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回(7)
整個包廂內(nèi)鴉雀無聲。
所有人目瞪口呆地看著沙發(fā)的盡頭。那個傳聞里,在國外求學的一場恐襲中毀了容貌的、行事駭人性格暴戾的霍家大少,此時此刻竟然就那樣被一個看起來不過二十左右年紀的女孩兒壓制在沙發(fā)里,拎著領(lǐng)帶“強吻”。
這一幕要是傳出去,不知道要驚掉多少人的眼鏡。
方旭升是最快回過神的。
心里十分慨嘆了一下這個看起來漂亮卻干凈的女孩兒的行事作風,他笑著拍了拍巴掌,把包廂里其他人的注意力都拉回來,同時開了包廂內(nèi)自帶的影音設(shè)備。
“別看了啊,人家男女朋友談個戀愛鬧點情|趣,你們怎么一個個跟土包子似的,這么點世面都沒見過可別出去說是我方旭升的朋友??!”
包廂里這些人既然是陪著方旭升在歡|場晚樂的,自然就不會有哪個是沒腦子或者沒眼力見的。
一聽方旭升這話遞了臺階,無論男女都奉承迎合著笑鬧起來,沒人再去盯著角落里的兩人看。
嘈雜的音樂和笑鬧聲再起,很快便將整個包廂淹沒進去。
這亂遭的人群里,有人摸到了方旭升的身旁,借著陪酒的機會,湊到方旭升身旁,壓低了聲音問:“這個女孩兒不是霍家大少的女朋友吧?不是說是什么未婚妻的妹妹嗎?而且,我看霍少剛剛對她那態(tài)度,也不像女朋友啊。”
“……”方旭升瞥了一眼,見是自己認識的一個酒肉朋友,印象里就是個不學無術(shù)的富二代,他轉(zhuǎn)回去喝了一口酒,笑,“你管她是不是呢?”
“嘖,我這不是好奇嘛?!?br/>
“好奇?”方旭升聲音微放低,“你別以為我不知道你打什么主意,從剛才人家小姑娘一進來,你那雙眼珠子就長她身上了――宋清卓,我奉勸你一句,你確實夠瘋的,但霍重樓比你瘋的多――你要是真敢碰這小姑娘,他能弄死你?!?br/>
“……”
從方旭升這話里聽出警告的意思,宋清卓目光一閃,訕訕地退了半身。
“得,我不動就是了?!?br/>
沙發(fā)的角落里。
霍重樓早已從不可置信的震驚里回過神。他實在做夢也沒想到,在自己摘下了面具之后,秦可不但沒有半點畏懼或者退避的意思,反而……
霍重樓原本是想推開她的。
只是看見女孩兒微微闔著的顫栗的眼睫,感覺到近在咫尺的唇瓣柔軟而引人采擷,他心底那囚困了太久的兇獸早已按捺不住,撕開了鎖鏈和牢籠,沖破出來。
在這嘈雜的音樂聲里,秦可堪堪回神。她臉頰已經(jīng)紅得欲滴,感覺身下被她壓制著的霍重樓已經(jīng)睜開眼,目光如炬地盯著自己,她終于有些忍不住赧然。
攥著男人領(lǐng)帶的五指微僵著松開,女孩兒生了明顯的羞赧退意。
只是交織的灼熱呼吸剛剛分離,她便突然感覺后頸一沉,卻是被男人迫著上身再次壓下。
這個變成由霍重樓主導的吻,比前一個要激烈的多。
那雙漆黑的眸子里滿盛著苦苦隱忍了不知多久的渴望。像是走過一片無盡的令人絕望的沙漠,看到的第一泊澄澈的湖水,他竭力渴求著她的每一次呼吸,仿佛要就此將她整個人吞吃下去,揉入骨里。
那些若有若無加身的目光,讓秦可幾乎赧然到快要自燃。
但最終她還是沒有推開霍重樓,只是伸出手,輕輕抱住了他。
回程的車上,自然只有秦可和霍重樓兩個人。
只是一想到方旭升送他們下樓時那打趣的眼神表情,秦可就恨不得就近找一條縫兒鉆進去。
平復了不知多久,她才終于克服了自己的羞恥心。
秦可看向身旁。
霍重樓已經(jīng)重新戴上那張白狐面具。有了它的遮掩,秦可沒法知道男人現(xiàn)在是什么表情。
不過……
從剛剛那個回應的吻來說,她應該已經(jīng)成功了吧?
秦可正暗自思忖著,突然聽見車里響起聲音。
“你討厭秦嫣嗎?”
“……”
秦可一怔。盡管不知道霍重樓為什么突然這樣發(fā)問,但秦可還是沒有騙他,“秦家和秦嫣一直都在蒙騙我,我當然不喜歡他們?!?br/>
男人啞笑了聲,語氣有些陰郁。
“果然?!?br/>
“……果然什么?”秦可突然有了點不好的預感。“你只是因為想報復秦嫣,所以才想我甩開她、娶你。”
“…………”秦可:“?”
秦可被這句話噎了好半天,才終于慢慢吐出一口氣。
她微微咬牙。
“我說了那是我說的最后一遍――如果你不相信,那我也不會再說了。”
霍重樓轉(zhuǎn)頭看她。
那雙漆黑的眸子里滿藏著自虐似的冷意:“那你告訴我,你為什么喜歡我?――既然不是因為霍家的權(quán)勢,不是因為想要報復秦嫣――那你為什么會喜歡我這樣一個怪物!?”
尾聲嘶啞戾然,連前面開車的司機攥著方向盤的手都有點抖了。
秦可氣極。
偏偏她又不能說因為她知道他的身份,知道他就是那個救了她的霍峻。
如果真在這種時候這樣告訴霍重樓,就算霍重樓不追究她如何可能從層層嚴密里得知真相,那他也絕對會認為她只是在同情他、報答他。
這個人骨子里最自卑也最驕傲。
他絕不可能接受的就是她施舍一樣的感情。
那只會讓他徹底離開她。
秦可捏緊了指尖。
“我承認……我一開始接近你是因為秦嫣?!?br/>
她抬頭,定定地看著霍重樓。
“但我不會因為秦嫣而說謊――我說喜歡你,那就是喜歡你,誰都沒那個資格讓我在這件事情上撒謊!”
霍重樓身影微僵。
良久后,他倚回真皮座椅的靠背里,用力地閉了閉眼。
“……好。”
男人聲音微微嘶啞。
“我給你最后一天的后悔時間。如果你真的決定了,那就等明天冷靜下來,再告訴我你的選擇?!?br/>
秦可本想拒絕,她當然知道這一天根本沒必要,但猶豫之后,為了讓霍重樓安心,她只能默認下來。
反正只一天時間。
她等了很久,早就不差這一天了。
第二天晚上。
秦可早早便在霍家老宅主樓的大廳等霍重樓回家。
只是左等右等,她沒等到霍重樓,卻把秦家三人等了回來。
“這一些放我們房間,那些放到嫣嫣房間里吧。”
“哦對還有這個。”
“輕點!別摔壞了,不然你們可賠不起?!?br/>
“…………”
秦可目瞪口呆地看著三人指揮著家里傭人,大包小包地把他們今天買的東西送去耳樓。
這是……打劫了幾十個專柜??
秦可原本就對三人只有惡感,此時看見他們這副刷著霍家的卡、用著霍家的錢而絲毫不知廉恥的嘴臉,更覺得惡心透了。
等不放心地看著傭人們把東西帶走,秦家三人這才注意到了大廳沙發(fā)上坐著的秦可。
殷傳芳原本笑容燦爛得像朵開敗了的菊花似的臉,頓時冷了幾個色度。
――
秦可被哄著騙著在遺產(chǎn)過讓書上簽了字后,秦家就已經(jīng)和她撕破了臉。
如果不是這霍家的婚約來得急,去乾城接他們的霍景言又明言說了要一家四口都去四九城參加婚禮的話,那他們早就把秦可趕出秦家去了。
此時見到秦可,殷傳芳只覺得累贅,又怕秦可多說什么不該說的話,自然更是對她沒有好臉色。
“你怎么在這里?。俊?br/>
殷傳芳語氣不陰不陽的,斜著睨了秦可一眼,絲毫不掩飾想讓她離開視線的嫌惡。
秦可權(quán)作沒看見,她從已經(jīng)離開的傭人們的背影方向收回視線,淡淡開口。
“殷阿姨,秦嫣畢竟還沒有嫁進霍家,你們就這樣沒有節(jié)制地揮霍霍家的錢……不好吧?”
秦可這個疏離淡漠的稱呼讓殷傳芳和秦嫣三人都一愣?;剡^神,殷傳芳惱然地豎起眉:
“你說的這叫什么話!你姐姐嫁給霍家大少就是遲早的事情,再說婚期都已經(jīng)定下了,不就是一家人了嗎???”
說完,殷傳芳又冷笑了聲。
“哦,我知道了,你就是嫉妒嫣嫣,對吧?我聽傭人私下說,你這兩天想找霍家大少?你是抱的什么心思????”
秦可皺眉。
沒有給她開口辯解的機會,殷傳芳已經(jīng)冷眉冷眼地看著她。
“你還是死了心吧,霍家大少喜歡的是嫣嫣,而不是你――你趁現(xiàn)在多哄著嫣嫣,那將來說不定霍大少爺看在你姐姐的面子上,還會可憐可憐你,給你口飯吃――不然就憑你,沒背景沒人脈,只會跳幾支破舞蹈,還想在娛樂圈里混得開?”
“…………”
聽到這里,秦可終于忍不住輕笑了聲。
實在是殷傳芳這副小人得志的嘴臉太過刺眼,而真相又顯得她太可笑。
“――你笑什么!”
殷傳芳再遲鈍,也感受得到秦可這笑容里對自己的輕蔑。
秦可淡淡一勾唇角。
“自然是是笑可笑之人。”
“你……”殷傳芳氣得咬牙切齒,“你給我滾出去!”
秦可坐在大廳的沙發(fā)上,聞言卻一動未動。
“這是霍家,不是秦家,你沒資格讓我離開。”
殷傳芳冷笑,“這確實是霍家,但你也別忘了你是因為誰才能進來的!我們能讓你一起進來,自然就能讓你滾出去!”
“……是嗎?”
秦可微垂下眼,無聲地笑。
“霍管家?”
“殷太太,您火氣有些太旺了?!?br/>
一直站在幾人身后的盤旋樓梯上,霍景言從二樓走了下來。
“…………!”
殷傳芳臉色猛地一變,連忙回頭去看??辞逭媸腔艏业墓芗一艟把裕髠鞣夹睦锝锌嗖坏?br/>
――
來霍家住了快一個周了,她從不少傭人那里已經(jīng)打聽到,這霍景言名義上是霍家的管家,實際上確實霍家當家人霍晟峰的養(yǎng)子――在他面前露出方才的尖牙利爪,實在不是什么明智的表現(xiàn)。
這么一想,殷傳芳趕緊換做笑臉。
“霍管家,真不好意思,家里女兒不肖,露了家丑,讓您笑話了?!?br/>
霍景言神色不變,從容走下樓梯。
“殷太太過謙了。我看秦可小姐知書達禮,行事舉止都極有分寸,并不是什么不肖的樣子啊?!?br/>
“……”
秦家三人臉色同時一變。
說秦可知書達禮、行事舉止有分寸這話本身沒什么,可是擱在此時,再加上方才秦可與殷傳芳幾句來往,這話在秦家三人聽來就格外刺耳。
就好像……在諷刺他們毫無禮數(shù)、沒有分寸一樣。
秦嫣終于也繃不住了。
她微低下頭,做出十分歉意的模樣。
“抱歉,霍管家,是不是吵著您了?小可,你也給霍管家道個歉,以后別這樣頂撞母親了?!?br/>
“母親?”
令秦嫣十分意外的是,這個一貫軟弱的妹妹今天竟然連自己的話都不聽了。
坐在沙發(fā)上的女孩兒微仰起尖尖的下頜,嘲弄而譏諷地看著三人。
“她是你的母親,可不是我的。――她不配。”
“你――!”
眼看著要被秦可當著霍景言的面揭露那些不可見人的丑事,殷傳芳氣急敗壞,也顧不得別的了,大步上前就要往秦可身上撲。
而正在這時。
他們身后。
寬闊敞亮的玄關(guān)位置,六疊的雙開木質(zhì)大門突然被推開,一道修長的身影走了進來。
身后的光勾勒出他被利落西裝包裹的挺拔身線,唯獨那張白狐面具讓秦家三人同時一懵。
秦可都有點意外。
――
這人怎么從公司回來都戴著了?
霍景言:“重樓少爺?!?br/>
秦嫣猛地回神。
她十分忌諱地看了秦可一眼。秦可和秦家之間的糾葛,自然不能讓霍家的人知道――否則這位據(jù)說是自己的愛慕者的霍家大少,還不知道要怎么看待他們一家人呢。
萬一因此耽誤了自己嫁進豪門霍家的事情……
秦嫣眼神一冷。
須臾后,她咬了咬牙,下定決心,快步走向進門來的男人。
看見幾人都在,霍重樓有些意外而不悅。
“怎么回事?”
他看向霍景言。
霍景言剛要說話,一道身影卻擋在了他和霍重樓之間。
――
秦嫣表情自責,眼神也十分低落。
“抱歉,霍少,我家這個妹妹一貫性格不好,沒想到來了霍家也這么不知收斂,給霍家和您添麻煩了?!?br/>
她一頓,轉(zhuǎn)回頭,冷眼看向沙發(fā)上仍舊坐得八風不動的秦可。
惱恨的情緒劃過秦嫣的眼底。
“秦可,你回乾城吧――這次我和霍少的婚禮,你不要參加了!”
“……”
秦可輕笑了聲,起身,語氣有些嘲弄。
“你說了算?”
秦嫣臉色難看,“這是我的婚禮――”
“可你的婚禮不也是兩個主角?”
秦可視線一跳,落向戴著白狐面具的男人――
“霍重樓,你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