經(jīng)頒下旨意加考恩科。天下學(xué)子聞聽旨意無不歡欣鼓舞,這就好比原本只有一次機會,錯失了就只能再等三年,如今是在三年之間再多出一次補考的機會來,怎不令人歡欣雀躍!
而全國的官位只有那么多,一個蘿卜一個坑,撥掉了一批再種上一批就是了。這個國家,從來不缺想要當(dāng)官的士子,總有人前赴后繼想憑著讀書科考入仕,宦海弄潮,出人投地。
今上倒不懼無人可用。
許清嘉一路人馬到達(dá)蘇州的時候,已經(jīng)是七月頭上,沿途的官員已經(jīng)換了一茬,撞在寧王與許清嘉手里的官員只能暗呼倒霉,天不佑人,而代天巡守的欽差不曾路過的地方官員也在暗自慶幸自己躲過一劫。
這途中還發(fā)生過一件事情,沿途地方上一名姓鄔的縣令探聽到代天巡守的欽差途經(jīng)本縣,也不知是傻大膽還是到了絕境鋌而走險,竟然先下手為強,生怕自己丟了官,買兇前去劫殺許清嘉。
想來鄔縣令提前也做過一番功課的,早就知道寧王武功了得,因此就揀軟柿子捏。聽說戶部許尚書查帳功夫一流,但凡從他眼里過的帳務(wù)就沒有看不出問題的,最妙此人乃是個白面書生,手無縛雞之力,只要砍了此人,想來也會給代天巡守的欽差們造成工作上的困擾。
那縣令的想法是沒錯,而且許清嘉查帳之時,的確與寧王不在一處,派出去的人也頗為用心,竟然真教他們將查完了帳準(zhǔn)備回驛館的許清嘉給堵在了路上,只不過后來的結(jié)局就匪夷所思了些。
是誰說過許尚書是個白面書生手無縛雞之力的?
前去解決許清嘉的人全軍覆滅,最后被拖到那縣令面前當(dāng)人證指證他賣兇殺人之時,鄔縣令親眼目堵了自己派出去的人,手筋腳筋全都被挑斷了,完全就是個廢人,似被嚇破了膽子,一股腦兒都倒了出來。
鄔縣令親眼見過了傳說中的許尚書,但見他生的十分俊美儒雅,聽說年近四十,但瞧著不過三十出頭,言談之間十分親和,似乎對自己買兇解決他一點也不介意,還假惺惺表示:很遺憾鄔縣令在關(guān)鍵時刻做出了錯誤的決定,這才終止了他的仕途之路!
鄔縣令破口大罵:姓許的你明明手段十分狠辣,落到你手里哪有好結(jié)果?看看眼前這幾個廢人就知道,老子伸頭也是一刀縮頭也是一刀,你何必唧唧歪歪假裝稟公還要走這一套審案的流程,給誰看呢?不如直接將老子拉出去剁了!
尚書大人為自己辯解:本尚書從來奉公守法決不濫殺無辜,犯在本尚書手中的官員再沒有錯判枉殺的,再說這些人也不是我下的手!
來來來咱們還是開始審案吧。你肯定貪了吧?不貪你派人劫殺我干嘛呢吃錯藥了嗎?!
鄔縣令一口老血都要噴出來!
這位鄔縣令也是位人物,等審?fù)炅税缸幼C據(jù)確鑿,不但貪瀆,還欺男霸女,確認(rèn)要被斬首,許尚書還十分遺憾:鄔大人你真是犯了殺孽,明明憑你的罪行就已犯了斬首,你何苦還要賣兇殺人帶累旁人,害的這些殺手也成了廢人呢?!
許尚書倒好似十分同情這些殺手的遭遇,如果不是大家都知道這些人是犯在他手里才落到了這般境地。
同行的三司以及御史臺的官員除傅開朗之外,都在內(nèi)心十分唾棄許尚書這種白蓮花的行為!
唯獨傅開朗內(nèi)心捧腹,真的相信這些人并非許清嘉下的手,等大家都散了他還向許清嘉玩笑:“尚書大人帶著夫人倒省了侍衛(wèi)的俸銀。”
許清嘉便明白傅開朗猜出來這些殺手是何人下的手了,還搖頭嘆息:“唉,我家娘子也是關(guān)心則亂,誰要向我下手,她都恨不得扒了人家祖墳!”被老婆這么關(guān)心愛護(hù),他真是看看那些殺手心里就美滋滋的。
下這么狠的手,可見她心里對向自己下手的人有多深的恨意啊!
反之,則說明老婆對他的愛意深沉。
尚書大人腦補的很動情,雖然老婆常常在他面前很兇悍,嘴里很少有句甜言蜜語,不過沒關(guān)系,她不愿意說甜言蜜語,他來說。
他總歸明白她的一片心的!
傅開朗很想說:秀恩愛的都去死!真是膩味死了!
他就沒見過這么無恥的人!
傅大人也不理許尚書了。
至于那些前去解決許清嘉的兇手,結(jié)案之后就全部落到了寧王手里,然后就再也沒有然后了。
代天巡守的欽差一行人到達(dá)蘇州之后,胡嬌準(zhǔn)備只身帶著銀票前往胡府,許清嘉不放心,自從發(fā)生被刺殺事件之后,他雖然對老婆的兇殘有了新的認(rèn)識,但也害怕她著了別人的道兒,因此總是將她帶在身邊,很少讓她離開安全的地方。
他的意思是要自己騰出功夫來再陪胡嬌前往胡府,但胡嬌焦心胡厚福,寧王聽到了,便派了兩名侍衛(wèi)陪她前往。
胡嬌到達(dá)胡府的時候,胡府中門大敞,大門口停著一輛馬車,胡府守門的老仆還是那年她住過的老王頭,見到她都跟傻了一般:“姑奶奶姑奶奶您來了!”扯開了嗓子正要喊,被胡嬌壓了下來。
“不用通報了,我自己進(jìn)去瞧一瞧。”又問老王頭:“可是有客來了?”
老王頭神色間頓時添了愁意:“今兒那姓邢的親自上門來催債了,老爺這會兒正在廳里待客呢。”
胡嬌拒絕了老王頭要通報的好意,自己直接闖了進(jìn)去。她身后跟著寧王出借的兩名侍衛(wèi),身著鎧甲,手按刀柄,保持高度的警惕,進(jìn)了胡府也不肯放松。
寧王早有交待,他們這一路殺的貪官太多,已經(jīng)有人狗急跳墻了,再出現(xiàn)個把窮途末路的也不出奇。萬一得著消息,對許夫人下手就不好了。
胡嬌從正門進(jìn)去,一路到了前庭,路上遇上胡府下人,也有認(rèn)識她的,見到她就要行禮,也有后來進(jìn)府的,完全不認(rèn)識她,但見她這種橫沖直撞的氣勢,也不敢阻止,竟然讓她一路到了胡府正廳門口。
胡府正廳門口,立著四名青衣小帽的漢子,神色漠然,胡嬌度量著應(yīng)該不是胡府的下人,便不作理會,只讓兩名侍衛(wèi)在廳門口候著,自己準(zhǔn)備進(jìn)去,住腳聽一耳朵。
廳里面,胡厚福似乎有幾分咬牙切齒:“姓邢的,你別欺人太甚!”
緊跟著一個懶洋洋的聲音響起:“胡掌柜這是說哪里話?咱們也是多年老相識了,你看你這欠了我的銀子,我來討銀子,怎么就是欺人太甚了呢?你如果實在還不出來,把自己名下的鋪子轉(zhuǎn)手給我不就完了嗎?”
“你休想!”聽聲音,胡厚福似乎很激動。
“哥哥生什么氣呢?咱們家也還沒到賣鋪子的時候呢!氣壞了身子可就不值得了。”胡府丫環(huán)打起簾子來,胡嬌言笑晏晏閑步而入,廳里面的目光頓時都聚到了她身上。
胡厚福坐在上首,一臉的頹意,正愣愣抬頭瞧著從天而降的妹妹,但見她身著紅色胡服窄袖,鹿皮小靴,頭發(fā)全都束著,戴了小帽,十分的颯爽明麗。
“妹妹”胡厚福激動的站了起來,而他下首坐著的三十出頭的男子似乎也愣了一下,大約是沒想到胡厚福的妹妹,那位居于長安的尚書夫人竟然能夠出現(xiàn)在這里。
而且這位尚書夫人出乎意料的年輕明麗,讓人很難相信她的夫君已是朝中三品大員。
胡嬌打眼一瞧,便心里有數(shù)了。
她背著手踱步到了胡厚福面前,目光里含了嗔意,聲音里也帶著責(zé)備之意:“我還當(dāng)哥哥不認(rèn)我這個妹妹了呢。”見胡厚福已經(jīng)局促的搓著手,似乎犯了錯的小孩子一般,對著妹妹露出傻笑來,連連陪笑:“妹妹說什么呢?”
而邢樂康都有些傻了眼。
他與胡厚福認(rèn)識也不止一年兩年,而是很多年了。當(dāng)初認(rèn)識胡厚福,只覺得這位笑起來十分親和憨厚,不過相處久了也知道這位手腕了得,很有生意頭腦。而邢樂康等于是親眼見證了胡厚福的生意崛起之路,從一個外地來的客商扎根蘇州,又牽頭本地藥商前往云南進(jìn)藥,種植,賺了大錢。
也算是一段傳奇。
當(dāng)年胡厚福牽頭前往云南種植藥材的蘇州藥商,以及后來前往云南郡的揚州藥商都賺了大錢。而邢樂康當(dāng)年并不看好這門生意,胡厚福上門游說之時,他給推辭了,痛失先機。后來見這門生意長久,賺的又好,他不是沒動過心眼,只是云南郡已經(jīng)不再招商,吸引外地藥商前去種藥販運,而是發(fā)動本地藥農(nóng)商人進(jìn)行種植販賣,以鼓勵本地經(jīng)濟。
邢樂康再插手此事就有點丟份了。
因此這些年邢樂康一直垂涎胡厚福的生意。
只不過這位極有眼光膽略的胡掌柜在外面可從來不是這副模樣,沒想到看到妹妹,竟然露出了局促的模樣來,邢樂康算是開了眼。
胡嬌落了座,又瞪了胡厚福一眼,回嗔:“哥哥還不坐?站著像什么樣子?”
胡厚福立刻取了茶壺,陪笑:“哥哥這不是給妹妹倒杯茶嘛。妹妹這一路可累了?要不要去后院歇一歇?你嫂子不在家她帶著倆孩子回娘家去了,一會我親自去吩咐廚房,給妹妹做一桌好菜。”他只想盡快將妹妹打發(fā)到后院去。
原來魏氏走時,向胡厚福說的是回娘家求助,看能不能從娘家拆借些銀子來度過難關(guān),不過半道上卻拐去了長安,向胡嬌求助。
胡厚福還不知道老婆此刻正在長安許府替胡嬌看孩子呢。只當(dāng)妹妹得空前來,竟然撞上了有人上門討債,別提多丟臉了!
“哥哥別急啊,先把眼前事兒處理了再說。想來這位就是蘇州商會的邢會長了吧?真是久仰蘇會長大名!”
邢樂康消息靈通,早知道今年長安城風(fēng)云突變,而胡厚福的那位妹婿竟然扶搖直上,很得今上信任。不過身在官場,政治這種事誰又能說得清呢。今日還是朝廷重臣,明日會不會成為階下之囚,很難說。
上個月邢樂康就收到消息,寧王帶著一隊人馬一路邊查邊砍,無數(shù)官員落馬,砍頭流放。不過他是商人,還沒聽說這次代天巡守的欽差朝著商人下手的。
“許夫人,小人早聞許尚書清名,不過胡掌柜欠了小人的債,小人也不能因為許尚書官聲好就不要這筆銀子了吧?”
邢樂康膚色白凈,雙目狹長,雖然對著胡嬌口稱小人,但態(tài)度不卑不亢,跟胡嬌要帳要的理直氣壯,一點也沒覺得自己身為商人,比之三品誥命低上多少。
“當(dāng)然!家兄欠邢會長的一定會還,只不過今日似乎不是還債的好日子。不如邢會長給我三日時間,若是到時候家兄不曾還上邢會長的欠帳,邢會長自可向我夫君討要這筆帳,如何?”
“妹妹,別瞎說!哥哥的事情哪里輪得到你來操心?!”
胡嬌恨不得在胡厚福腦門上狠敲一記,她這個哥哥做生意多年,未必不知道邢樂康是特意針對他的,而且說不定還是因為許清嘉高升,且已經(jīng)有不少官員栽在了他手上,這才將他逼至絕境,可是這傻兄長竟然還想自己默默的扛下來。
如果不是魏氏上門,胡嬌還不知道消息呢。
“哥哥如果不想讓我管你的事,除非你不認(rèn)我這個妹妹!我現(xiàn)在就走?”
胡嬌作勢要走,胡厚福立刻慌了:“妹妹這是做什么?我又沒說你不能管!這事兒這事兒是哥哥的事,哪用得著你用妹夫來擔(dān)保?”說到底還是怕自己的事情連累到了妹夫的官途。
許清嘉好不容易爬到這一步,胡厚福也不想給他扯后腿。
邢樂康見他們兄妹爭執(zhí)不下,沒想到這位許夫人倒很強勢,最后居然占了上風(fēng)。若非他與胡厚福處于敵對立場,就連他也要贊一聲:好一個兄妹情深!
他是聰明人,況且胡厚福如今已經(jīng)被他逼到山窮山盡的地步,而許清嘉素有官聲,聽說這位尚書大人從不貪瀆,僅憑俸祿,想來這位尚書大人也拿不出多少銀子來。最怕這位許尚書稟公辦理,抓不到他的把柄。
如今有這么一個好把柄在手里,還怕什么啊?
邢樂康目地達(dá)成,便笑著謝胡家兄妹告辭,還熱情邀請胡嬌:“小人久仰許大人風(fēng)采,內(nèi)子對許夫人也久有耳聞,改日內(nèi)子一定上門前來拜見夫人,順便請夫人前往小人荷園賞荷。還望夫人給個面子!”
“好說。邢會長且慢走!”
邢樂康出得胡家正廳,見得門口兩名身著鎧甲的侍衛(wèi),目光漠然兇悍,帶有殺意,暗自嘀咕:許尚書一個文官,哪里弄來這樣兩名護(hù)衛(wèi)?
忽想起這次的代天巡守的那位殺神,便心里有數(shù)了。
想來寧王與許尚書果然關(guān)系不錯。
不過從京中傳來的消息是,太子也頗為倚重這位許尚書。邢樂康唇角微彎,這可有趣了呢,也不知道這位許尚書到底是寧王的人還是太子的人。
其實這也是朝中所有各派系官員的心聲:許尚書他到底是站在哪邊的?
作者有話要說:大家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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