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茗洲公司在另一座城市,兩天后的飛機。
程彌從醫(yī)院回來的第二個晚上,行李已經(jīng)收拾好。
要走演藝這條路,到另一個城市生活,這件事瞞不過長輩。程彌沒瞞著,實話告知了司惠茹和黎燁衡。
司惠茹孩子想做什么她都支持,只是擔(dān)心她一個女孩子在外不安全。黎燁衡則是不太贊同,認(rèn)為這條路以后吃苦少不了,但最后還是充分尊重她意愿。
程彌昨晚從醫(yī)院回來后,今天沒再去過,白天到學(xué)校辦退學(xué)手續(xù),又回家收拾東西,司惠茹見狀竟也沒問什么。
三餐從醫(yī)院回來給她做飯,因為她要走,又給她準(zhǔn)備很多東西給她帶走,吃的用的大包小包。
“這個阿姨以前托同事帶的,要是哪里不小心磕到碰到,拿這個抹一抹。”
“還有這個,頭痛感冒要沖兩小包這個,喝下去就能好的。”
“這個是做的一點餅干,你帶過去,路上可以吃。”
不多時程彌半個行李箱被司惠茹塞滿,有點占空間,但程彌一樣都沒拿出來。
晚上晚飯吃完,她出了趟門,這一去就是三四個小時,回來已經(jīng)十二點。
家里沒人,司惠茹去醫(yī)院,黎楚去學(xué)校,家里一片漆黑和安靜。
程彌一只手指尖松松散散勾著提包,走進(jìn)玄關(guān),另一只手里還勾著一黑色塑料袋。
她徑直進(jìn)了房間。
包包里裝著銀色金屬和塑料碎塊,進(jìn)屋后程彌包放上桌。
是上次司庭衍在房間里摔碎的那個小機器人。
她今晚拿去修理,找了幾家修理店,還進(jìn)了家手機店碰運氣,但無一例外修不了。
程彌半靠桌上,拎回家那個黑色塑料袋里是兩罐啤酒,剛回來順手從樓下超市帶上來的,她伸手拿了罐出來。
蔣茗洲往她手機里發(fā)了些資料,程彌看著那堆密密麻麻的字體,單手打開易拉罐拉環(huán)。
氣體撲哧一聲,程彌虛握著易拉罐湊去唇邊。
程彌看資料認(rèn)真,之前和蔣茗洲簽下那些合同條款也是她自己一一過目,現(xiàn)在蔣茗洲發(fā)過來一些讓她看的東西,她也沒含糊,逐字掃過。
很枯燥乏味的一些東西,等看完的時候已經(jīng)是半個小時后,指間還多了一支煙。
看完資料,煙還剩半截,程彌抬手,煙蒂扔浸進(jìn)易拉罐里。
已經(jīng)十二點多,她手機扔回床上,從自己床起身。
然后換了身裙后,十分嫻熟走去司庭衍房間。
已經(jīng)幾天沒回來,司庭衍房間被司惠茹打掃得很干凈,唯獨那床被有點亂,沒疊。
程彌昨晚也在這里睡的。
她走過去,直接睡進(jìn)司庭衍床里。
他床被里沾一絲她身上香水味。
今天來回奔忙一天,身體有點發(fā)懶,躺下來神思卻格外清醒。
算算,已經(jīng)二十四個小時沒見司庭衍。
程彌一旦決定什么都格外果決,所以也能克制住不去見他。
想起他昨晚那張臉。
程彌翻身,去看他那面木壁柜書架。
她兩條細(xì)絲一樣的吊帶掛在肩頭,白臂掛在被外,指尖垂落在床沿。
程彌目光落在書架那些書籍和機器人上。
司庭衍東西擺放很整齊,書籍和機器人陳列得一絲不茍。
機器人大小不一,有的沒有人型,反倒像一輛車,各種形狀都有。
程彌因為司庭衍對這個興趣,曾經(jīng)扒拉過幾個機器人比賽視頻看,機器人形狀各式各樣,在操縱者手里互相殺得火熱。
當(dāng)時程彌看著竟也跟著幾分熱血沸騰。
當(dāng)然司庭衍不僅玩比賽,他大多數(shù)機器人不是拿來玩比賽,而是他手下弄出來的會學(xué)習(xí)的計算機程序,是高科技機器人。
她聽司惠茹說過,曾經(jīng)有公司要買司庭衍某個機器人專利,然后進(jìn)行研發(fā)并投入生產(chǎn)。
但司庭衍沒同意,因為那個東西在他手下不夠完善。
在同齡人還在死讀書,沉迷游戲機的階段,他已經(jīng)在他喜歡的領(lǐng)域有所成就。
程彌睡不著,索性下床去到他書架前看他那些東西。
其實進(jìn)出他房間這么久,一個一個早記住模樣。
她走到書架最左端,被頂上那層一本書稍吸引注意力,抬手拿下那本書,隨意翻看幾眼。
專業(yè)書籍,一些晦澀難懂的知識。
程彌指尖扣在書脊,將書歸回原位。
這時眼睛忽然瞥到下一層角落里那抹暗紅色。
在一個機器人后面,被擋住只剩邊角,但能看出是一角涂漆的紅灰色塑料。
這邊角劣質(zhì)的塑料紅,在這一整排金屬塑料里顯得有著格格不入。
程彌看到,沒怎么多想,手便伸過去了。
挪開前面那個機器人,后面那東西竟然是個變形金剛玩具。
應(yīng)該已經(jīng)有些年頭,塑料早已失去光澤,有幾小處地方已經(jīng)掉漆。
她猜是司庭衍小時候的玩具。
怎么連小時候玩具都要藏。
程彌拿在手里,笑了下,正想放回去,忽然看到變形金剛背面的劃痕。
她微垂眸,視線落在上面。
是歪歪扭扭刻在塑料上面的兩個字。
——婷婷。
一看就是小時候哪個小女生送的禮物。
程彌笑了下,司庭衍初戀竟然不是她。
怎么還藏別的小女孩東西藏得這么深呢。
正要把變形金剛放回去,在那一刻,一絲熟悉感忽然猝不及防襲上心頭。
程彌手一頓。
記憶里某個已經(jīng)生銹蒙塵的片段,忽然被這兩個字生生砸落下滿滿銹跡。
程彌怔住,兩秒后,視線再次落回婷婷那兩個字上。
而這次這一眼,這兩個字不再全是陌生,字跡雖歪扭稚嫩,但筆劃走向有跡可循。
沒人比程彌更了解自己從小到大的寫字習(xí)慣。
這是她的字跡。
意識到此,程彌滿是不可置信。
幾秒的時間,卻仿佛一個世紀(jì)那么長。
時間太過久遠(yuǎn)無知,她腦子在那一瞬間生澀,但有些東西卻已經(jīng)悄然探頭。
——
200×年,十一年前。
那年程彌七歲。
那年是她兒時印象很深的一年,因為那年黎楚母親去世,然后把黎楚送去了孤兒院。
程彌母親程姿曾多次不忍心,想把黎楚從孤兒院接回來,但黎楚很聽她媽媽話,不給程阿姨添麻煩,在孤兒院這里等她爸爸來接她。
程彌跟黎楚打小形影不離,黎楚在孤兒院,她自然是天天往那邊跑,上學(xué)找,放學(xué)找,晚上睡覺也找,在孤兒院還吃過幾頓飯。
她性格好,不囂張跋扈,也不內(nèi)斂安靜,和孤兒院的阿姨們,哥哥江訓(xùn)知,還有那些小孩都相處得很不錯。
直到那天,孤兒院里來了個小男孩。
小男孩長著一張好看白皙的臉,不愛說話,脾氣不好。
程彌第一次見到他,是在孤兒院的院子里。
那天是個午后黃昏,程彌去找黎楚。
還沒踏進(jìn)孤兒院,遠(yuǎn)遠(yuǎn)便聽見院子里大樹底下爆發(fā)出一聲男孩的尖銳哭聲。
那時孤兒院里有個六歲的小男孩是個小霸王,凡事要壓人一頭,囂張跋扈目中無人。
程彌當(dāng)時以為他又把哪個小孩打哭了,結(jié)果沒想到是小霸王被人打哭了。
孤兒院里大樹底下,小霸王那張總氣焰囂張的小臉上布滿淚水,一只眼睛烏青黑紫。
而他對面是一個長得很白很好看,外表看起來比他好欺負(fù)一萬倍的小男孩。
那兩只眼睛卻猶如小獅子一般,像隨時要撓人的小爪子,手里緊攥著一袋糖果。
因為別人要搶他的東西,他便護(hù)得越緊。
程彌一下子知道了,是小霸王要搶他糖果,結(jié)果反過來被打哭了。
都還是小男孩,小霸王被打,他那幾個小伙伴也被嚇到,和他一起哇哇大哭。
不多時孤兒院里阿姨便匆匆趕出來,看到小霸王臉上的傷,驚呼聲此起彼伏,急忙把他帶到里面去處理傷口了。
孤兒院樹下只剩下小男孩一個人。
還有程彌。
程彌問他:“你叫什么?”
小男孩不理她,冷淡看她一眼,走了。
于是程彌跑去問孤兒院的阿姨,阿姨告訴她,他叫婷婷,大名司婷。
程彌說:“我的女生朋友才叫這個名字。”
阿姨笑:“是梁阿姨起的嘞。”
程彌懂了,梁阿姨不太識字。
阿姨告訴她:“辦手續(xù)的時候,梁阿姨問婷婷叫什么,他說了個婷字后就不說了,后面也不知道怎么問都不肯開口了。梁阿姨就會寫這么個婷字,就叫這個婷了。”
程彌第二次再見他,是來孤兒院領(lǐng)養(yǎng)的一對夫婦想帶走他,卻在不知道得知他什么情況之后面露難色,帶走了別的小孩。
黎楚當(dāng)時生活在這里,程彌問她為什么沒人要帶走他。
黎楚說:“他身體有病。”
“什么病?”
“不知道。”
程彌問她:“你為什么不跟他玩?”
黎楚當(dāng)時眼巴巴等著江訓(xùn)知放學(xué)過來:“他都不說話,還兇兇的,誰要跟他玩。”
又說:“他自己可能還不想跟我們玩呢。”
從來到孤兒院,小男孩一直一個人待著,不跟人說話,也不跟人玩。
但不是沒人跟他玩。
那天程彌生日,程姿買了很多棒棒糖,讓她拿給其他朋友吃的,程彌孤兒院里的小朋友都發(fā)了。
大家都很高興,只有小男孩在角落里無人過問。
而那天程彌在他面前停下了,笑著遞給了他五根棒棒糖,問他,能不能跟姐姐說聲生日快樂。
自然是不可能,他連糖都沒拿,別說跟她說話。
后來,程彌天天找他說話,找他玩,給他的吃的玩的和給黎楚的一樣多。
漸漸的,他會跟她說一兩句話了,雖然還是冷冷的。
程彌以為他們熟了,直到那天,她想伸手去拿他的糖。
卻被他一爪子抓在了耳下。
他下手很重,像只帶刺的小刺猬。
大概認(rèn)為她是跟小霸王他們一樣的人,要欺負(fù)他搶走他的東西。
程彌當(dāng)時還是小孩,被抓那么一下,痛到?jīng)]忍住掉了幾滴眼淚,最后是阿姨來帶她去處理傷口。
這事之后程彌氣到三天沒跟他說話,直到第四天消氣。
她去孤兒院,他坐在樹下,從她進(jìn)來后就一直盯著她看。
程彌過去問他,你是不是在等我,他說不是。
她耳下貼著紗布,跟他說:“你要給我一顆糖,我們就還是朋友。”
他當(dāng)然沒給她。
但在她伸手去拿他糖的時候,沒再兇巴巴了。
孤兒院里不時有家庭來領(lǐng)養(yǎng)小孩,每一個小孩都想被帶走,被爸爸媽媽疼愛,于是在大人面前嘴甜又可愛,而他卻連話都不跟大人說。
即使因為皮相喜人,很多家長一來就注意到他,但也因為他身體原因,沒有任何一個人考慮過帶走他,都是帶走了別的小孩。
后來連小霸王都人被帶走了,他卻還是在這里。
有一天他看別人被帶走,盯著別人手里的變形金剛。
程彌注意到,問他:“你喜歡那個?”
他性子倔,被她當(dāng)場拆穿,沒理她,轉(zhuǎn)過身去了。
幾天后程彌攢錢給他買了個變形金剛,還在上面刻了“婷婷”兩個字。
當(dāng)時黎楚還笑她了:“男生都把這個東西當(dāng)寶,你還把它劃了,你是不是笨啊。”
被黎楚說完,程彌去送禮物時竟有幾分忐忑,但仍是把禮物送給他了。
他一直防備心強,跟她也不算親近,程彌甚至連他會不會收她禮物都不清楚。
更別說是個已經(jīng)被刻了字的變形金剛。
可讓她意外的是,他卻什么都沒說,收下了。
再后來,程彌沒再跟他碰過面,因為黎楚被黎燁衡從孤兒院接走了,而黎燁衡擔(dān)心女兒不習(xí)慣,跟程彌母親程姿商量好后,那段時間也一并把程彌帶過去住了一段時間。
直到一兩個月后回來,程彌再去孤兒院找他,卻已經(jīng)找不到了,孤兒院里的阿姨說他已經(jīng)被人帶走了。
又說這小孩拿了東西給梁阿姨,讓梁阿姨拿給她。
但梁阿姨這幾天回老家了,讓她過幾天過來。
對孤兒院的記憶便就此斷層。
小孩子忘性大,不過一兩個月,便徹底忘記了這么一個人,直到面目模糊。
可有人不同,有人不僅沒有遺忘,而是每一分每一秒都在靠其呼吸。
一個劣質(zhì)變形金剛,他卻從五歲一直珍藏至今。
——
飛往公司的前一天,程彌先上了另一架飛機,飛了趟嘉城。
她沒帶什么行李,從機場出來后徑直打車去孤兒院。
時過境遷,沿路很多建筑早已變樣,連街道名都變得陌生。
出租車上司機在放容祖兒的《小小》。
幾年前發(fā)行的老歌,旋律晃蕩在車廂里。
——我的心里從此住了一個人,曾經(jīng)模樣小小的我們。
程彌心里發(fā)悶,落下車窗,風(fēng)吹過老樓大樹撲面而來。
隨著出租車離孤兒院越來越近,程彌耳下那塊疤越是隱隱作疼。
上面還留有司庭衍的新鮮印記。
從始至終,耳下疤都只有他一個人。
孤兒院前那條水泥路已經(jīng)翻新,掛在大門旁的門牌也不再生銹,院子里仍立著大樹。
——你在樹下小小的打盹,小小的我傻傻等。
程彌從車上下來,走進(jìn)孤兒院。
她昨天事先聯(lián)系過這邊。
梁阿姨已經(jīng)變得白發(fā)蒼蒼,江訓(xùn)知父母早在他去世后搬家,而其他阿姨已經(jīng)被兒女帶去享福,這里只剩她一個老人。
比起當(dāng)年,孤兒院里如今孩子少了很多,顯得有點空蕩。
程彌面目過于出眾,梁阿姨到現(xiàn)在還記得她:“小彌還是個漂亮小姑娘啊。”
程彌問起司庭衍。
“你說婷婷?”
“這名字還是您當(dāng)時起的。”
梁阿姨笑:“阿姨記得,你別看阿姨現(xiàn)在年紀(jì)大了,腦子可好使呢。再說阿姨看臉記人,當(dāng)時這小孩是長得真俊,脾氣再好點,那可討人喜歡得不得了。”
程彌不知想到什么,笑下:“脾氣不好也討人喜歡。”
“那是,這孩子是乖的,那個時候那幫孩子里就你跟他玩,他就一直記著。”
“你有段時間沒來,”梁阿姨推推老花鏡,指指外面那大樹,“這孩子就天天抱著個玩具在那兒等著呢。”
程彌順著阿姨手指看過去。
梁阿姨又說:“他媽媽來帶走他的時候,他交給了我一袋糖。”
程彌一愣:“他一直帶在身邊那袋?”
“可不是,你說他也不吃,就是不讓人搶他的。”
梁阿姨說:“但他被他媽媽帶走的時候給我了,我印象實在太深了,那是這孩子第一次主動跟我說話。”
他說,程彌要吃。
因為她要吃,喜歡吃,所以都要留給她。
……
——小小的手牽小小的人,守著小小的永恒。
程彌從孤兒院出來的時候,黃昏掛在西邊,一如他們第一次見面的時候。
昏黃如火,他們一面到永久。
他一直在等她,不管是十一年前,還是十一年后的現(xiàn)在。
而她回頭看見他了。
——
第二天,程彌如約上了奉洵飛往另一座城市的飛機。
程彌經(jīng)紀(jì)人蔣茗洲雖然某些方面看起來很好說話,也溫婉明理,但實際她最能下狠手,對于程彌絲毫不手軟,她剛來這邊的第一天便進(jìn)入魔鬼式生活。
但不到三天,她就已經(jīng)適應(yīng)新學(xué)校和新環(huán)境,還有強度不算低的各種培訓(xùn)。
晚上下課回家整具身體都在泛酸疼。
程彌住的地方是蔣茗洲找的,環(huán)境好,價位不低,附近交通便利。
回去路上,程彌給黎楚去了個電話。
黎楚那邊很快接了,估計手機拿在手里,她說:“大忙人,閑下來了?”
程彌走在人行道上,路燈盞盞,樹影交錯,她說:“回家路上呢。”
“很累?”
“還行,”程彌問她,“你回家沒有?”
“回了。”
剛說完,黎楚云淡風(fēng)輕扔了個重彈出來,她說:“惠茹阿姨跟黎燁衡要分開了。”
程彌一愣:“分開?怎么回事?”
“不清楚,大人的事。黎燁衡不可能說,惠茹阿姨,說是厲家要她一起去首都那邊。”
黎楚說完,停頓一下,說了:“司庭衍他爸要帶他回去了。”
這是遲早的事。
程彌手垂身側(cè),指尖掛著包包,無奈笑了下:“他不肯吧。”
黎楚聲音從聽筒那邊傳來:“嗯,態(tài)度強硬,連惠茹阿姨勸說都沒用。”
她下一句讓程彌微皺眉。
“但是今天心臟病復(fù)發(fā)了。”
程彌抓著手機的手突然一緊:“什么?”
“就剛才。”
黎楚說:“他現(xiàn)在這身體,犯一次病都可能要命,現(xiàn)在在手術(shù)室里,轉(zhuǎn)不了院,只能被迫在奉洵動這個大手術(shù)。”
一陣風(fēng)吹過,吹得程彌心臟發(fā)皺。
“知道你想聽這些,”黎楚在那邊說,“但不要太緊張,我現(xiàn)在在樓梯間里跟你打電話,阿姨他們都在外面等著,有消息的話我會告訴你。”
冬天,路燈光鋪在地上像一層薄雪,枯枝一夜白頭。
程彌深吸了一口空氣里的涼意:“嗯,我等你電話。”
一直走到小區(qū)門口,程彌卻沒有上樓。
手里手機沒有來電,持久安靜著,屏幕光在黑夜里映亮她的臉,她在網(wǎng)上訂了張飛回奉洵的機票。
網(wǎng)絡(luò)不好,圈圈打著轉(zhuǎn)。
沒等頁面跳出來,程彌已經(jīng)攔下路邊一輛出租車,打開車門上車:“去機場。”
直到凌晨三點飛機起飛,程彌也沒有收到黎楚任何消息。
——
早晨六點落地,程彌打開手機。
一條凌晨四點多的短信跳進(jìn)屏幕里。
是黎楚發(fā)來的消息,司庭衍手術(shù)很成功。
程彌緊繃的思緒在這一刻終于松懈,身體在這一刻驟然活過來,渾身終于感覺到昨晚訓(xùn)練帶來的酸痛感。
她給黎楚回了電話,黎楚那邊無法接通,沒信號。
或許是有某種預(yù)感,程彌從機場出去,直接攔了輛車趕往醫(yī)院。
到醫(yī)院后,她直上電梯去十七樓,電梯門一開朝司庭衍病房跑去。
她在他病房前停下來。
里面空蕩蕩,病床上沒有人。
只一個護(hù)士在收拾床鋪。
程彌停在門外,護(hù)士聽到聲音,回頭看向她:“這間病房的病人轉(zhuǎn)院了。”
程彌點頭:“好,謝謝。”
她下樓,走出醫(yī)院大門的時候,外套口袋里手機震動。
是蔣茗洲的電話,程彌接聽了,耳邊是蔣茗洲聲音。
“去哪兒了?”
“要帶你去見個人,趕緊回來。”
奉洵這座城市的風(fēng)有點冷,吹得程彌鼻頭微紅。
她面色和聲音如常:“知道了。”
灰白天空,一架飛機滑過奉洵上空,往北飛。
程彌掛斷電話,深吸一口氣,鼻尖埋進(jìn)圍巾里。
而后轉(zhuǎn)身離開。
……
灰色日晚,你是一場熱火。我的眼睛從此失火,永遠(yuǎn)心跳。
紅光遍天,我和你共吻在這場全世界高溫里。
陣火過境,漫天大雨,徒留滿地灰燼。我的心臟從此為你浪擲,赴我下一場彌天大火。
——上卷完。
下卷:燙夢