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招池在四下寂靜無人,失足溺進井底的時候,想過靠爛尾樓里那流浪漢求生。
他能想到的,司庭衍不可能想不到。
果然,流浪漢沒回來。
司庭衍是一點活著的機會都沒給他留。
路邊出租車司機熱情攬客,在看到陳招池拖著鋼管上車后臉色驚變,卻不敢吱聲。
一路疾馳到西街,司機沒敢再往里面開,匆匆放人下車后揚長而去。
夜色籠罩郊野上空,爬滿整座城鎮。
西街這一帶靠近村鎮,比較落后一點,各家燈火夜晚熄滅得快,但街巷煙火氣依舊濃厚。
麗美洗腳店在哪,陳招池也不知道,只知道在隱蔽深巷處。
抓了路過一個人問后,和鄭弘凱一起往指的方向走。
鄭弘凱不知道陳招池要去做什么。
剛才車上一路也不敢問,因為陳招池周身氛圍低氣壓。
現在要去洗腳店,鄭弘凱才小心翼翼問了一句:“招哥,要去洗腳店干嘛?”
陳招池回了四個字:“找人算賬。”
“算賬?找誰?”
轉進烏黑深巷,陳招池沒理他,沒回他這句話。
兩秒后跟他說:“程彌會去洗腳店,過去之后你就在那里蹲她。”
陳招池說這話時臉上沒一點笑色,很嚴肅。
鄭弘凱對程彌那點厭惡仇恨,自從上次在酒吧里被陳招池煽風點火后,他這幾天對報復程彌這事一直心思活絡。
眼下陳招池又提,他說:“操,真的假的,她會去洗腳店?”
司庭衍肯定在這洗腳店附近,她程彌如果知道他在這里肯定會找過來。
當然,更多的陳招池是在放餌。
但鄭弘凱這直白頭腦不會知道陳招池那些花腸子,只是一提程彌這兩個踩踐在自尊心上的字,心火就燒怒理智。
鄭弘凱說:“媽的,最近這婊子藏得真他媽嚴實,蹲都蹲不到,老子今晚就把她辦了,這女的真以為自己叼上天了。”
剛說完,一道聲音在他們身后響起。
“已經跟了你們兩條街,你們什么時候才會發現。”
聲線冷漠,又不失冷靜。
周圍很安靜,這聲音突然又明顯。
鄭弘凱比陳招池更先回頭,陳招池則是不怎么意外地回過身。
像是知道身后人會出現一樣。
陳招池確實是在利用程彌釣司庭衍出來,司庭衍如果在附近,聽到他們兩個要去弄程彌,他不會放過他們,而且不會等到日后。
但他確實不知道司庭衍已經跟在他們身后這么久。
隔幾米距離,司庭衍背后是巷口夜色,氣質和陳招池相比一個天一個地。
但有一個共同點,他們都活在黑暗里。
陳招池手里鋼管垂在身側,看著司庭衍。
背地里一手卷起今晚這場腥風血雨的人,身上不濺半點血污。
不過就是因為程彌這兩個字。
不能雙手不沾鮮血放干他血,也要卷進地獄拖他一起成鬼。
司庭衍眸色陰冷看著陳招池,陳招池也是,情緒沉在眼底,面色嚴肅到可怖。
鄭弘凱在旁有些感到喘不過氣。
一個陳招池就夠他受,現在來倆。
陳招池這陣子一直是這樣,陰晴不定從沒好臉色,鄭弘凱隱約聽身邊兄弟說因為他媽沒了。
陳招池瘋起來,他們誰都得死。
鄭弘凱去瞥陳招池,卻看到陳招池在看到司庭衍第一秒已經過去。
一點客套場面都沒有,陳招池直接拖著鋼管上去,甩手就往下掄,又一邊罵鄭弘凱:“滾去堵程彌!”
這一下下去,肋骨都會碎。
金屬沒有重擊上肉體,司庭衍往旁讓開。
陳招池手里鋼管砸上巷墻,發出一陣滲人金屬砸墻聲,鋼管在墻灰上刺耳拖下一道刮痕。
陳招池反應很快,這一棍沒砸到,手握鋼管又很快朝司庭衍此刻方向狠狠往下一甩,一看沒少打架。
可司庭衍反應同樣冷靜又迅速。
躲身同時也同樣出手。
薄刃冰冷泛著寒光,巷子里一抹亮色都沒有,滿世界灰敗卻突然涌進一抹刺目鮮紅。
銀色刀刃沾血,幾乎是在眨眼之間穿刺過陳招池腰部,又迅速收回不受桎梏。
司庭衍動作極快。
這兩人干上不過幾秒之間已經見血。
一旁鄭弘凱心里一陣震驚,他完全不知道司庭衍什么時候拿出來的刀,也不知道司庭衍是怎么做到這么快捅陳招池一刀。
但更多的是憤怒,身體里那股所謂的兄弟義氣燒起:“靠!”
在陳招池一鋼管又朝司庭衍甩下去的時候,鄭弘凱掄著拳頭就上去了。
程彌坐在出租車上,街道路燈流水般往后倒退。
路過一家酒吧,酒吧門前一團糟,兩幫人成群打架。
十七八歲的年紀,酒瓶碎裂聲不要命,叫罵聲沖天。
開車司機看著窗外連連搖頭:“現在的小孩子天天不學好,天天打架。”
車窗沒能隔絕窗外每一聲都見血的吵鬧,砸進程彌耳朵里,扯得她心臟一團混亂。
她目光收回,問前面司機:“師傅,能不能快一點?”
司機聲音傳來:“姑娘,別著急,我已經開很快了。”
鄭弘凱那只斷過三條手筋的右手被司庭衍刀鋒一割,再次鮮血透紗。
陳招池鋼管堪堪擦過司庭衍耳際。
鄭弘凱右手痛感直沖天靈蓋,血紅糊滿紗布,他發怒,有人扔了一紙箱啤酒瓶在墻壁下,他拽過酒瓶子。
陳招池目眥欲裂,一棍掄下。
司庭衍去擋,鄭弘凱酒瓶子同時下來碎裂在他額角。
出租車從鬧區逐漸到人煙稀少,夜色跟著遠山連綿。
半山腰有盞燈,那里是一座寺廟。
程彌從不信佛神,可在那一刻她卻比任何人都虔誠。
佛祖,請保佑他無災無難,事事平安。
司庭衍抓住鄭弘凱手反折,陳招池一鋼管甩在司庭衍背上。
沉悶重擊,肉骨在碎裂,司庭衍單腿跪地支撐住脊梁。
血色從他額際流下,滑過他白皙皮膚,眼里沒有任何痛苦,漸漸發沉,鄭弘凱被他盯得頭皮發麻。
陳招池已經殺紅眼,要再次重擊,是要讓司庭衍死的力道。
卻被鄭弘凱攔住:“招哥,消消氣,殺人要償命,一條狗命留給他。”
陳招池被攔住,很不爽,緩緩看向他:“孬種,被人賣了還替人數錢。”
“你知不知道你那手筋誰弄斷的?”
他朝司庭衍抬抬下巴:“就他。”
鄭弘凱:“怎么可能?!我當時摔下去旁邊沒人。”
陳招池說:“我掉那井下也是他算計的。”
鄭弘凱瞬間恍然大悟那天突然慘遭手筋斷裂的離奇事。
“你以為你動程彌,他不會動你?你想留著他的命,人是想殺了你。”
“你有今天不是他跟程彌毀的?”
被趕出家門,蹲拘留所,學校里的謠言謾罵,咸豬手一生都別想從臉上撕下。
恥辱,憤懣,痛恨。
陳招池的短短幾句話激紅鄭弘凱雙眼。
最后輕飄飄落下一句:“昨晚戚紜淼還說你比不上他,留著他干什么。”
自尊心被踩進泥里,一點點猙獰抖下灰土。
他鄭弘凱有今天全是因為他們。
鄭弘凱手里憤怒握著碎酒瓶,雙眼爆紅。
程彌從出租車上下來,找去隱藏深巷里的麗美洗腳店。
她拿著手機里照片,問站在洗腳店外的女人有沒有在附近見到這個男生。
手機里是第一次程彌在教學樓上拍下司庭衍的照片,那時候她剛來奉洵住進他家不久,而她要追他,在教學樓上光明正大地拍樓下的他照片。
女人看著手機里抬眼看向鏡頭的男生,五官好看到讓人過目不忘。
但她沒見過,搖搖頭。
程彌又問:“那又沒有看到右眼上有刀疤的人?”
女人又搖搖頭,這時一個坐在門內涂指甲的女人探出頭。
“你說的那個是不是留著寸頭?”
程彌:“對的。”
女人還沒晾干的手指了一個方向:“我剛從那邊回來路上見到這個人了,手里拿著鋼管呢。”
程彌心臟一沉。
“不知道人還在不在那里,你去那邊看看。”
程彌道謝,長發飛揚往那個方向跑去。
程彌穿梭在老街窄巷,一個地方過一個地方。
可沒有。
每一個地方都沒有。
她找不到司庭衍。
凌晨街道四寂,傳來鄭弘凱憤怒悶吼聲。
程彌在這一刻轉跑過巷口,她看見尖利玻璃捅進血肉。
巷子里什么人她都看不到了。
不肯彎下的脊梁骨。
綠色碎酒瓶子沾滿晶瑩血花。
程彌渾身每一根骨頭都在坍塌,雙腿在那一瞬間被抽干所有力氣。
那一刻,司庭衍也抬眼看到了她,血紅在他蒼白臉側。
悲痛和疼澀滿斥心臟,程彌踩著沉重鐐銬過去,腿是軟的,到最后幾步幾乎是連跌帶爬去司庭衍身邊。
陳招池笑聲囂張遠去,鄭弘凱手里酒瓶碎裂在地上,腳步聲驚恐逃竄。
程彌不管司庭衍那渾身血污,去抱司庭衍。
越過他肩膀,模糊水光視線里是鄭弘凱逃向巷口的身影。
司庭衍在她懷里,身骨沒有弱下一分,抵死不敗擋在她身前,反而像他在保護她。
程彌知道現在要撐住崩潰,死死咬唇保持鎮定,一手抱著司庭衍,一手從風衣兜里掏出手機。
她打了急救電話。
鄭弘凱腳步聲消失在巷口,那一瞬間,程彌感覺肩上一沉。
司庭衍終于下巴靠落她肩上,整個人力道在她身上。
程彌死死支撐,可她就一只手,司庭衍在往下墜。
程彌跟著不斷下墜,她死死抱著司庭衍,跪坐到滿地血色里,把他抱到自己懷里。
耳邊急救電話接通,剛才過來她有記路,條理清晰告知地址。
再然后告訴醫生司庭衍傷勢。
心臟病發作,頭部砸傷,腰腹被捅傷失血。
口齒清晰鎮定,恐怕會多耽誤一秒,可每脫口而出一個字,鈍痛都快拽著她沉墜地獄。
她講電話的時候司庭衍一直在看著她,程彌也緊緊盯著他眼睛。
打完急救又報警,到最后掛斷電話,拿著手機的手徹底脫力。
程彌雙手緊緊抱著司庭衍,眼眶漲到通紅,去擦他臉上的血,不舍得一點血沾上他,不舍得他流一點血。
可怎么擦都擦不干凈。
她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司庭衍臉色蒼白,血紅爬在他眉骨,臉側,可他眼睛卻還是和平常一樣,不帶一絲脆弱,一點都不惹人疼。
可程彌心臟卻千瘡百孔到不能再痛。
司庭衍薄唇已經沒太多力氣,卻仍跟她說了一句話,語氣冷硬。
“你只能要我。”
這么好一個綁住她的機會,司庭衍不可能不利用。
他要綁住程彌,把她死死綁在自己身邊,他要她愛他。
必須只愛他。
可司庭衍不知道他這五個字,每個字都像一把尖刀利刃重刺在程彌心臟上。
很痛,痛到程彌呼吸不過來。
她想跟司庭衍說什么,可司庭衍已經快和血泊融為一體。
在說完那句話后,司庭衍眼睛逐漸被苦痛拖闔。
程彌低下額頭,去貼司庭衍的,鼻尖抵著他鼻尖,他的血糊上她臉。
司庭衍已經陷入昏迷,心臟起伏越來越微弱。
身子在顫抖,程彌死咬著唇,咬出了血腥味,壓下身體里逐漸潰堤的情緒。
她讓司庭衍離開她身體,渾身血污,袖子捋在臂間,給他做著心臟復蘇。
直到最后救護車來了。
藍色警示車燈閃在司庭衍白皙臉上,白大褂們火急火燎圍著他。
司庭衍被抬上擔架,血色瞬間沾紅雪白。
——
這個凌晨很長,天色長久暗著。
棚戶區沉寂底下,像一灘死水。
陳招池靠在出租房走廊外,指尖捏著煙在抽,紅點燒得耀眼。
腰腹在流著血。
短短十幾分鐘內,腳底下幾個煙頭。
身后是破碎的窗,墻邊滿地玻璃渣,他沒去開燈,窗內一片無盡空洞。
在漫長寂靜過后,樓梯下傳來腳步聲。
不用回頭,這腳步聲陳招池閉著眼睛都能知道是誰。
是雙黑靴,腳步聲由下至上,由遠及近。
最后,那雙黑靴踏上最后一層樓梯,停在了他斜后方。
陳招池頭都沒回:“回來了?”
當時程彌走后,黎楚去酒吧沒找到司庭衍,就去了西街,但沒找到程彌和司庭衍,也聯系不到程彌,便回來了。
而問陳招池最能知道答案,所以她來找陳招池了。
對于陳招池那句回來了,她沒回應,只問:“司庭衍在哪兒?”
陳招池照舊背對她,答非所問:“我要從這里跳下去了,你會攔我嗎?”
黎楚看他背影幾秒。
陳招池沒回頭。
她說:“不會。”
陳招池笑了,煙按滅在走廊上,回過身,恢復往常吊兒郎當樣,說:“改天我要是真死了。”
他說:“不會是因為什么狗屁絕望,你猜會是因為什么?”
聽起來莫名其妙的話,可黎楚卻知道不會無緣無故說起。
但她沒搭陳招池的話。
陳招池也沒要她回答的意思,自己說了:“只會是因為這世界沒什么讓我玩的,該玩的都讓我玩夠了,沒意思。”
這世界沒什么讓他能玩的,再留下來沒意思,他覺得這輩子圓滿結束了,他就能去自殺。
陳招池這人一直這么瘋,黎楚相信這是他會做出的事。
但陳招池他這兩句話像只是隨便想起跟她閑聊,沒深聊下去的欲望,話題翻過,問她:“程彌來帶你走的?這窗她砸的?”
黎楚不想跟他廢話,說:“我問你司庭衍在哪兒?”
話落,陳招池視線落向她眼睛,而后從走廊起身,朝她走過去。
黎楚沒躲。
她手臂突然被陳招池扯過,背部撞上他出租屋房門,然后下巴被陳招池捏住。
陳招池目光不善逼視她:“黎楚,你眼瞎了?”
“我腰被刀捅了你眼睛沒看到?還在這里跟我問別的男人?”
黎楚倔強看著他,不肯服軟一聲。
忽然,黎楚面前一暗,陳招池驟然俯身,她雙唇被陳招池壓得嚴嚴實實。
洶涌,粗暴,撕扯。
陳招池親得很用力,含吻攪弄。
黎楚反抗,身后門板被他們弄出很大動靜。
黎楚忽然往下一咬,陳招池唇上一陣刺痛,不放過她,反而親得更用力了。
血腥味在兩人吻里漫開。
黎楚又咬他,最后使勁一推,陳招池被她推開了。
陳招池揩過唇角,指腹沾上血,他笑,突然說:“你不就覺得我不會弄死你?”
黎楚知道她自己這么想是一回事,被陳招池看出來又是一回事。
陳招池最不喜歡被人拿捏了。
被人拿捏,他就反著來。
她覺得他不會動她,那他就會弄死她,把她整死。
可陳招池這次沒有,他說:“走吧。”
他沒再看黎楚,回身去走廊邊,摸過煙盒點了一支煙。
又說了一句:“姓司的應該被你那好姐妹程彌送去醫院了,自己去找。”
說完沒再理她。
黎楚聽他說完這話后看著他背影。
兩秒后她起身,沒再逗留,下樓。
走到一半,身后傳來陳招池聲音:“黎楚。”
黎楚腳步停下。
短暫沉默過后,陳招池問:“喜歡過我沒有?”
黎楚垂著眸,幾秒后抬起眼。
她沒有任何回應,直接下了樓。
——
手術室亮著紅燈。
一開始手術室外只有程彌,后來司惠茹和黎燁衡也趕過來了。
昨天因為黎楚出事,司惠茹擔心,打電話跟黎燁衡說了。黎燁衡同樣擔心女兒,在工作忙完連夜飛回奉洵,結果就收到司庭衍在醫院的消息,剛下飛機便直往醫院。
司惠茹早哭紅雙眼,到現在還淚流不止,被黎燁衡摟在懷里。
護士從手術室里出來。
程彌立即上去,司惠茹和黎燁衡也是。
司惠茹是司庭衍母親,護士告知她司庭衍病情,心臟病情況比較危險,要立即手術搶救,也要做好心理準備。
做好心理準備,便是生命極度危險。
司惠茹一向疼愛司庭衍,經受不住打擊,加上一晚沒睡身體疲累,身子當即一陣暈軟,被黎燁衡摟在懷里。
司惠茹本來就身子骨弱,打擊太大,暈過去后昏死,黎燁衡叫她幾聲無果,連忙抱她去急診。
手術室外再次恢復安靜。
瓷磚冰冷,白墻冷肅,到處彌漫酒精味。
程彌坐在外面那排椅子上,什么都沒做,眼睛一直盯著手術室紅燈。
不知道過去多久,黎楚也來了。
她身上竟然也帶點斑駁血跡,不知道從哪里弄來的。
她看了手術室一眼,在程彌旁邊坐下。
“剛去了趟寵物醫院。”她說。
程彌跟她說話,聲音很平常:“怎么了?”
“撿到只狗,受傷了,不送去醫院會出事。”
是在陳招池樓下撿到的,黎楚之前那陣子一直跟陳招池混在一起,也知道那是鄭弘凱的狗。
那狗被黎楚看到的時候已經奄奄一息,身上腿上都是血,如果黎楚不帶走它,它肯定活不過今晚。
黎楚順手把它帶上,把它送去醫院了。
程彌跟黎楚說:“叔叔送阿姨去急診那邊了。”
“嗯,知道,剛過來遇到黎燁衡了,惠茹阿姨在打點滴。”
程彌嗯一聲,沒說話了。
過會,黎楚跟她說:“不去換身衣服?”
程彌身上衣服都是血,她搖了下頭。
黎楚是懂程彌的,這種心情,就跟她兩年前在手術室外等江訓知一樣。
她沒再說什么,沉默陪著程彌。
一個小時過去,手術室紅燈亮著。
兩個小時后也是。
甚至直到天邊灰白漸現,急救燈還是紅的。
程彌手心里掐出來的紅印不斷新鮮。
捱過很漫長的時間,直到早上九點,手術室門打開。
醫生從里面出來,程彌和黎楚起身。
醫生簡短說了幾句。
程彌知道,司庭衍暫時脫離危險了。
程彌一夜神經沒放松過,一直緊繃的神經在這一刻終于斷掉,整個人驟然虛脫。
腳下一軟,她在窗邊,手扶上窗臺。
黎楚在旁看著,伸手去扶她。
程彌身子微微顫抖,指甲慢慢緊收。
司庭衍沒脫離危險之前她要保持鎮定,司庭衍還需要她,她不能倒下。
在他安全后的這一刻,程彌眼眶迅速通紅,一陣風從窗外吹來,發絲拂上她唇,眼淚突然從眼眶掉下,被發絲攔斷。
可就在下一秒,又一滴,發絲承受那點重量突然垮掉,淚水匯到下巴。
無聲的,卻又洶涌潰堤的。
黎楚已經很久沒看過程彌哭。
上次看見程彌哭還是兩年前,她被他們從看守所接出來,然后得知她母親在她進看守所那段時間得病去世的時候。
程彌站在窗邊,淚無聲掉落。
隨著窗外太陽從東升起,兩個消息傳到程彌和黎楚手里。
短短一夜間,陳招池醉酒飆車自殺身亡,鄭弘凱自首。
日光大亮,一切灰暗都結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